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痛徹心扉,子嬰大病 作者:未知 子嬰在客棧哪裏能睡得着! 腦子裏一遍遍地閃現東方昱和玉韶華抱在一起的鏡頭,那是一個男子對女子歡喜至極的溫柔。 心裏的疑惑和紛亂,比黑暗更兇猛地涌上來。 長澤這麼多年不近女色,難不成就是因爲他竟然喜歡男子? 不,他不相信! 長澤身份特殊,他到底以哪一種身份在和華少來往?他什麼時候和他這麼好了? 可是,以他們的情景看,顯然已經有一些時日了。 子嬰煩躁地躺牀上,再起來,來來回回翻滾折騰。 本來他還置氣地把門栓插了,準備給那兩個人喫閉門羹,後來躺了一個時辰,又擔心他們來了推不動門再走開,只得光着腳起來,賭氣地把門栓又拉開,恨恨地想“他們來敲門,堅決不理他們”。 但是,直至寅時,亮晃晃的月光照得室內一片霜白,也沒有人來,他耳力很好,並沒有聽見華少的任何聲音。 他坐起來,被子踢到地上,只着裏衣,坐在塌邊,垂着頭,頭髮散亂地從肩膀流下來,一如他現在紛亂的心情,慌亂不堪。 春年後最後一次去羊皮巷,暗香一個人在家,他拿了華少的信給暗香說華少在北疆賑災極爲成功,還有,朝廷昭告天下,天下大傳華少已經被封爲大燕第一公子,封號霽月! 暗香聽了一點也不驚訝,嗤笑一聲說:“我家少爺的才華豈是他封得了的?別說霽月,就算是追日我家少爺也擔得起!” 子嬰當時就似無意地一說:“嗯,只怕當年的越家大儒能與他一較高下。” 暗香顯示出無限的嚮往一樣:“是啊,越家大儒!有其母必有其女呀!……我是說越家有個驚才豔豔的越小姐,她的母親才華橫溢,玉夫人才冠天下,只是可惜了……” 她立即改換說法,但是子嬰是誰?他是長澤第一心腹,心細如髮! 他想了整整一夜,心裏有個極爲怪異的想法,聯想諸多事件,越想越覺得疑惑,越想越覺得真相只有那麼一層窗紙。 怎麼也呆不下去了,辭了兄弟之家,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趕往北疆,整整十七天,換了五次馬,但他都一直在馬背上度過…… 他是那麼急切,那麼幸福,所有的風雪都是春天來臨的前奏不是嗎? 玉家的人,長澤必定放心,他若能僥倖得她心,便能忠義兩全! 見到她,便心生歡喜! 她給他買新衣,給他做喫食,她的舉手投足,她的一笑,於他,便是自小至今開天闢地第一歡喜! 到底是遲了麼? 昨天有多開心,今天就有多悲傷! 月光灑滿了窗臺,流了一地,如煙似水,淡淡的,冷冷的,一如子嬰的心裏,華少的臉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晃動,小小的臉,光潔的額頭,超大的黑瞳,兩排蝶翼一般的睫羽,末端的微翹那麼地嫵媚,她的小巧的鼻子和淡淡的粉脣,她呼吸間那一縷說不清楚的馨香,絲絲縷縷地纏繞過來……他彷彿再次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給他包餃子,他靠在她的身旁,聞到她的體香,抱着她的軟軟的小身子…… 那分明就是個女子呀! 他們去哪裏了?爲什麼一去不復返? “她會不會把我當成趙南的探子了?她那樣的背景,一定很謹慎!”心裏慌亂,兀自找着各種藉口,各種理由,掩蓋心裏的那種不安,那種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悲傷成河。 可是,自從范陽見到她,她雖然與他們看似兄弟齊心,但是卻始終有一道鴻溝橫在他們之間,那種溫和的疏離,難以忽視。 可她允許長澤抱着她! 他好害怕,沒有開始,她便告訴他:你遲了! 任何人他都不懼,爲什麼是長澤?! 痛徹心扉! 呆呆地坐了不知道多久,眼見着月光慢慢地淡了,夜再次黑起來,也聽見外面的更漏的響聲,卯時到了! 拂曉前的黑暗! 玉韶華和東方昱在塔裏一直呆到天亮,兩個人話並不多,只是那麼抱着,偶爾的述說一些當年的事,不知覺間月亮下山,天邊暗黑,已是快要麻麻亮了。 戀愛中的人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即便是三天三夜不睡覺,也會神采奕奕! 一個晚上沒有睡覺,兩人卻都沒有睏意,玉韶華看看東方昱,總覺得有些不真實一般,如墨的發垂在肩頭,劍眉英挺,墨眸含笑,溫柔似水,薄微勾脣,忍不住愣愣地呢喃一句:“真好!” 東方昱看她愣怔,輕輕地點一下她的小鼻子:“傻瓜!” “我不能時時在你身邊,子嬰他是我的兄弟,可以信任!”東方昱看着華少並未顯現出驚奇來,微笑了一下,是了,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想不到? “我只曉得子嬰身份不簡單,是友非敵,卻不料是你的人!”玉韶華調皮地捏捏東方昱的鼻子,“你這個壞人,竟然派人監視我!” “哪裏是監視你?”東方昱喟嘆地道,“十年前離別,相約最熱鬧處相見,我一直沒有忘記。可是,時過境遷,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亦擔憂連累你呀!” “玉韶華,你知道嗎?人說一眼萬年,原先不知,只以爲那是戲文,如今我懂了!如今便是殺了我,也不會放手!”長澤輕輕地握着她的小手,慢慢地輕柔地,大手長指與她的指頭十指相扣,然後,緊緊扣住。 “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多麼想見你,跟隨師父日日習武,日夜研習無盡的帝王謀術,片刻不得鬆懈,下山南宮悅便帶了我不斷地主動找繡衣衛廝殺,他說只有他們死了我才能活……我腦子裏卻越發惦念,你竟然成了我在那樣艱難的歲月裏唯一的念想!你是我黑暗的日子裏唯一向往的光明!如果不是想着你,我都不知道怎麼度過那些黑暗! “十年,時間真的是太長太長了!可是師傅只告訴我,一切自有天定,我必須先把自己做好,必須強大,纔有能力呵護自己所愛之人!”他語音繞繞,帶着一聲聲的嘆息,玉韶華聽來卻心酸不已,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眼淚就流下來。 李嬤嬤一直跟暗香說:“我們的小主子似乎不會哭!” 不哭是因爲沒有遇見那個讓你能放鬆地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的人! “子嬰,是我表弟,也是最好的兄弟!看我日復一日地思念,冒着被師傅懲罰的風險,他自告奮勇地出去找你,他不認識你,只是靠着我描述的樣子,到處去找……找了兩三年,在玉潛山下的村鎮裏,看到人們安居樂業,聽到有人說起一個小神醫,八九歲年紀,長得如同仙童一般,尤其是……” 長澤用手指輕輕地描着華少的眉眼,華少一陣心悸,“尤其是這雙大眼睛,還有這長睫毛,微端的翹起,獨獨你有吧!——子嬰想着要問問怎麼找到你,結果遇見幾名繡衣使,他就尾隨而卻,偶然間聽到他們說起一句‘玉家不是早就無人了麼,聖上怎麼還是不放心?’看見了一名繡衣使拿着有些破舊的玉將軍和玉夫人的畫像,在說:‘這麼多年了,也沒有長得相似的,只怕是聖上多心了’……” 華少驚訝地看着長澤,這個她確實不知道! 子嬰竟然是長澤的表弟! 長澤安撫地衝她微微一笑,“子嬰特別喫驚,他幾乎立即斷定繡衣使們找的就是你!所以他當機立斷,跟隨那幾名繡衣使,那些人也很快發現了跟蹤的子嬰,雙方就打起來,子嬰殺了四名繡衣使,搶了畫像,然而也引來了更多的繡衣使和官兵,他們一直追殺他三天,最後他被迫逃上玉潛山! “他奄奄一息之際被人救助,只是模糊地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恍惚地聽見有人小聲叫‘華小公子’…… “我想那應該就是你!” 長澤說完,玉韶華已經驚訝地無以復加。 “確實是我救治了子嬰!而且春年前在范陽,他要加入兄弟盟時我就認出了他!三年的時間不算長,一個人面貌再有變化,十幾歲的少年,變化到底不會太多,何況他生的那樣好。”華少坦誠地說,“但是我一直沒有和他相認!救他時他不僅生病,全身也都是刀傷、劍傷。救人是本能,並不想着回報,也想着他受那樣的傷,定然身份特殊,一直懷疑他加入兄弟盟的目的,倒從來沒有想到我救的原來是我的救命恩人!” 華少聲音低下來,十分地不安! “子嬰,應該還不知道我的身份罷?”玉韶華輕聲地問。想到昨天他突然到來,日夜兼程,風塵僕僕,心裏有些歉然。 東方昱握緊她的手,輕輕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攬她入懷,帶了一點大人教小孩子的口氣:“你可以信任他,但是,要注意,男女有別!” 玉韶華喫喫喫地笑起來:“你這話說的,好似人人都喜歡我似的。他一直以爲我是男子,我們一直都是好兄弟。” 東方昱低頭,把人臉給捧起來,看着那帶着笑意的大眼睛,忍不住說:“你別的都好,就是這些事倒是粗心的很。你這男子身份,也就騙騙那些粗心大咧的混小子!” 你怎麼知道,你有多麼招人喜歡? 你怎麼知道,少年的心思! “子嬰,他只是暫時不知道自己心意而已。”東方昱再次警告一般地說,“與他保持距離,還有,你那個金髮碧眼的兄弟,你的心九什麼的……” 玉韶華徹底笑得全身打顫了:“他們?都是我兄弟啊,你真的想多了,目前除了心四,其他那幫子小子,連我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怎麼會動什麼心思!” 東方昱覺得自己好累,一個馬大哈的女子,思想工作要做多久啊! 抱緊她,威脅地說:“你要聽話,絕對不能和他們捱得太近。” “好好好,你看我平時不是很注意?你不近女色,我是男女都不近!——再說,有誰比我的長澤更好看麼?” 一句話,取悅了他,櫻花漫天! 站起來,推開了窗,看着星光已經淡了,攬住她,嘆氣道:“真想如此,長相依,不離去。”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換我心,爲你心,始知相憶深! 晨鐘敲響,那是廟裏僧人早課的時間。 熱戀中人,朝夕不知!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兩人悄沒聲地回了客棧。 輕輕地推開房門,東方昱幫助玉韶華把鞋子脫了,拉了被子給她蓋上,輕輕地說:“睡一會吧。” 玉韶華點頭“嗯”了一聲,雙眼卻是大大地睜着,不眨眼地看着他。東方昱微微勾脣:“睜着這麼大眼作甚?快睡!” 玉韶華由衷地吧嗒吧嗒嘴巴說:“好看!” 東方昱看看他,搖頭說:“睡吧!”起身推了門,正欲離去,又轉身回來,抱住她,深邃的眼神,一瞬間把她吸入眼底,她慌亂地看着她,心跳如鼓。 “玉韶華!怎麼辦?我發現我腳實在走不動了!”抱着嬌嬌軟軟的女子,她的頭髮散開,如今就是完全女子的嬌媚模樣,她的五官,她的每一寸肌膚,無處不美,無處不強烈地叫囂着叫他留下。 直接落下,點在柔柔軟軟的櫻脣上,動作生澀,極致溫柔。 她的長髮披在身後,如同黑緞子,悄悄地羞羞地安靜地,不願意驚擾美到窒息的一幕。 她眼睛合攏,不敢看他,全身依舊是顫抖不已。 桃霞滿面,美豔不可方物! 許久,他輕輕地把她放下,拉了被子蓋上,扭轉臉,逼着自己不要回頭。 輕輕地退出去,貓兒一般毫無聲息。 玉韶華看着他離去,一直是呆滯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一夜的經歷都是在做夢。 好久,她拉了被子把自己的頭給蒙了,在被子裏笑的花枝亂顫。 他竟然向她表白了! 回憶着昨夜的點點滴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的。 她不由地笑了!賺了啊,那麼美的少年,從今天開始,是她的了! 翻滾了好一會子,到底是倦了,沉沉地睡去。 這一覺就睡到未時。 “阿嚏”!睡得稀裏糊塗地,覺得鼻孔好癢,玉韶華一個打噴嚏,醒過來,睜開眼睛嚇了一大跳,只見子嬰那張妖孽臉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玉韶華一骨碌坐起來,看見子嬰滿面憔悴,暗淡,衣服帶子也沒有系,衣衫斜斜地掛在身上,鞋履也沒有提,赤腳踩着,頭髮散亂着也沒有梳理。 着實嚇了一跳:“子嬰?” “嗯!”子嬰應了一聲,“醒了?” 聲音嘶啞!玉韶華這纔看見子嬰不僅衣衫倒置,就連臉上也有一點不正常的粉色,骨節分明的修長的雙手蒼白到幾乎透明。 趕緊鑽出被窩,玉韶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果然滾燙! “怎麼生病了?還發熱了!快點躺下,我給你看看。”玉韶華一下子急了,她想着子嬰肯定是這麼多天日夜兼程,凍餓所加,受寒了! 子嬰也不說話,就那麼傻乎乎地直直地看着她,她雖然也在擔憂自己,可是眉眼裏含笑,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如此,如此地刺眼! 子嬰看着她,心底裏便涌上酸澀,眼睛裏是委屈,難受,暗淡無光。 “快呀,手這麼冷!你怎麼回事啊!”玉韶華拉了他也顧不上叫他回去,直接拖他上榻,幫他把鞋履脫了,給他塞進被窩裏。 “怎生凍得這樣狠?你去哪裏了?”着急地問他。 她的語音有些着急,帶着不知覺的高亢,與她平時的清冷自持,完全兩個樣子。 子嬰什麼話也不說,拉他上榻就上榻,叫他躺下就躺下,一言不發。 玉韶華把他放平,頭髮給他捋到一側,拿了熱布巾先給他淨面,拿了梳子給他仔細地把亂糟糟的頭髮梳順,簡單地紮在頭頂。子嬰也不說話,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她着急了,湊近他,輕柔地問:“到底怎麼回事?話也不會說了?” 看她着急,子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趕緊地給他撫脈,拿了體溫計給他測試,嚇了好大一跳,四十度啊! 嚇壞了,趕緊各種退燒手段用上,折騰了半個時辰,溫度稍微下降到三十八度。拿了小包裏的針就給他紮上。 鍼灸完,她扶起子嬰,喝一些白開水,又叮囑夥計給端了粥,拿了皺和湯匙,遞給子嬰,叫他簡單喫一些。 子嬰不接飯碗,只看着她。 “好好好,我來喂,子嬰是病人嘛!”玉韶華拿了湯匙一勺勺舀給他喝。 大約是真的不舒服,只喝半碗粥,子嬰就皺眉搖頭不喝了,還指指痰盂,玉韶華趕緊端過來,子嬰忍不住“哇”一口噴吐出去,“嘔嘔”地吐得昏天黑地,吐得滿面通紅,眼淚都流出來。 玉韶華不停地給他拍背,拿了白水給他漱口,扶他躺下,趕緊拿了痰盂出去倒掉,早有小夥計拿去洗刷,又拿了擦布把房間擦拭乾淨。 想了想對他說:“我要確定你的病症,衣服給你打開一下啊!” 子嬰紅了臉,頭轉向一邊,不看她。 哪裏還想那麼多,輕輕解開他的衣襟,前胸、腹部已經出現淡紅色丘疹,綠豆大小,壓之退色,散在分佈,大約十數個。壓了壓他的腹部,明顯腹脹,按壓右下腹時子嬰皺眉,問他:“這裏是不是很疼?”子嬰點頭。 又問了他各種症狀感覺,雖然他只是搖頭點頭,玉韶華依然判定不單單是風寒,應該是感染性傷寒,硬挺只怕是很難。 像子嬰這樣從來不生病的人,生病就非常可怕,嚴重,玉韶華不敢掉以輕心,寫了藥方,請店裏夥計去幫助抓藥。 子嬰這一病就是一個月才完全好。 第一週玉韶華親自照顧他,自己也做好了防護措施,不要一個好了,另外一個倒了。 幸好,江南迴來了,就江南照顧他。 子嬰早就不生氣了。 看着玉韶華每天腳不沾地地給他熬藥,他十分懊惱:“早知道,就衣服穿好了……” “以後要注意保護好自己,不能覺得自己身體好就任性!”玉韶華並不是在責備他,“傷寒還是很危險的。” 子嬰蒼白的臉,伏在枕邊,瘦削的手輕輕地互相磋磨着,狀似無意地說:“我這一病,你可有擔心?” “那是自然,這病兇險,怎能不擔心?”玉韶華嘆氣說,“治不好你,我要難過死!” 子嬰閉上眼,輕輕地道:“如此,我便是病死也值得了!” 得你心疼,病死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