第三十三章 鬧鬼
第三十三章鬧鬼
張氏緩過神來，定了定心神，又長呼一口氣，拉着慕容歌到遍佈蜘蛛網的正廳裏，四下比劃。
別人看不懂張氏的意思，慕容歌卻是輕易就能明白。
她是說:那好吧，既然是大夫人讓我們住下的，那我們就住下。
說着就要動手收拾屋子，被慕容歌反手拉住。
“不用管，大夫人明明說了讓下人來收拾的，我們爲什麼搶着做？”
歌兒啊……
張氏想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卻一下子被慕容歌搶了話頭：“娘，我們好久沒坐一起好好聊天了，不如今晚好好說說體己話。”
在這裏？
張氏看了看懸在頭頂的蜘蛛網，還有足有半指厚的灰塵，愕然。
“這裏挺好的。”慕容歌彎脣笑了笑，便當真如她說的那樣，拉着張氏在門檻上閒坐下來，然後指着院裏的銀杏樹道：“娘，你看，那樹真大，估計已經長了許多年了。”
張氏的視線隨着慕容歌手指望過去，只見樹幹粗壯，起碼要三四個人手拉着手才能合抱完全，一時也跟着感慨。
是啊，樹的壽命真是長，可比人的長多了。
慕容歌緩緩一笑：“再長又能怎麼樣，就如同一個家族一般，如果根腐壞了，要不了兩年，上面的枝繁葉茂都會慢慢枯萎，直到某一天轟然倒塌！”
慕容歌想說的當然不是樹，而是慕容一族與戚氏一族，慕容一族發跡晚，根基本來就不深，想要推跨很容易。至於戚氏一族，按她上輩子所知道的，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一樣不靠譜。
一旦撕破外面的虎皮，就會發現他們不過是一隻看着神氣的紙老虎。
夜色漸深，慕容府的燈火一盞盞亮起來，慢慢的又一盞盞滅下去，而它們這個院子，始終無人問津。
沒有飯食，沒有熱水，什麼都沒有。
有的，只是刮人的寒風，溼冷的冰雪，以及寒涼的月光。
慕容歌和張氏在門檻上這一坐，就整整坐了三個時辰，直到張氏熬不住了，慕容歌才扶她到屋裏唯一的破板牀上歇下，頭下枕着從江南帶過來的包袱。
張氏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慕容歌走出內室，視線在那些又大又密的蜘蛛網上略過，這次她沒有視而不見，而是直直走了過去，也不管上面爬來爬去的蜘蛛，蒙着臉就是一陣亂闖，直到她渾身上下幾乎都被蜘蛛網纏住了，這才停下動作。
下一刻，慕容歌已經到了君蘭院外面。
彎腰從花叢裏捧了一把細泥在臉上胡亂抹了抹，跟着毫無預兆的大喊大叫：“啊，有鬼啊，這裏有鬼啊，梨香院鬧鬼啊！”驚懼而悚然的聲音響徹整個府內。
鬼，永遠是人們心中最害怕又最敬畏的存在。
聽到有人喊“鬧鬼”，那些等級不高的小丫鬟們打了個激靈，旋即不管不顧也跟着喊起來。
“有鬼啊！有鬼啊！梨香院鬧鬼啦！”
“鬼啊！梨香院一直不住人，原來是鬧鬼啊！”
“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我沒有害過你！”
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邊跑邊喊，頻頻扭頭往身後瞧，彷彿她後面真有鬼追似的，一不小心，就和同樣跑着的慕容歌正面撞在了一起，她忙不迭扭回頭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居然是個面目模糊，渾身還纏着蜘蛛網的人，頓時尖叫聲穿破了天際。
小丫鬟一屁股跌在小路旁的叢林裏，嘴裏叫着喊着，身子不停往後縮。
“別過來別過來，我跟你無冤無仇，別害我！”
慕容歌被撞得眼內金星直冒，聽到小丫鬟的叫聲，覺得又氣又好笑，想着要不上前扶她一把，就這時，前方的走廊裏傳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幾個拎着燈籠的丫鬟在前開路，後面烏泱泱跟了一羣人，具體有多少一下子看不清楚。
慕容歌睜眼看着，也不急着跑了，不急不躁站在原地。
搞那麼大動靜，等的就是這一幕，她纔不會跑。
那些人走近了停在她身邊，燈籠昏沉的光線照在慕容歌臉上，此刻她花着一張臉，渾身上下被蜘蛛網裹着，乍一看，還真有點像烈鬼似的。
“什麼人膽敢在慕容府故弄玄虛！”
一聲大喝從人羣裏傳出來，跟着走出一個偉岸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邊跟着一個年逾四十，柳葉眉，杏眼高額的女人，不是大夫人又是誰。
而這個男人，自然也就是慕容歌的父親，慕容府的主人慕容復。
慕容歌在衆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況下，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了慕容復的腿，匍匐着哭起來，髒兮兮的小臉梨花帶雨，好不可憐：“嗚嗚，父親，我是小七啊！我不是故意大聲叫嚷的，實在是，實在是梨香院太可怕了！”
隨着她的哭喊，衆人才意識到這個人不是鬼，更不是任何胡鬧不懂事的小丫鬟，而是今日新來的七小姐。
只是，七小姐的行爲有點魔障啊！
大半夜的說鬧鬼，把睡的沒睡的人全都吵醒了，真是任性！
大夫人率先走出來，蹲下身子仔仔細細瞧了慕容歌半天，跟着笑道：“喲，我當是那個吃了豹子膽的下人，原來是七小姐啊，七小姐這身打扮可真是新鮮。”
四周頓時響起“嗤嗤嗤”的嘲笑聲。
慕容歌半點不理這些人，只是眼神驚怕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又往慕容復的身後瑟縮了一下，才帶着哭腔說：“大，大夫人，是小七不好，白天不小心撞了您的鼻子，但您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別把我趕到梨香院去，我，我害怕……”
“梨香院怎麼了？”慕容復冰冷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慕容歌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彷彿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但又吞吞吐吐：“沒，沒什麼！”
她越是這麼說，大家越覺得有事，戚氏感覺不對勁，忍不住大喝出聲：“你瞎說什麼！這府裏一直好生生的，偏生你來了就出事，哪有這麼邪門！”
“不是，不是……”慕容歌忙擺手：“不是我說的有事，是觀音菩薩說的，她說如果再住在那種犯她忌諱的地方，就，就再也不入我的夢了。”
此話一出，慕容復的眉頭簡直擰成了麻花。
他拎着慕容歌的衣領將她提起來，眼睛直視慕容歌的眼睛：“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慕容歌就乖乖的把剛纔那句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就見慕容復眉頭緊鎖，大夫人臉色難看，想來慕容復也知道梨香院荒廢已久，在看慕容歌這一身的蜘蛛網，哪有不明白的？
無論神佛都喜歡亮堂光鮮的地方，只有閻羅王才喜歡陰森昏暗的地界。
“府裏那麼多院子，你安排她去梨香院做什麼！”慕容復瞪着大夫人，滿臉的惱火：“這點小事都還要我操心嗎？看把府上攪得雞犬不寧的！”
這是生氣了？
周圍的丫鬟僕從均一臉驚訝的瞪大眼睛。
爲了一個剛來的七小姐，慕容大人居然吼了大夫人？
原因就是七小姐覺得大夫人分給她的院子太荒涼，不夠亮堂？
這些太匪夷所思了！
不過大夫人自己十分清楚不是這樣的，不是因爲自己苛待了慕容歌，也不是分的院子不對，而是慕容歌說的那句“如果再住那樣的地方，觀音菩薩就不入夢了”
本來以爲迷信一點沒什麼，但此刻大夫人覺得自家丈夫真是有點走火入魔了！
升遷而已，早知道晚知道有什麼要緊，反正該打點的該送禮的該求情的都做了，還怕慕容歌不做夢，這官職就飛了嗎？
真是可笑！
慕容歌這小賤種，是不是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千山萬水的送來那封信，現在，又用同樣的藉口挑釁自己？
大夫人胸口起伏不定，正要出聲，另外兩個走廊裏又稀稀拉拉來了不少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女，被丫鬟小心翼翼的跟着扶着，彷彿仙女下凡一般，慕容歌一眼望去，就認出了這些上輩子給過她難忘記憶的熟面孔。
二小姐慕容覃，三小姐慕容繡，五小姐慕容箏，以及走在最後，身姿娟雅，步履婀娜，高貴猶如天上神祗的慕容府唯一嫡出大小姐慕容熙。
慕容熙身材高挑，窄肩細腰，一襲水影紅密織金線長裙，裙襬上繡着清麗脫俗的大朵大朵的合歡花，腰間盈盈一握，越發顯得她身材纖細，如弱柳扶風一般嬌弱惹人憐。
可誰又能想到，她折磨起人來的時候，是那樣血腥殘忍！剖腹割肉，撕臉毀容，分毫不見手軟，那時候，她滿意一笑，看着自己如看螻蟻……
慕容歌眯着眼，斂去脣邊不經意露出的恨意。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感覺血液一點點回流過來，那是一種無法化解的仇恨，最終化作無盡的勇氣通過血管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見慕容熙也被吵醒來了，戚氏眼裏更是火光四濺，但很快壓制住，上前拉住她的心肝：“熙姐兒，你怎麼也來了？這亂糟糟的，吵着你休息了吧？”
慕容熙好奇的視線落在慕容歌身上：“那是誰？怎麼打扮那麼古怪！”
用古怪來形容慕容歌現下的裝扮已經算委婉了。
大夫人厲眼掃了慕容歌一下：“那是你七妹妹，今天剛來府上的，養在鄉下沒見過什麼世面，這不，鬧得大家都不得不來看一眼怎麼回事。”
這話十分不客氣，滿院子的丫鬟僕婦小廝，包括剛來的幾位小姐都對慕容歌露出不滿的神色。
是啊，誰會喜歡一個吵吵鬧鬧，大呼小叫的打擾別人睡覺的人？
慕容歌一下子成爲衆矢之的，似乎多辯解一句都是多餘。
就應該立刻被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以正家規。
慕容歌心中冷笑連連，但眼眶裏很快積滿了淚水，不看別人，就隻眼巴巴的瞅着慕容復：“父親，我，我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剛巧夢到您在聽封，我太急切，也不會滾下牀，被這些蜘蛛網纏住，然後菩薩怪罪……”
“你說什麼？”慕容復挺拔的身軀一下子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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