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真實的世界(坤合一)
貝洛伯格的街道上也逐漸變得喧囂了起來。
“我回來了......”
牧的聲音在門廊處響起,帶着一絲疲憊。
廚房裏,莎布正專注地攪拌着砂鍋裏的排骨,濃郁的香氣瀰漫開來。
聽到聲音,她溫柔地應着,
“寶貝回來啦,快去洗手,媽媽今天燉了你愛喫的排骨~”
她的目光並未從爐竈上移開,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只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
牧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落在母親忙碌的背影上。
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似乎藏着許多難以言說的心事。
片刻後,
他默默將雨衣掛在陽臺的晾衣架上,雨衣上的水珠不斷滴落,在地面上暈開一個個小水窪。
莎布個子不高,穿着黑色絲襪搭配整潔的工作裝,幹練又成熟。
她的面容雖稱不上絕美,卻有着一種溫婉耐看的氣質。
她的皮膚很白,臉上的膠原蛋白也讓她看起來全然不像是有孩子的母親。
半晌,
莎布端着熱氣騰騰的排骨來到餐桌前,輕輕將盤子放下,臉上帶着嗔怪的笑意,
“怎麼不卸妝呢~”
“喫下一肚油彩,多不衛生啊!”
牧這纔回過神來,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意識到臉上還殘留着小丑的妝容。
他愣了一下,隨即匆忙起身,快步走向盥洗室。
莎布沒有阻止,只是靜靜地看着牧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母子倆的家不大,兩室一廳、一廚一盥洗室,卻佈置得溫馨整潔。
這樣的房子在上城區實屬難得,這都得益於莎布多年的辛勤打拼。
而此刻,
牧站在盥洗室的鏡子前,看着鏡中的小丑妝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這溫情的遊戲又能持續多久呢?
我又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在兩位神明手裏救下貝洛伯格?
“嘩啦——”
伴隨着清澈的水流,牧的思緒也開始逐漸飄遠。
自己的第二人格是自打出生時便存在於自己腦海中的。
曾經的自己將祂視爲玩伴,將祂視爲可傾訴者。
祂陪伴了自己度過了整個童年,與母親一起,成爲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直到,
祂向自己表露了身份。
——死亡。
也就是在那一天,自己從祂口中得知了,自己那位一直恬靜溫柔的母親,她的真實身份。
也從祂口中得知,這個世界的貝洛伯格本應只有千分之一大小。
是母親用她的血肉餵養了這些人類,滋養了這個名爲貝洛伯格的永冬之城。
“嘩啦——”
隨着最後一抹油彩被清水沖走,牧緩緩回過神來。
他看着鏡子裏黑髮黑瞳的少年,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試圖展現出這個年紀應有的朝氣。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用毛巾擦乾臉,轉身回到了餐廳。
餐桌上,燉排骨還在冒着熱氣,香味誘人。
“洗完啦?”莎布笑着問,眼中滿是期待,“快嚐嚐吧,媽媽燉了好久呢。”
說着,她便夾了一塊排骨,放到了牧的碗裏,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期待。
牧恍惚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開始懷疑“死亡”告訴他的一切。
眼前這個溫柔的母親,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怎麼可能是那位混沌無序的黑暗豐穰女神?
但很快,他便回過神,趕忙夾起排骨,放到嘴裏咀嚼了起來。
肉質軟爛,鹹香入味,骨頭連接處帶着恰到好處的嚼勁,火候掌握得堪稱完美。
“......好喫。”牧含糊不清的說着。
聽到兒子的誇獎,莎布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笑容愈發燦爛,
“愛喫就好!”
她頓了頓,語氣關切地問,
“對了,你那個病怎麼樣了?”
“......已經好多了。”
牧低着頭,沒有看母親的眼睛,“那個幻視的人格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莎布的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隨即輕輕放下筷子,擡起頭,溫柔地看着牧,
“媽媽文化不高,不懂什麼人格不人格的。”
“但你要記住,媽媽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她的神色變得異常認真,一字一句地說,
“沒有人可以傷害我的孩子。”
說罷,她又低下頭,用着牧聽不到的聲音說,
“......誰都不行。”
牧笑了笑,心中的糾結暫時被拋到了腦後。
“放心吧,媽,我自己心裏有數。”
他頓了頓,換了個話題,
“話說,你的工作怎麼樣了?”
莎布聽到工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略帶抱怨地說,
“還那樣唄,鐵衛後勤而已。”
“對了,不用聽外面那些風言風語,那都是你媽託朗道家的大小姐傳出去的。”
“要不然,媽早晚得被那些小貴族煩死。”
牧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並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他想問的,是更重要的問題。
“.......媽,你對那些貴族和參議院的議員們怎麼看?”
莎布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隨即疑惑地看着牧,
“問這個幹嘛?他們惹你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你是不是看上誰家姑娘了?”
牧再次恍惚了一下。
這種眼神
......若是不爲人母,真的能僞裝出來嗎?
但他還是快速反應了過來,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莎布,
“媽,你想哪去了!”
“就是之前,希露瓦姐姐不是來馬戲團問我要不要加入銀鬃鐵衛嘛。”
“我尋思着,扮小丑也不是長久的工作,就合計着向你取取經,那些貴族老爺對待軍隊的待遇怎麼樣。”
莎布聞言,沉默了片刻,而後輕輕搖了搖頭:
“你還年輕,再玩兒幾年也沒關係,媽媽的工作也能養得起你。”
牧點了點頭,沒有反駁母親的話。
他理解了莎布心中的想法。
——厭煩那些貴族,但還沒有到達臨界點。
隨後,牧開始講述馬戲團裏的趣事,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各種滑稽的表演。
莎布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溫馨的氛圍在餐桌上蔓延開來。
用過晚餐,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貝洛伯格上城區的夜晚格外迷人,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光與街邊的路燈相互交織,勾勒出城市繁華的輪廓。
然而,這份繁華似乎與牧母子倆並無太多關聯。
此刻,
牧正躺在自己臥室的單人牀上,望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糾結。
「怎麼?又開始懷疑我話的真實性了?」
腦海中,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有。”牧輕聲說,“你帶我看遍了過去五千年的歷史,我沒理由懷疑你。”
“我只是在考慮......”
“要不要和母親開誠佈公的談一下。”
他頓了頓,回憶起母親平日裏的點點滴滴,
“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愛是真的。”
「噗嗤」
腦海中的聲音輕笑一聲,帶着一絲嘲諷,
「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莎布對萬物衆生的愛都是真的。」
“不!完全不同!”牧的語氣十分篤定,“我是特殊的!”
那聲音沉默了下來,一時間有些拿不準情況。
自己的看人的能力即便比不上那些智者,但至少要比普通人強。
過去的自己也是這般。
既然他這麼說了,那定然是確有此事。
莫非
是紗布的人性加多了?
應該不能吧?
人性,獸性,本能,按1:20:100來配比,這麼簡單的工作,小桂子還能弄錯了不成?
唉,
就一百多個神明,早知道不偷懶,自己動手好了。
要不......查一下莎布的記憶......?
糾結了一瞬,祂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骰子已經落下,買定離手,自己也不能作弊!
20點人性自己也能接受!
既然如此,
除了自己的過去之外,一切順其自然吧!
想到這,那聲音便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對着牧嘲諷道,
「呵,別太中二了,年輕人。」
「莎布的位格還在舊日支配者之上,用你能理解的話來說,祂可是起源於一切時間和空間之外的強大神靈。」
「你這般渺小存在,又哪會讓她動念思考。」
「我換個說法吧。」
「那種程度的外神,又怎麼會擁有人性這種低劣的東西呢?」
「無目的,無序,不可名狀,纔是祂們的本質啊!」
牧聞言,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她現在的行爲又作何解釋?”
“或者說,”
“你的行爲又作何解釋?”
“你這般偉大存在,不也向我投下視線了嗎?”
那聲音嘆息一聲,
「唉,不知你何時才能明白,無序中總會出現短暫的有序。」
「只是你幸運的趕上了而已。」
「至於我的事,我應該很早之前就說過了。」
「你是我的一部分,因爲一些原因活化成了獨立個體。」
「而我又不想殺你,所以就準備等着你死後,再將你融回本體。」
「畢竟」
那聲音再次笑了笑,
「時間對我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牧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起身,關上了房間裏柔和的燈光。
半晌,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閉上了眼睛。
“明天還要去排練,我先睡了。”
“晚安,”
“......我的第二人格。”
很快,
房間裏便傳來牧的均勻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一個與牧長相一模一樣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他的牀邊。
他靜靜地看着牀上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晚安。”他說。
隨後,身影一閃,緩緩消失。
與此同時,克里伯堡內。
可可利亞靜靜地趴在陽臺上,目光投向窗外那熱鬧非凡、人聲鼎沸的景象。
街頭巷尾,人們歡聲笑語,燈火輝煌,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繁華的市井圖。
她的眼底滿是豔羨之色,那自由而喧鬧的場景,對她來說,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她是上代傀儡大守護者的養女,從她的身份被確定的那一刻起,命運的枷鎖便緊緊套住了她。
自由對她而言,是奢望;擁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更是遙不可及。
除了必要的場合,她的一生都只能被困在這克里伯堡中,一言一行都要遵循參議院那些嚴苛的規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母親的引導下,她信仰了存護,獲得了自保的能力。
要是沒有這力量
可可利亞看了看自己窈窕的身段,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克里珀大人......”
“貝洛伯格,還真的擁有未來嗎?”
“唉......”
就在這時,空蕩蕩的臥室裏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打破了寂靜,
「以普遍理性而論,應該是沒有的。」
“誰?!”
這突兀的聲音讓可可利亞大驚失色,她下意識地雙手護住胸前。
此時的她,全身上下僅僅在小腹下方圍着一片布料,這私密的狀態讓她在面對這陌生聲音時,驚恐中又多了幾分羞憤。
「不用緊張,可可利亞」
「我只是突發奇想,想來見見你而已。」
「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上。」
可可利亞慌亂地環顧四周,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然而一無所獲。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伸手抓起一件睡衣,匆匆披在身上。
“你是誰?是怎麼進來的?”
話音剛落,
只見,
房間的中央,無數璀璨光輝開始匯聚、勾勒,逐漸形成一個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偉大形體。
正是周牧的表徵之一。
“你......您......?”可可利亞看着眼前這震撼的一幕,一時語無倫次。
周牧看着眼前驚慌失措的少女,不由得輕笑一聲。
此時的可可利亞,還帶着少女的青澀與稚嫩,和原劇情裏那個威嚴果敢的領袖判若兩人。
「不必在意,我說了,只是突發奇想,來見見你而已。」
可可利亞愣了許久纔回過神來。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也清晰地接收到了這個表徵所象徵的信息。
“偉大的生死之王。”
“您,您爲什麼要見我?”
周牧沉思了一瞬,聲音不帶任何神性,相反,還帶上了幾分溫和。
「最開始並沒有什麼原因,想見就見了。」
「但看到你之後,確實有些問題想問問。」
“什,什麼問題?”可可利亞緊張地嚥了咽口水。
「嗯.....」
周牧再次沉吟了一瞬,
「你是在幾歲踏上“存護”之路的?」
可可利亞雖然不明白這神明爲何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
“十二歲。”
「除你之外,貝洛伯格還有踏上“存護”的人嗎?」
“當然!有朗道家在,築城者的意志就不會斷絕!”
可可利亞的臉上泛起光彩,眼中閃爍着自豪的光芒。
然而,很快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那光彩瞬間黯淡下去,神色逐漸變得落寞。
周牧沒有在意她的情緒變化,目光投向貝洛伯格外那層若有若無的存護之力,眼底閃過一絲思索。
爲什麼你的視線還不離開貝洛伯格呢?
明明堅守存護之道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這裏的人們也早已背離了存護的道路,
到底是什麼讓你如此執着?
想到這裏,周牧微微搖頭,再次將目光轉向可可利亞,
「貴族和參議院之所以還留着“大守護者”和“朗道家”,只是爲了維持貝洛伯格外的存護之力罷了。」
「而那存護之力,大概還能維持十二年左右。」
“什麼?”可可利亞聞言,悚然一驚,瞪大了雙眼,“您,您說什麼?!”
周牧沒有理會她的震驚,陷入了沉默,像是在給她時間冷靜,又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半晌,
周牧那億萬光輝凝聚成的形體陡然坍縮,化作了頭戴兜帽,看不清面容的本體。
緊接着,
他緩緩上前,輕輕扶住可可利亞的肩膀,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將她拉到了窗臺前,面朝窗外,隨後沉聲說道:
“看看現在的貝洛伯格,什麼感覺?”
可可利亞感知着肩膀的大手,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但很快,她便順着周牧的話,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眼前的貝洛伯格,繁華依舊,熱鬧非凡,街道上車水馬龍,霓虹燈閃爍,宛如一幅盛世圖景。
“......很美。”
「是啊,很美。」
「那......」
「我帶你看看它真正的樣子。」
話音剛落,可可利亞便感覺那神明的大手開始在自己身上緩緩遊走。
從額頭、臉頰,到脖頸,再一路向下,大腿、小腿
這難以言喻的感覺讓她又羞又怒,卻又不敢反抗,只能緊緊閉上雙眼,滿臉羞紅。
直到那雙手徹底觸及了她每一寸肌膚後。
十分突兀的,
她感覺自己彷彿變輕了好多。
就像是被剃去了某種事物,或者是被逆轉了某種進度。
可可利亞緩緩睜開雙眼。
而後,
眼前的景象讓她驚恐得幾乎窒息。
——原本夜晚黑色的天空,此刻變得猩紅如血,灰燼和孢子如雪花般不斷飄落。
街道上,一羣模樣怪異的類人生物正在嬉笑玩耍。
一個銀鬃鐵衛若無其事地摘下自己的腦袋,在手中隨意把玩了幾下,又重新安了回去。
一對男女在滿是鐵鏽的路燈下熱烈擁吻,彼此瘋狂地咀嚼着對方的舌頭,鮮血順着嘴角流下。
希露瓦站在一家商店前,面帶微笑,津津有味地品嚐着還在蠕動的觸手。
娜塔莎則開心地和她的父母一起,解剖着一個不斷哀嚎的人類,臉上洋溢着純真的笑容,彷彿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可利亞看着眼前這荒誕恐怖的一切,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驚恐和不可置信。
“這,這是怎麼回事?”
周牧聞言,卻只是笑了一聲。
隨即,他揉了揉可可利亞的腦袋,聲音變得很輕。
“貝洛伯格的大守護者啊。”
“歡迎來到,”
“——真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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