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池慕云拿着手机,语气停顿了一下。她原本想让池慕秋把电话给路清明,跟小女孩說几句话,可一转头看到林蔚和陈燕拿出电脑,皱着眉头在检查采访提纲。
前辈都在认真准备,池慕云也不好懈怠。這次要深度追踪的,仍然是利宝制药涉嫌制假贩假的事情。也不知道h市那边的药店会不会配合。
“跟小路說一声,我今天……回不去了。”池慕云垂着眼睛,快速說道。
說完她便挂了电话,也拿出了采访本和钢笔,低头仔细检查资料、增减采访细节。
路清明在卧室裡念童话,可能是因为這些童话念了太多遍,她念着念着就有些困,很快便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了一下午。起来的时候一看,居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门外依稀传来谈笑的声音,她开门往一楼客厅看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個陌生的年轻女人,正和池慕秋、夏冰說着什么。
江北听到响动,往上看了一眼。
小女孩穿着长袖睡衣,瘦瘦的,头发有点乱,一副刚睡醒迷瞪瞪的样子。
“哎清明!”池慕秋抬头說道,“你小姑說了,今天回不来,改天再回来看你。”
路清明顿时从迷迷瞪瞪的状态中醒過来,眼睛睁大了。
“那她啥时候来啊……”她攥着楼梯栏杆,沮丧地小声說道。
江北笑了笑說道:“慕云去的是h市,两三個小时就能到,她說只有今天下午一個采访……那明天应该可以回来吧。”
路清明盯着江北看了半晌。
這女人话语间,好像跟池慕云很熟识的样子。
路清明挠了挠头发,表情有些沮丧。她低着头下楼,去厨房拿了喷壶,慢吞吞地走进温室浇水。
江北看着女孩的小身影从自己面前走過。她已经一年多沒和池慕云好好說過话了,這一年多,池慕云的生活发生了多少变化,她一无所知。
“哎你比小云大一岁啊?”池慕秋說道,“那和我一样,八二年的。”
江北推了推眼镜,寡淡的脸上露出一個寡淡的微笑:“对,我高中……复读了一年。”
夏冰說道:“b大那么好的学校,别說复读一年,就是让我再战三年,我也愿意。”
夏冰說话的时候,池慕秋一直在含笑看着她,听她說得這么夸张,就捏了捏她鼻尖:“吹吧你,就你那么懒,還三年,一年能坚持嗎?”
夏冰撅着嘴,不满道:“你沒学過《落难的王子》嘛?人到了那個份上,不管是什么自以为受不了的苦,都能吃得下。”
池慕秋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别扭:“我又沒念過高中,也沒高考過,谁知道什么‘落难的王子’啊。”
夏冰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說道:“是初中学的……”
池慕秋初中沒怎么好好学习,哪裡记得這些。有时候她可真受不了夏冰這张嘴。但江北還在,她也沒好意思反驳夏冰。
她把自己的手从夏冰手裡抽出来,转头笑着跟江北說道:“以后打算从事哪個方面的工作啊?我记得小云說過,新闻专业也是個挺大的范畴。”
看到池慕秋隐忍不发的样子,夏冰咬着嘴唇,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一直以来池慕秋都对她极为包容,她也一直拿池慕秋当個傻大姐,对她横冲直撞的。
江北低头思索了几秒钟,眼角余光看到夏冰悄悄伸手碰了碰池慕秋的手,池慕秋下意识小小地躲了一下。
“我自己的计划是先从记者做起。”江北假装沒看到說道。
“那和小云差不多……”池慕秋沒能躲开,无奈地被夏冰牵住,一边和江北扯着闲篇。
扯了半天闲话,吴阿姨出来說饭做好了。
路清明慢吞吞地从温室裡走出来,摘下套袖,去洗手间洗手。
“小朋友,你多大了?”
路清明转头一看,那陌生女人站在她旁边。女人把眼镜摘下来,在另一個水龙头下轻轻地冲洗。
路清明有点不想回答她。因为她能听得出女人口气裡的打探。
但想到這女人和池慕云的熟络,她還是抬头說道:“我十一岁。”
“你管慕云叫姑姑,是嗎?”江北抽了张纸擦眼镜片,一边看着镜子裡的女孩。她有种直觉,這女孩和池慕云之间似乎不是单纯的亲戚关系。
比普通的亲戚关系要更亲密。
“叫云。”路清明简略干脆地答道。
江北笑了笑。她觉得這小朋友還有点意思。
“你是她朋友嗎?”路清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北,竟把她盯得有些心虚。
“你叫啥?”
“我叫江北。”
路清明心想,池慕云的名字是三個字,而這女人的名字是两個字。
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高兴。
对h市两家药店的采访,出乎意料地顺利——用林蔚的话来說,是那种“她就知道对方会這么敷衍過去”的顺利。
负责人都承认药店和利宝制药有過合作,但后来因为利宝生产的药品不合格,终止了合作。
倒是把关系撇了個干净。
林蔚已经猜到药店会這么說。
然而根据可靠的经营资料来看,该连锁药店分明是“知假贩假”。
一盒号称能把“风湿病、关节痛连根拔起”的成分不明的药品,渐渐牵扯出越来越多的利益方。
其他媒体不是被“打点”妥当,就是胆小不敢招惹利宝。毕竟利宝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制药公司,根基稳健。
陈燕叹道:“那個李总,回答問題就像背书一样,一听就有問題。可惜不让摄录……”
采访的时候,她们的录音笔都被收了,能放东西的包也放在另一個玻璃隔间。
林蔚眯了眯眼,和池慕云对视了一下。池慕云勾起唇角,解开白色衬衫的第二個扣子,修长的手指往衣领裡探进去,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录音笔。
陈燕吃惊地瞪大眼睛:“哎哟喂???你别在……肩带上了?”
池慕云唇角弯了弯,把录音笔放进包裡。
林蔚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小池真够狡猾的……我說她怎么一反常态,穿了件那么花哨的白衬衫,胸口绣了一堆花边……哈哈哈哈采访的时候我就在看她衬衫……”
池慕云笑了笑:“我也在想主编怎么会穿皮裙。”
林蔚一边笑,一边豪迈地翻起裙子,从裡面拿出一個录音笔,用夹烟的手势夹着,得意地冲陈燕炫耀了一下。
陈燕又是一愣:“得,敢情就我最实在?”
林蔚哈哈一笑:“老陈!下次别穷讲究了,采访啊,该录音還是要录音的,是不是?”她把录音笔扔进包裡,拨了拨头发,爽朗地笑道:“我請客,想吃什么?”
池慕云抬手看表,稍稍犹豫了一下,却還是說道:“主编,要不,你和陈老师在這儿好好玩,我看现在還能赶上车,就先回家了,家裡還有人在等我。”
林蔚笑意凝固在脸上。她想起师小柔等她到半夜的模样,突然有些心酸:“要回去就都回去吧,反正不管是在這儿還是回家,我得凌晨三点之前出稿子。你說呢老陈?”
陈燕点头:“沒意见。走吧,回京。”
池慕云到京城已经十点多了,池慕秋亲自开车去接她。
到家快要十二点,两個人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屋,打开暗灯,换鞋放包。转头一看,沙发上坐着三個人,有大有小,抱着抱枕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地看到门口那抹修长身影,路清明一個激灵最先反应過来,赤脚跑了過去。
跑到那女人跟前又猛地刹住闸,搓了搓手。
池慕云知道路清明想抱她,笑着轻声說:“我身上全是火车味儿。”
路清明抬头看了看她。她在笑,脸上是疲惫慵懒的笑意。
路清明扑进女人怀裡,把头埋进她胸前,沉默地嗅了嗅,闻到了一股中药味儿。
路清明有点皱眉头。她最烦药味儿了。
药味太浓,遮盖了池慕云身上独有的清香气味。
“啧,干嘛呢清明?”池慕秋带上门,把路清明从池慕云怀裡扒了出来,“放开我妹妹,她要赶紧吃饭洗澡。”
路清明被她扒得一趔趄,却完全不当回事儿,還是高兴地尾随着池慕云。
池慕云转身扶住她,埋怨池慕秋道:“你這么使劲儿干嘛?大腿欺负胳膊啊?”
池慕秋摆手:“行,我就一外人。”她說完就招呼吴阿姨把饭菜端上来。
“我以为你明天才能回来呢。”江北推了推眼镜,有点惊讶地看池慕云吃饭。
家裡的饭菜香,唤醒了池慕云已经饿得沒知觉的胃。吴阿姨贴心地给她新炒了两個小菜,鲜香可口;南瓜和土豆蒸烂捣泥做成了丸子,她一连吃了好几個。
“好久沒有過這么好的胃口了。”池慕云放下筷子感叹道。今天奔忙一天,倒是比静养的时候更能吃了。
“是啊,你在学校吃饭可沒這么利索,”江北笑道,“不是经常剩饭嗎?”
池慕云勾起红唇无奈道:“要怪,只能怪吴阿姨做菜太好吃了。”
吴阿姨抹起了眼泪:“以后你想吃阿姨做的菜了,可怎么办呢。”
池慕云赶紧温声道:“刚刚不就吃到了?想吃我就常回来嘛……”
江北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看着池慕云。原来池慕云在家裡是這么放松的状态,慵懒還有些俏皮,像一只猫。
江北想起了什么,嘴边笑意渐渐隐去。
记忆中的那個人,也有猫一样的特质,看起来慵懒柔和而又灵活。
只不過,沒池慕云那么稳重成熟。
池慕云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拿纸巾擦嘴,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圈儿人,說道:“你们赶紧睡吧,不用這么看着我。我一会儿洗個澡,也马上睡了。”
“小江就睡楼上最靠右的那间卧室,怎么样?”池慕秋热心道,“正好這個卧室沒人住。”
江北推了推眼镜:“我都沒問題。”
几個人一起上楼,互道晚安。江北眼见着池慕秋和夏冰进了同一间卧室。
她微微一笑。
“慕云,晚安。”她侧头看着正在开卧室门的池慕云,笑着說道,“早点睡,你累了一天了。”
“嗯,你也早睡。”池慕云答道,“有空带你出去玩……”
江北笑道:“時間长着呢,又不急。”
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空气开始湿黏起来,雨的气味笼罩全城。
2005年的第一声春雷,比往年更响亮些。
江北睡眠浅,听到雷声便起来关窗。
刚要躺回床上,她又犹豫了,抱起枕头悄无声息地走到池慕云卧室门口,发了几秒钟愣,举手敲了几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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