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三章 涼亭夜話
第一九三章涼亭夜話
柳魏帶着墨揚回來的時候，晚膳已經端上了桌。
慕容歌睡了一覺起來，精神已經好多了，心情也明晰舒朗。
見着倆人，不由輕輕笑道：“玩好了？那幾顆棗樹，是不是都讓你倆禍害光了？”起牀時，青菱給慕容歌束髮，一時不慎就說漏了嘴，所以慕容歌不僅知道柳魏和墨揚幹什麼去了，還知道倆人把摘來的棗子，送了一盤給墨公子，剩下的所有，全部打發了府上的下人。只不過，打發的那些，貌似被柳魏動了一點小手腳，現在無數的丫鬟小廝都抱着肚子嗷嗷叫疼。
慕容歌面上覆着一層陰霾，這兩個傢伙，不是給她找麻煩嗎？
可生氣的同時，又覺得淡淡的溫暖，柳魏肯定是聽了她的訴說，所以搶先一步給她報仇呢。
看着慕容歌明顯緩和的面色，柳魏嘿嘿一笑，拉着墨揚在桌子一旁坐下：“怎麼能說是禍害呢？果樹結的果子，本來就是給人喫的嘛！你呢？還要不要？要的話墨公子那邊留的是最好的，我去給你拿一點過來？”
柳魏一副毫不歉疚的樣子，讓慕容歌頭疼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慕容歌瞪了柳魏一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吩咐青菱擺碗喫飯。
墨揚一看就是跟着柳魏胡鬧過了癮，喫下去的棗子經過一陣消化，現在也所剩無幾了，所以不等慕容歌等人動筷，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端起碗筷吃了起來。慕容歌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過去，道：“小孩子不能總喫肉不喫蔬菜！”
墨揚擡起臉，一雙清露似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慕容歌。
“小七姐姐……”他叫了一聲，頗有一種哀求的味道。
慕容歌皺眉，搖了搖頭，意思是這件事沒得商量。墨揚一癟嘴，這才十分不情願的將一顆小小的青菜送入口中，幾乎沒怎麼嚼，閉着眼睛就吞了下去，看得一旁的柳魏瞪起大眼睛，停下動作道：“原來你的軟肋是這個啊！”
言下之意，她以後搞不定墨揚的時候，可以用這招。
墨揚嗔怪的看了慕容歌一眼，慕容歌挑眉，誰讓你不聽話？
一頓飯喫完，天已經黑了，墨揚被送到了墨公子的院子歇息。
想到明天就要去本家替老夫人慰問那些她根本不怎麼熟悉的族人，慕容歌的心情就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她披上外衣，下了牀，走出內間後看到青菱倚在外間的小榻上睡得正香，慕容歌走過去，展開小榻上的一條毛毯替青菱蓋上，這才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就着月光，走了出去。
夜晚很黑，天上一輪鐮刀月，慘白的月光和府中昏暗的燈籠交匯在一起，形成一縷暈紅，照亮了前方的小路。慕容歌走上小道，目光不遠處，是一角小亭，亭子暗紅色的頂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出一種安靜而柔和的美。
慕容歌沒走幾步，人就到了亭子裏。
她擡起頭，沒什麼目的的往前方看了看，收回視線時，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身後，就突然響起了一抹清冷嗓音，比這夜晚的月光，似乎還要涼薄幾分：“怎麼，睡不着？”
慕容歌回頭，毫不詫異的迎上墨公子的眼，微微一扯嘴角：“你不也是？”
“我不是。”墨公子幾步在慕容歌身旁停下，薄薄的嘴脣彎出一條好看的曲線：“我是見你出來，纔跟上來的。”
慕容歌一愣，旋即失笑：“這麼說，你一直在關注我？”
“不可以嗎？”墨公子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彷彿看不見除了慕容歌之外的任何景色，在這寂靜的夜裏，只爲慕容歌一人綻放。
慕容歌在墨公子這樣的凝視下，漸漸低下了頭。
腮邊，一抹可愛而嬌羞的潮紅泛了上來，在慕容歌的臉上氤氳成一道旖旎的風景。
墨公子看了半響，終於忍不住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摸一摸那粉嫩的臉頰，卻不知道爲何，慕容歌突然的一別臉，他的指尖，便只碰到了慕容歌耳根。慕容歌本能的顫抖了一下，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耳根處迅速的傳向四肢百骸。
她的臉，一瞬間由粉紅變得通紅，根本不敢再轉過頭來。
墨公子察覺不對，彎腰頷首，湊過去想要一探慕容歌的表情，卻被慕容歌無情的甩開，小跑兩步，一狠心，就想離這個總是撩撥人的傢伙遠一點，可是人到亭邊，腳就像黏在了地上一樣，根本一步都踏不出去了。
慕容歌心一軟，終究還是留在了原地。
墨公子追上來，不明的追問：“好好的跑什麼？”
“我……你……”慕容歌舌頭好似打了結，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墨公子眉梢一挑，手掌撫上慕容歌的額發：“你這是……害羞了嗎？”但凡是個女人，都會有嬌羞的一面，但是墨公子卻覺得，要讓這丫頭嬌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尤其是見識過她伸爪子撓人的一面之後，這種境況更加難得。
上一次，好像是他們第一回親密的時候？
墨公子忍不住嘴角彎起，比天上的鐮刀月還要耀眼：“丫頭，擡起頭來我瞧瞧。”
“不要。”慕容歌悶聲悶氣的回答。
慕容歌的語氣，是帶着幾分氣惱的，墨公子自己闖了禍，卻怎麼比她還無辜的樣子？
顯而易見，慕容歌的拒絕是無濟於事的，因爲墨公子已經擡起手，強行的將慕容歌的臉掰了起來，兩雙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交匯，霎時間，彷彿有一簇火花，噼啪一聲在兩人眼底炸開。墨公子看到臉紅成蘋果般的慕容歌，嘴邊的笑，就怎麼都收不回去了。
對於一個常年不苟言笑的人來說，能一直保持這個弧度，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慕容歌不由被墨公子的笑容迷花了眼，呆呆的，任由墨公子捧着她的臉，渾挺的鼻子下方，一尾薄脣噙着不點而紅的色澤，漸漸的向她靠近。慕容歌屏住呼吸，大腦告訴她應該及時退後，可身體卻彷彿千斤重，挪動分毫都要用盡她全部的力氣似的。掙扎了半響，墨公子微涼的脣瓣還是落了上來，帶着夜裏淡淡的清涼味道以及薄荷香。
末了，墨公子低着她的額頭問：“丫頭，能跟我說一說你的過去嗎？”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慕容歌稍微斂了斂眼睫。
墨公子抱着她，在亭子鋪了厚厚錦墊的長凳上坐下：“連柳魏都忍不住動了怒氣，我還能不知道嗎？只是，我沒想到你以前……那些人，該死！”墨公子短短兩句話，已經透露出他的怒火。
慕容歌沉默了一瞬，才道：“都過去了，墨魂，該死的人，我一個也沒留下。”說完，竟擡起頭莞爾一笑。
那笑容背後，不知藏了多少滄桑，還有委屈。
墨公子幾乎是下意識的，一下子就擁緊了慕容歌，力道之大，彷彿要把她深深烙印在心上。
慕容歌喘着氣，感受着墨公子強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心煩意亂，彷彿都煙消雲散了，只留下這一刻的溫暖和寧靜。
半響，墨公子才低低道：“丫頭，以後你有我。”
說着，又再一次將慕容歌的臉擡起來，迫使慕容歌直視他的眼睛。
那裏面，是洶涌的、濃厚的但是又無比柔和的情緒。
慕容歌被墨公子眼底深沉的情緒觸動，心頭漸漸溫熱，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黯然。她不是個善良的人，對於任何想害她的人，她從不手軟！重生以來，她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鮮血，並且還曾親手殺死過人，偶爾想起來，連她都有些厭惡自己。
就算是身不由己，也沒法讓殺戮變得心安理得，不是嗎？
墨公子真的不會嫌棄充滿戾氣，渾身殺戮的自己嗎？
慕容歌不敢肯定，默然片刻，開口：“墨魂，我殺過人！”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中，慕容歌徐徐說起：“不是一般的殺人，是我親手拿刀，一刀一刀在對方身上割下無數個口子，直到對方血流盡了，死了，才停手！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滿心滿眼，全是血，彷彿整個世界都是殷紅的，直到現在，偶爾午夜夢迴時，我都還會被那個場景嚇醒……”
慕容歌沒有任何誇張，當初殺劉安的場景，不時的就會在她腦海裏回放，雖然她並未向任何人說過，因爲她無人可說。青菱這些丫鬟，一直看見的都是她最堅強的一面，但實際上，她也有脆弱和無助的時候，而每當這種時候，她卻只能一個人默默舔舐自己。
慕容歌望着墨公子的眼，把自己內心深處最不堪的一面告訴給墨公子聽，也是讓墨公子有個心理準備，別等以後見着了她嗜血的一面，再被她嚇着，轉身就跑就不好了。
聽完慕容歌的話，墨公子一個字都沒說，俯身就堵住了慕容歌的嘴！排山倒海的親吻如同潮水一樣將慕容歌淹沒，到最後，墨公子更是懲罰似的，重重的咬了一下慕容歌的舌頭。
慕容歌只覺一點腥鹹在口中散開：“做什麼咬我？”
“下次你要再跟我解釋這些有的沒的，我就這麼懲罰你，直到你求饒爲止！”墨公子沉沉的道。語氣雖不好，可眼裏卻是濃濃的疼惜，他摩挲着慕容歌嬌嫩的臉頰，輕聲道：“丫頭，不管你做什麼，都無需向我解釋，哪怕有一天，你刀口指向的人是我，也一樣！”
“爲什麼？”慕容歌眼底有光閃動。
墨公子淡淡一笑，彷彿想到了什麼愉悅的事情：“從我第一眼見你，就知道你非善類，所以我又怎麼會因爲這種小事怪嫌棄你呢？相反，正是因爲你這樣的果斷狠決，才讓我覺得與衆不同。所以，丫頭，你只管放手去做，而我，會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懂嗎？”墨公子冰涼的指尖，點在慕容歌的脣上。
慕容歌呆了一呆，旋即揚起了嘴角，嫣紅的脣瓣在黑夜中彷彿剛剛綻放的一朵幽曇。
“謝謝你。”她說道。
“傻丫頭。”墨公子媲美星辰的眸子倒映着慕容歌清秀的容顏：“除了你，世上一切在我眼裏，都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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