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章

作者:莊成大師
彼雷森特製式的手弩配給的望鏡,在暗影獵人圈子中的稀缺程度聞名遐邇。王國擁有數個軍工級的天然水晶產出地,打磨出的鏡片支撐了全大陸六成以上的弩具需求,卻總是把最好的留給自己。阿冬有幸在黑市上見過一次,便毫不猶豫地把它加入到了自己的願望清單中,就排在“環遊整個大陸”和“海邊的小屋”之後。

  如今這枚通體黝黑的輔具懸在自己的弩槍上,女孩恍然有種不真實感。獵場上晴空萬里,遠處的水面粼光閃爍,昂貴的鏡片中卻見不到半點惱人的眩光。幾百米外的景象從未如此清晰地映照在眼中,視野也比阿冬從前用着的那枚擴大了一倍不止,讓獵人在自己的身手之外,又平添了三分信心。見望鏡的另一側仍然沒有動靜,她忍不住從粗長的槍管背後探出頭去,手指憐惜地從瞄具光滑的表面上拂過。數個小時的潛伏裏,女孩就是靠着它纔沒有像往常一樣感到無聊難耐。

  風中鹹腥的味道從遠海處一直瀰漫到阿冬身邊,讓獵人不舒服地皺了皺鼻子。女孩所在之處是附近林立的巖臺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巖柱不足百米高,頂端寬可容人,難得的是有背後更高大的巖丘作爲廕庇,卻不會擋住潛伏者太多的視野。

  海島不大,從幾十米高的石灰岩上就能一覽小半個島嶼的海岸線,然而剩下的另一半卻隱藏在高聳入雲的山峯和連綿的熱帶叢林背後。島內唯一的河流從雲端源起,穿越過整個林區,直到阿冬腳下的喇叭狀河口處仍然保持着相當可觀的流速。即便是第一次出海,憑着作爲獵人的經驗,女孩也判斷得出如此地形下隱藏着何種兇險——小島內生態複雜,五臟俱全,其中說不定生着位階高得難以想象的物種。

  然而海船在哪裏落腳卻不是她能決定的,眼下的年輕人也無暇擔心小島深處可能存在的危機。她屏息側耳,確認了傳入耳中的輕微響動不是浪潮的聲音,眼睛倏地重新貼回到了瞄具之後,無聲無息地進入了戰鬥狀態。

  幾十秒過後,隨着一聲震天的爆鳴,一道強光出現在林地和灰色沙灘的交接線上。

  氣浪將周遭的樹木震得搖晃不止,火光並未激起太多濃煙,鏡片下阿冬能清晰地看到紛亂中從樹叢後拋飛出來的兩道人影。女孩心頭一凜,槍體略微調整了一番,手指下意識地緊緊地扣住了扳機。

  人影一大一小,倒飛的姿勢皆頗顯狼狽,在溼軟的沙地上翻滾了數圈才勉強穩住重心。其中一人剛剛起身,便反手抄起了丟在身旁的大劍,另一隻手朝空無一物處左右揮動起來,赫然是阿冬所在的方向。

  “都平安無事啊……是沒有被直接命中嗎?太好了……”阿冬自言自語道。

  沙灘上的楓忍着胸中的翻騰,和着血痰一起吐掉了口中的碎葉。此刻的他渾身甲冑斑駁,遠不止“平安無事”那麼簡單。儘管有武器作爲緩衝,先前爆炸的餘波也被他一個人承擔了大半,身後面帶羞惱的阿夏則是被他先行推開的。老獵人並不是信不過女孩獵裝上刻着的彼雷森特王徽,而是之後的戰鬥還需要她最大限度地保持戰力。

  感受到阿夏幽怨的眼神,楓朝着搖曳不已的樹叢深處努了努嘴:“專心戰鬥,剩下的等回到船上再說,那傢伙可不是我們能走神的對手。”

  女孩這才妥協地點了點頭,她一邊抽身朝河灘的方向跑開,一邊扔掉了右手上明顯捲刃的骨刀,從背囊側面橫列的刀柄中隨意抽出了一把。骨白色的刀刃上隱隱泛着金屬的光澤,柄端赫然也帶着王國製造的徽記。

  “它來了!”年輕獵人還沒有拉出足夠的距離,遠處便傳來清脆的喀嚓一聲,樹幹應聲斷裂。

  龐大的獸軀從樹影裏現身出來的一刻,就被阿冬的望鏡死死地鎖定住。鏡頭另一端是一隻通體深藍的高大獸龍種,怪物鱗甲猙獰,尾端環繞着厚重的刃棘,重錘一般挺直在身後。和尋常的獸龍種不同的是,對方的前肢生得異常粗壯,更像是掛在胸前的一對稍小一號的後肢。受到前爪重量的影響,怪物的背脊格外地塌平,彎腰駝背,頭頸古怪地向前平伸着。

  剛一踏出林地,兇獸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兩個獵人追擊過去。見阿夏和楓左右分開,怪物的雙腳一沉,伴着燥怒的吼聲縱身一躍,化作一道藍色的狂風跳向稍近處的楓。暗影獵人拖着重劍在沙地上留下一串腳印,仍難避免被眨眼間欺近身旁。巨獸在空中伸出一邊的前肢,爪子合攏在臂下,前凸的手腕像是一枚碩大的拳套,重重地擊在楓身前的沙地上。

  “轟——!”縱使獵人極力閃躲,也只是險險地避開了拳爪的直接攻擊。灰沙瞬間被捲起半尺之高,在原地留下一個更深的沙坑,衝擊力將楓再次推出幾米遠,劍尖杵進地面才得以停下。

  “呼……好險。”老獵人忌憚地望向怪物的落點處。暴烈的威能並不是來自於兇獸身體的力量,而是切切實實的爆炸所致。爆炸的源頭正是那對畸形的長手——準確地說是手上塗抹着的一層綠色物質。

  前後超過一日的戰鬥中,楓大體摸清了神祕綠色物質的特性。和傳聞中一樣,那是寄生在怪物體表的黏菌,靠着汲取少量的養分便可自然繁衍,在雙爪和頭頂棒狀的撞角處都有分佈。若是有大傢伙的唾液激化,更是在幾分鐘之內就能瘋狂增生。

  黏菌本體的毒性可以忽略不計,卻有着一個萬分棘手的特性——一旦受到猛烈的撞擊,就會一口氣釋放儲存的熱量,演變成讓制式爆彈也拍馬難及的強烈爆炸。怪物厚重的甲殼可以輕鬆抵擋自己製造的火浪,獵人卻沒有同樣的本事,無論楓有多擅長近身作戰,貿然接近都無異於自尋死路,戰鬥的時長因此才一拖再拖。

  “要是被正面砸中,不管獵裝有多結實,這個時候的我也已經變成一地的碎屍了吧。”老獵人提起一口氣,在幾米之外重整了臨戰姿勢,心中暗道,“不愧叫‘碎龍’,出海後的第一個落腳處就遇到你,真不知道是我們的幸運還是不幸。”

  一擊不中的碎龍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訝異,像是在連日的作戰中習慣了獵人的靈巧。它面朝着灰頭土臉的楓,尾巴沒來由地向上一翹,鞠躬似地把頭低了下去,長角的尖端埋進沙土中。綠色的黏菌片片剝落,被埋入沙坑裏,一人一獸之間的地面隨即微微一亮,像是有什麼事物正在破土而出。

  暗影獵人瞳孔一縮,不由分說地委身往旁側倒去。獸龍種猛蹬雙腿,倏地後撤一步,把大角拔出地面。好似觸動了地下埋着的陷阱機關,爆炸從獸角前的方寸之地上蔓延開。猛烈的火光如同一隻蟄伏了許久的野獸,帶着閃亮的利爪和獠牙直撲向楓所在的位置。

  火光須臾在二者之間炸出了一條深深的凹坑。轟鳴過後,碎龍定睛望去,楓早已不在彼處,獵人先前站定的地方,一對腳印完好無損,儼然沒有被爆炸波及到分毫。

  “已經發現了嗎?感覺自己變弱了吧?”楓提着重劍,沿着炸坑的邊緣朝碎龍逼近過去。只要是爆炸,沉重而黏膩的沙子和內含的水分都是它的天敵,這就是三人不惜大費周章,也要將碎龍引來孤島外灘的初衷。

  消耗了大量的黏菌卻戰果寥寥,領主臂上和頭頂的綠色變得淺淡下來。高速移動之中,楓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碎龍一個不起眼的擡手低頭的動作。獵人心中暗喜,腳下再行提速,雙手在移動中完成了蓄力,上揚的劍鋒一聲悶響,狠狠劈在了碎龍的手臂上。

  重劍盪開怪物的前肢,間不容髮之際阻止了它舔舐手臂的打算。獸龍種補充菌落不成,惱羞成怒之下雙臂左右開弓,對準身前的獵人,人性化地做了個勾拳的動作。碎龍的拳爪勢大力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將獵人逼退。寬大的劍脊如一扇門板橫亙在人獸之間,楓矮身屈膝,腰桿彎成弓形,砰砰兩聲將其擋住,腳下並未移動半步。

  “不依靠那些討厭的黏菌,你的力量也不過如此嘛。”沒有理會獸龍種詫異的眼神,獵人的重劍接連不斷地揮出。斷斷續續地苦鬥了一日,終於尋到了一個能夠近身作戰的大好機會,楓哪能輕易將其放過。二者之間一陣劍光閃動,楓的劍刃竟是如磁鐵般牢牢地粘在了碎龍的前臂上。

  趁着怪物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本已遠遠逃開的阿夏悄然去而復返。女獵人繞了個圈子,小心翼翼地在碎龍的視線死角處踏沙而行,腳底如艾露族一般靜默無聲。獸龍種凝神對付着眼前棘手的大劍,感知到背後的震動時阿夏已經近在咫尺。女孩嬌喝一聲,雙刀準確地嵌進了藍色鱗甲的縫隙處,她的雙臂一曲,藉着支點整個人飛也似地躍上了怪物的背後。

  不顧碎龍背上猙獰的甲殼,阿夏合身跪在了兇獸頸下不足半米的位置。她的雙刀反持着,牙齦一咬,刀鋒狠狠送進了背脊中線上一個明顯的凸起處。

  骨刃的硬度明顯不足,伴着一聲裂帛般的脆響,刀刃和碎龍的鱗甲幾乎同時斷裂開來。一段刀尖飛卷出去,在阿夏的頭盔上擦出一個銀亮的劃痕。女孩面不改色地扔掉短刀,從背後重新抽出一把,刀鋒順着獸甲碎裂處乾脆利落地透進血肉中。她又用左手上另一把刀狠狠砸了幾下,直至短刀沒柄,才滿意地從痛嚎不止的大傢伙身上翻躍下去。

  “得手了!”遠處的石臺上阿冬的精神一振,就算沒有阿妹在望鏡另一頭比出的勝利手勢,她也能清楚地看見碎龍背上明晃晃的白色刀柄。女孩從沒有一刻覺得彼雷森特的徽章如此可愛過,阿夏的捨身一擊不止重創了怪物,也給遠處的重弩手留下了一個顯眼的標記。潛伏者屏息靜氣,槍膛內等待了數個小時的子彈和着火光和強烈的爆鳴聲激射而出。

  驟遭偷襲的碎龍本已失了方寸,在接連捱了楓的幾記斬擊後更是連連後退,垂着腦袋不住地喘息。老獵人的注視下,怪物的頸後驀地飆起一朵血花,特製的子彈貫入鱗甲後又再度爆開,將留在體內的短刀崩成大大小小的碎片。碎裂的刀刃彷彿數十枚鋼釘,在怪物身體裏翻滾不已。許是一擊洞穿了脊髓,碎龍的一對拳頭狀的前臂徒然地向前伸了伸,緊接着渾身一麻,失去了對大半身力量的控制,轟然軟倒在大劍之下。

  兩個獵人擎着武器原地戒備了半分鐘,暗處的阿冬也快速換上了另一顆子彈。直到確認過巨龍已經沒了再站起來的力氣,楓纔將武器收歸背後,朝遠處高聲喊道:“出來吧!危險已經解除了。”

  獵人目示的方向並不是阿冬的所在,只聽遠處的石林後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一個工匠打扮的年輕人戰戰兢兢地從掩體後挪步出來:“獵……獵人大哥,它好像還沒死透——”

  “不留它一命,你們找誰去榨取唾液?”老獵人上前兩步敲了敲男孩光溜溜的腦殼,“如果不是爲了保證菌羣的活性,它早在一天之前就該死在我們手裏了。放心吧,這傢伙折斷了脊柱,和一個會喫喝的屍體沒什麼區別——別擺着這副慫蛋的表情!”楓的雙眼一瞪,嫌棄地撇了撇嘴,“見鬼,真搞不懂你們彼雷森特,帶着一羣手無寸鐵的工匠就想橫跨整個大洋……”

  “所以我們才聘來了像你這樣的強者不是嗎?”小工匠揉着發痛的後腦,嘿嘿地笑了兩聲,“謝天謝地,我都以爲船隊要放棄這個島了。”

  “醜話在前,我可不是你們的保姆,諾——”獵人踢了踢怪物的前爪。痛昏過去的碎龍肢體一陣痙攣,將年輕人嚇得退後了數步:“按照契約,唾液都是我的,再拆出三套裝備的素材,剩下的才能歸你們。別想着用邊角料糊弄我,你應該知道我從前是做什麼的。”

  “三套……”男孩審視着碎龍的體型,在心中估量了一番,嘴角登時耷拉下去,“獵人大哥,做出三副全套的甲冑來,它身上就不剩什麼零碎了,能不能……稍微寬限一點?”

  年輕的工匠壯着膽子的還價只換來額頭上一個響亮的暴慄。楓從腰間掏出一顆素材玉,遠遠地扔到旁側一簇還沒來得及爆炸的菌團上,綠色的黏菌受到觸動,砰地炸成漫天的沙浪,讓小光頭被驚得一個哆嗦。暗影獵人擰過他的脖子:“你這小子,換成是你,敢把這種東西穿在身上嗎?三套武器,阿冬的份額就折換成特製子彈好了。你們一個個自詡是大陸最好的工匠,海上的時間又這麼充裕,找到一個能利用那些黏菌的辦法應該是小菜一碟吧?去發信號,讓你的同伴來把它搬走,打了那麼久,我們也該找個蔭涼處好好休息一番了——”

  楓的話音未落,下意識地朝海面上眺去,一道帆影高懸在碧波上,正是衆人來時的海船。老獵人的視野中,巨大的海船張滿了風帆,船體不知爲何像是跳舞般上下劇烈地震顫着。阿夏緊抿着嘴脣拽了拽楓的衣襬,女孩所指之處,面前的海潮正以異乎尋常的速度向後退去,來不及撤離的魚蝦和貝類散落在沙地上,泛着連串的細碎的泡泡。

  “叫上阿冬,快跑。”老獵人神情一變,聲音還算鎮靜,卻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吞嚥聲。

  “跑到哪去?”年輕的匠人沒頭沒尾地問道。

  “島內,越高越好。”楓不由分說地擒住了小光頭的肩膀,將他朝密林深處拖去。

  “是海嘯!見鬼……船上的大家怎麼辦?”男孩回頭瞥了一眼海面,見到地平線處一條明亮的白色水障,哪還能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一張臉瞬間化成了青紫色。

  “船上只要有一個人不是笨蛋,這會都已經朝我們開過來了。”暗影獵人的腳步越跑越快,“比起關心他們,還是先考慮怎麼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碎龍的素材——”

  “閉嘴!”楓不耐煩地喝道,肘窩裏的年輕人立時變得噤若寒蟬。老獵人恨恨地咬着牙,喃語從齒縫中擠出來,“已經逃了這麼遠,卻還是逃不出那傢伙所說的戰爭嗎……該死,我們可是說好了要去新世界的,怎麼能被攔在一個小小的孤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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