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女流之輩布木布泰
直到多爾袞統帥下的大軍最後一個卒子,全部消失在盛京城境內,她纔算徹底放下一顆心來。
老實說,孤兒寡母。突然被推向這個國家權力最高峯,她內心與日俱增的恐懼,遠遠高過她爲自己的科爾沁部落博爾濟吉特氏,誕生一名皇帝的興奮。
就算她是一個女人,她也很清楚她和她的小福臨現在所面臨的環境,簡直就是最爲兇險的羣狼環伺。
別的不說,單是一個曾經的皇長子豪格,每日盯着殿上高高而坐,卻又時時刻刻都在打瞌睡的小福臨,那一雙閃爍不定的目光,就已經足夠讓她每日惡夢不斷了。
其他人更不用說,暗流涌動,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誰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她娘倆兒一把捏死。
所以,從始至終,不管是誰,別人說什麼,她都一聲不響,用印、用章,她都毫不猶豫地拿出來。
直到後來,與她有些同病相憐的鄭親王濟爾哈朗,也不知從何時猜出了她整日戰戰兢兢、謹小慎微背後的心思,於是忽然在一日上書時,將原本在那場全體王公貝勒參加並決定皇位最後歸屬的“誓書典禮”上的公開昭告,“由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共同輔政”字面表述,自行修改爲“以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共同輔政”。
可別小看這字面上排名先後的小小變動。
聰慧的布木布泰,馬上在文告上籤印、蓋章,並罕見地與濟爾哈朗多說了兩句閒話。
過了兩天,濟爾哈朗果然心有靈犀,又送呈了一份文告,建議敕封睿親王多爾袞爲“叔父攝政王”,並正式曉諭羣臣,以這個最新封號爲準。
這次行動,雖然毫無意外地遭受到了來自兩黃旗的豪格、代善,以及其他幾旗不同程度地非議甚至牴觸,但最終結果,還是讓多爾袞從此一舉成功凌駕於諸王之上。
作爲投桃報李,其實一直都在自己內心搖擺不定的多爾袞,終於也在最後一次審時度勢之後,在郡王阿達禮、貝子碩託,不知死活地再次明目張膽地敦請多爾袞自立爲帝時,大張旗鼓地將兩人緝拿在案,並曉諭羣臣,公開誅殺了阿達禮和貝子碩託,算是讓整日惶惶不可終日的木布木泰,徹底放下了心裏久壓不決的一塊大石!
誰知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就在多爾袞大軍深入中原,捷報頻傳之際,這一日,忽然一個噩耗緊急傳來:
驍勇善戰,面對整個大明幾乎就是無敵化身的“叔父攝政王”多爾袞,因爲大意,竟然僅僅帶着三個牛錄的護衛,就輕率地冒進到了山海關下游一帶的石河兩岸。
因爲準備不足,戰馬意外驚水,六百人在渡河後一下子被攔在了對岸。
據前來惶急地稟報這個令人不安消息的鄭親王濟爾哈朗說,作爲分工,以及諸王確認的兩大攝政王,在輔政時,多爾袞與他曾經明言過兩人之間的一種默契:
兩大攝政王,同在盛京都城時,以多爾袞爲正,濟爾哈朗爲副。
兩大攝政王,若是分開兩地,或者有擁兵在外,則一人必須堅守都城須臾不離半步。鎮守都城盛京者,可居中調停所有內政。
而另一個只有兩人心照不宣的,就是不管是誰若遇緊急狀況,看在飛鴿傳書里加一道只有二人才知的密語。見此密語,鎮守都城盛京者,就必須立刻採取一切必要手段和措施,對突發狀況實施不惜一切代價的援救,或者力保都城不亂不失!
多爾袞給濟爾哈朗的這道密語,就是一句話:
“這是最後一隻信鴿!”
而多爾袞又多加了一句明面上的附語,更讓濟爾哈朗忍不住的心驚肉跳:
“三日內若再無任何飛鴿傳書,速速啓動預定之策,切切切!”
一連三個切,令濟爾哈朗即便是面對一個女流之輩時,他也險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雖然是面朝小皇帝福臨,但嘴裏卻是對着木布木泰道:
“還請皇帝速速頒旨,速調正白旗及其多鐸入關,暫代叔父攝政王一切關外軍機大事!”
六歲的小福臨,只顧玩耍,聽見濟爾哈朗明顯有異於平日的急吼吼語氣,終究還是天性使然,看了他一眼,一副稚氣未脫道:
“有人跟我說了,任何人在皇帝面前都不能吵吵鬧鬧。我是皇帝,你要小點聲兒說話!”
阿濟格見木布木泰一臉惶然,只好裝模作樣望着小福臨一禮道:
“皇帝贖罪,來,我這裏有關內送來的江南米糕,十分美味,皇帝且嚐嚐。若好喫,我再教人多弄些回來——”
說着,他從懷裏摸出一塊糕點,遞給小福臨。
小福臨頓時高興起來,眉飛色舞地手舞足蹈着,就要旁邊的小太監過去給他取來。
“攝政王還請贖罪,這、這糕點,皇帝還不能當着面喫,須得、須得——”
一個大內黃門,壯膽上前施禮道。
這是規矩,而且還是他與多爾袞一起定下來的,豈能不知。
濟爾哈朗不耐煩地擺手道:
“速去,速去,到時也多賞你一塊!”
幾名太監,慌忙引着小福臨去了後殿。
這時,布木布泰也終於從最初的震驚和惶恐中緩過神來,而且也畢竟隱在小皇帝身後從政了許久,很多事情早已融會貫通。
現在,從濟爾哈朗的情報和陳詞中,前後對比相加印證,居然馬上也是醒悟了過來,盯着濟爾哈朗有些驚懼道:
“攝政王,多鐸及其正白旗是叔父攝政王旗下唯一留置在京城的兵馬。”
“此刻將他們火速調入關內,那盛京這邊,萬一忽然動亂起來又該如何是好?”
濟爾哈朗讚許地看了一眼布木布泰,撫須道:
“無妨,既然走出這步棋,我們自然有後面的棋相跟着——”
“多鐸和正白旗一出京,我就以攝政王之名召喚代善,每日必須與我一起來皇帝面前問政理政。這樣的話,即便他們想動些什麼手腳,在我們眼皮底下也會多有忌憚和不便的。”
“如果多鐸此刻若不火速帶着正白旗入關坐鎮,在叔父攝政王缺位大軍狀況下,豪格若是趁亂禍害已經全部入關各旗大軍,那纔是真正的禍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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