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挑撥離間
知道今日是見不着皇后了,淑妃暗自嘆下一口氣。
丟車保帥,兔死狐悲,還是人情冷暖世情如霜。嫡親的表姐又怎樣,到頭來想到的唯有自己。
不再糾纏下去,無奈的搖了搖頭,淑妃不再接話。疲憊的邁開不在,轉身離開昭元宮。
這是後宮。
一步一步,踩過地暴露在陽光凜冽下的青石地磚。晶瑩透亮的磚面映過淑妃落寞的身影,明明是秋高豔陽,爲何淑妃還是覺得冷。那種冷,像是從心底裏散發出來的一般,鑽到五臟六腑,鑽到四肢,全身的沒一處無貼切的體驗着它帶來的冰涼。
最初的恨,變成不甘,到現下幾乎絕望。
不再懼怕,不再顧及,也不再理會旁人的目光。淑妃肆無忌憚的從眼眸涌下清淚,一路走過去,一路氾濫成海。
父親,是你的一念之差,毀了我所有的年華。
縱然可以活着,卻是要在遙遙無盡的歲月裏,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看到芳華宮那頭走出來的兩道人影,淑妃也許會一直沉浸在濃濃的絕望裏。
定了定被眼淚朦朧的眼,淑妃揚起袖子,拭去淚水。
那兩道匆匆走來的身影,淑妃是認識的,居然是於相的夫人還有於府的大小姐於緋顏。次因爲要臨摹於緋詩的字跡,淑妃曾與她們合作過,爲此,淑妃還特意飛書她的父親張庭喻,將於緋顏的三弟於衍安排到鄭國公麾下的神策營裏頭當教頭。
深知那兩母女的爲人,淑妃一時計從心來。朝着她們的身影,迎面去,
“於夫人,於大小姐好。今日如此得空進宮來,是看望於嬪娘娘?”看她們臉不悅的神色,淑妃猜想着她們定然是從於緋詩處吃了臉子。便故意提及於緋詩,讓她們膈應。
果然,聽的淑妃提起於緋詩,於夫人跟於緋顏臉皆是不悅的神色,紛紛啐了一句,
“真是一隻白眼狼,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們,她能進宮麼。”
“噓。”似乎是好意勸解一般,淑妃柔聲勸下一句,
“既是一家人,別這般計較纔是。何況,宮人多口雜,夫人跟小姐如此爽快,可是會惹出事端的。”
於夫人跟於緋顏這纔回神過來,忙忙給淑妃欠身行禮,一是答謝,一是見禮,
“見過淑妃娘娘,多謝淑妃娘娘提點!”
“不礙事,既然這麼巧能遇見兩位,不如兩位到本宮宮裏頭坐坐?”難得的好機會,淑妃自然不會放過,自然而然的向於夫人跟於緋顏提出邀請。
淑妃的事情易無風還沒做出懲處,也未曾公開,所以於夫人跟於緋顏並不知曉。難得淑妃邀請,她們自然是不會拒絕,當下又欠下身,答,
“那叨擾娘娘了。”
“請!”
三人相伴而行,很快走到了淑妃的延禧宮。
命人奉好茶,淑妃又是將宮裏的宮人全都都退了出去。友善的勸着於夫人母女喝茶,淑妃亦是一邊端起茶碗,一邊開口,
“剛見得兩位怒氣衝衝的模樣,莫不是於嬪給兩位氣受了?”
聽的淑妃這麼一問,於夫人想起剛在芳華宮於緋詩給自己端的姿態,忍不住抱怨起來,
“可不是麼,如今她成了皇帝寵妃,我是想讓她給家裏的姊妹兄弟們謀個前程,沒想到。她如此的目無人,一句無能爲力也罷了,偏生還拿捏着舊時的事情膈應我。娘娘你說氣人不氣人。”
“可不是麼。”接着母親話,於緋顏繼續開口,
“再說了,當初若不是我跟娘求父親讓她進宮選秀,她能有今日的榮光麼。如今富貴了,倒是把家裏的人都忘了。沒心肝的白眼狼。”說完,不忘啐於緋詩一口。
細無遺漏的,將於家母女的抱怨如數接下。淑妃並沒有應話,也沒有勸解。只是懶懶的開口,帶着不以爲意的漫不經心,又有着一絲篤定,
“其實,本宮覺得大小姐的模樣長的要於嬪妹妹可俊俏多了,若當初進宮的是大小姐。只怕如今不只是區區的嬪了,憑着大小姐嫡長女的身份,還有於相在朝的聲威,算是貴妃都還辱沒了大小姐呢。”
聽的淑妃不留餘力的誇獎着自己,於緋顏臉涌起潮紅,忙忙謙遜的答着,
“娘娘過獎了,臣女姿色平庸,當不得娘娘如此誇獎。娘娘纔是國色天香,只是那賤丫頭走了一遭好運,纔得到皇的崔青。憑她是沒有資格的。”
“是是。”於夫人緊跟着於緋顏的話,應答。
“兩位過謙了,本宮瞧着大小姐也極是喜歡呢。巴不得能跟大小姐一同伺候皇,那樣,我們可以成爲極好的姐妹了。”
見的淑妃言語間不像謙詞,於緋顏不知該如何接話。於夫人最先明白過來,心下頓時也是有了主意,
“的娘娘錯愛,是小女的福氣。是小女地位卑微,見的皇一面都難,談何容易。若由此機會,能讓小女幫持伺候娘娘,倒也是極好的。是無此機會呢。”
“誰說的。”於夫人此言一落,淑妃也算聽明白她的意思,答,
“這兒不是還有本宮麼,放心,本宮自會替大小姐張羅的。若是大小姐日後承了皇恩,千萬得記得本宮纔是。”
“一定一定,有勞娘娘!”
華燈初,入幕夜色,宮裏徐徐掌開燈。
銀白色月華自九重天闕緩緩流淌,清明照拂在延禧宮前的玉階之,如水銀瀉地,十分的亮堂。
靜下來的夜,涼風陣陣,吹得殿鮫紗輕拂飛舞。
燭火微光撩起來的迷糊光影錯落在隱隱約約的華年裏,夾雜在“噝噝”嘲弄的燈芯爆開聲。聚散在淑妃眸底的情意暖暖,一絲一絲融入骨血,化開深沉如墨的黯然絕望。
白日晨間前來傳旨的太監高亢昂銳的嗓音,彷彿在喉嚨間含着一顆極利的刺。像是要把聲音活生生的鑿入人的耳膜去,更像是將他喉嚨口裏的那根刺扎入淑妃的心裏。
疼的淑妃緊緊的擰着手心兒,硃紅色蔻丹染開的指甲鋒利如刃,戳入手心的肉裏,根本分不清是手心裏的疼還是心裏的疼。
那太監說,
“淑妃張氏,素行不良,德行不敬。心胸狹隘且狠毒,謀害冷、良二妃,不配瞻仰皇家天儀。故罷黜封號,貶爲庶人,遣出延禧宮,斥入冷宮永不得出。”
好一句永不得出,好一句永不得出!
北方蠻族素來狼子野心,對原領土虎視眈眈,而北方八府正是雍朝萬里江山的天然屏障。淑妃的父親張庭喻更是以武將出身,數年來行軍佈陣,與蠻族抵死相博。纔將蠻族攔在北地的祁歌山外,也才換得朝安寧繁華。
北方的安定,乃至泱泱萬里江山的安定,易無風都得仰仗着張庭喻。或者說,易無風暫時的需要着張庭喻。哪怕不忌諱着張庭喻,張庭喻原配夫人鄭氏的孃家鄭國公一族,族多人爲官,鄭國公更是掌握着朝廷三分之一的兵馬。
千絲萬縷的關係之下,逼的易無風不得不仔細思量。
因而,易無風動不得淑妃。至少,得留着她一條性命。
這個道理,淑妃怎麼會不懂。但淑妃更明白,從此她將成了易無風心裏的一根刺。每每看到她,易無風都像是看到自己的無能爲力,還有受制於人的窩囊。
從此之後,易無風對她,只怕除卻恨,再無其他。
刻骨銘心的認知,那道廢妃的詔書還要來的讓淑妃痛徹心扉。漆黑深沉的眸子裏輾轉過破碎濃烈的熒光,帶着萬念俱灰的絕望,又透着孤注一擲的決然。
明日司禮監的人會來押她進入冷宮,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將會生不如死。
因而,唯一的念只在今晚。
匆匆的將宮裏的宮人如數遣下,淑妃拿出三尺白綾,繞在房梁之。神色黯然的擡步踏粱下的木凳,輕輕闔眼眸把伸入白綾繞成的圈裏。雙腳微微一蹬,木凳被踢翻在地,磕在青石地磚,發出篤定的響聲。
易無風,我拿你們之間最後的情分跟你賭這一把。淑妃心裏無聲的吶喊。
淑妃自盡的消息傳到易無風耳裏的時候,拿着御筆的手,恍然一怔。擡起頭,眸眼波無痕的望着前來稟報的玉公公,怔了有一會兒,纔是開口,
“她如何?”問出口的話簡短有力,聲色無息,語間並沒有夾帶着絲毫的關切以及擔心。只有微薄的涼意,透過單短的話語點點透出。
跟在易無風多年,縱然猜不透他心裏全部的心思,但好歹能猜一點點。冷妃的死,是易無風最恨的劫,最不能觸拂的鱗,淑妃偏偏動了這一念。易無風不下殺機,全然是爲大局考慮着,並不是不殺,只是暫時的殺不得。
眼下,玉公公拿捏着語調,緩慢彎下腰,低下頭,恭謹的回話着,
“回主子,延禧宮裏頭的奴才發現的早,也傳召了太醫,已無大礙。”
“嗯。”停下的筆又被執起,易無風點了點頭。
玉公公並不覺得意外,還是多嘴問下一句,
“那主子,可是要過去瞧瞧?”
“嗯?”鼻端下用尾氣拉開的餘音,易無風執筆的手又是一停。深若寒潭的黑眸浮過幾許幽深的算計,終於,放下手的御筆,從書案前站起身,
“那過去瞧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