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感謝他的提醒,柳善善終於想起昏迷前的記憶——她做了一鍋芳芳草,然後放倒了一桌師兄姐。
更可怕的是,這藥修竟不是在開玩笑。
見柳善善還傻傻呆愣着,他也不在意,轉頭便開始和她介紹起了藥花峯的招生政策、弟子福利、門派特長……
最後委婉且略顯羞澀地向柳善善表示:“我前段時間纔出師,剛巧想收個弟子,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賦異稟,可有意向當我的大徒弟?”
柳善善:“……”
還沒等她說話,一人從外面破門而入,暴怒道:“什麼出師?你明明是被你藥修師父斷絕關係逐出師門的!我警告你沈清秋,這是我小師妹,是我師父親自收的徒弟,她是劍修,劍修!你別想搶!”
跳進來的是六師兄。
他滿臉暴怒之色,手已經摁在了自己的長劍上。
聽見這話,那沈清秋也不生氣,只不是不太贊成地摸了摸鼻子,道:“斷絕關係?不要亂講,我和我師尊是觀念不合,和平分手的。”
六師兄恥笑道:“藥花峯百年來奉行的都是煉藥醫人一套,唯你反其道而行之,不好好鑽研藥術,倒天天想着怎麼做毒藥害人,你師父只是斷絕關係,卻沒將你趕出藥花峯當真是夠念舊情的了!”
“毒藥怎麼不算藥術了?”沈清秋不服氣地回了一聲,然後又道,“況且,她是你師妹又如何,我剛看過了,她連劍目都沒開,可見還未正式修劍,想改修藥不就一句話的事?”
說罷,轉頭滿臉熱情地對柳善善道:“考慮得怎麼樣了,要不要拜我爲師。”
不等她說話,六師兄一劍劈到了他倆中間,忍無可忍地指着門外對沈清秋道:“人已經醒了,這兒就沒你什麼事了,趕緊出去!”
柳善善被那泛着寒光的劍嚇得原地一個哆嗦。
沈清秋“哦”了一聲,火速拎起自己的小木箱子,逃也似的跑了。
走到門口,終於想起什麼般,轉頭委委屈屈地道:“可這是我的藥房,爲什麼是我出去?”
六師兄不說話,只摁着劍瞪他。
於是沈清秋閉上嘴巴,背影蕭索地出了房間。
他剛走沒多久,剩下另外幾位師兄姐也過來了。
其中竟還有許久未見的四師兄。
從他們口中,柳善善知道了,原來他們幾人是被四師兄送來藥房的。
其他人倒是還好,修煉多年,這點毒性對他們來說影響不大,喝了沈清秋的藥後,不到片刻就醒了。
唯獨柳善善……
或許是身體素質太差,這一暈,愣是整整暈了三天,興許是之前未見過體質這麼差的人,幾位師兄姐都被她嚇得六神無主。
大師兄一臉沉痛地碎碎念道:“師父出門之前才囑咐過我們幾人要照顧好你,誰能料想他纔剛走沒幾日,你就出事了……”
聽到這,柳善善愣住了。
“師父出去了?”
六師兄皺眉:“你不知道?”
她不嘰道啊!
所以,照他們的所說,師父那幾日竟真是因爲有事出門忙去,纔沒傳她去修煉?
只是師兄姐們都知道,怎麼就是沒和她說呢?
柳善善忽覺有些忐忑。
二師兄在一旁眼神陰鬱地補充:“我給師父發傳音說這事的時候,師父聲音聽上去好像有些生氣。”
她心裏咯噔一下。
糟糕!
師父這樣情緒不外露的人,能被人聽出語氣裏的生氣……想必是真的相當生氣了。
新收的小徒弟,用一鍋菜把他的大半弟子全放倒,會生氣也……不稀奇呢。
柳善善在心底默默懺悔。
但她還是忍不住困惑:“……所以芳芳草是有毒的嗎?”
聞人溪沒告訴她啊!
大師兄道:“沒有毒。”
柳善善瞠目結舌,總不至於是她調出的醬汁有毒吧?
於是幾人便同她解釋,芳芳草和醬汁都沒有任何毒性,只是當它們混合在一起經過猛火那麼一通爆炒,詭異的便變產生了毒性。
而更詭異的是,它毒性雖不強,卻勝在不易察覺,縱使是侵淫毒藥研究的沈清秋,都沒一眼看出菜是有毒的。
他們還說,這些都是沈清秋的原話。
六師兄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道:“所以他才覺得你是個毒藥上的曠世奇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把無劍尊者的幾個寶貝徒弟一口氣全藥倒,可給他欽佩壞了,恨不得當場把你拐到他們藥花峯去繼承他衣鉢。”
柳善善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聽見。
他倒是更怒了,抖了抖劍,滿臉寫着威脅:“我可警告你,你已經有師父的人了,可不要朝秦暮楚三心二意水性楊花!”
三師姐朝他望去,眸裏隱隱出現怒意。
大師兄伸手捂住臉,語氣嫌惡:“不要亂用成語。”
四師兄向來寡言,自是沒說話,眉頭卻也皺了皺。
至於二師兄,更是將那陰惻惻的眼睛看向了他。
六師兄立馬往旁邊縮了縮,口中卻還是不太服氣地道:“明明是那個沈清秋更過分,他想撬師父牆角,想要搶你們小師妹哎!你們怎麼都兇我。”
三師姐沉默了會兒,道:“此事應當問小師妹的想法,小師妹若更喜歡藥修……”
大師兄也道:“師父纔沒那麼小氣呢,他當初便說了,若小師妹不想當劍修想修別的,也是可以的。”
六師兄被氣得跳腳,卻奈何他排第六,實在是沒有什麼話語權,氣急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拔劍氣沖沖往外走去,一副不想多留的樣子。
只走到門邊,剛打開門,就撞上了個人。
屋內幾人俱是一驚。
六師兄:“師父!”
其他人也都連忙低頭行了個弟子禮:“師父。”
屋外的竟是師父。
幾日未見,他卻還是初見時的模樣,只是多了些風塵僕僕,身上似乎還夾雜了些屋外的冷氣。
柳善善愣住了,二師兄剛不是說,師父最少還要兩三日纔會趕回來嗎。
可能是因爲捅了個大婁子,心裏十分心虛,她顧不得多想,見其他人行禮,深深地覺得自己身爲罪魁禍首,這時候更是不能不合羣。
可她還躺在牀上,柳善善當場便想翻身下牀,表示一下對師父歸來的熱烈歡迎。
隻身子還沒動,就見師父轉眸望過來,看到她的時候,眉心輕輕擰了下。
於是,柳善善剛翻身一半,就像是憑空遇到了什麼阻力,那阻力輕推着她向後,然後她便這麼在師父的不冷不熱的眸光裏,緩緩又躺了回去。
不僅如此,連被子也無風自動,重新蓋到了她身上,將她下半張臉以下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雙略顯茫然無措的眼睛。
屋內幾人聞聲望過來,看到她,身子一震,似乎很是震驚於她的這番舉動。
見了師父不問好也就算了,怎麼還拿被子把自己蒙起來了?!
柳善善:“……”
如果她說不是她做的,有人信嗎。
罷了,累了。
她眼一閉,心一橫,開始裝死。
閉歸閉,到底是忐忑,隔了會兒,悄悄掀開條縫隙,觀察周圍環境。
剛睜到一半,就聽大師兄大驚失色道:“師父?您受傷了?”
此言一出,不僅其他人受到了驚嚇,就連柳善善也險些從牀上蹦起來。
她下意識順着大師兄所看的方向望了過去,果不其然,見到有一點血從師父右手袖擺處流出,順着手腕腕骨一路向下。
師父垂眸看去,看到那血跡,似乎連他自己都愣了下。
接着揮袖將之拂去,手腕頃刻光潔如昔。
然後擡頭,朝大師兄幾人安撫一笑:“當是不小心沾到的魔物血,無需驚怪。”
末了也不等幾人說話,便輕聲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他們哪敢有異議,低頭便應是。
唯有六師兄,臨走之前還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往回看了一眼,望到柳善善的時候,眼眸裏立馬多了點惡狠狠的警告。
意思大概是——你敢叛出師門當藥修就給我等着瞧!
柳善善一個瑟縮,立馬縮回被子裏裝死。
“吱呀”一聲,木門掩上。
幾位師兄姐都走了,房間裏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師父和她了。
也不知爲何,明明師父在她眼中脾氣向來和善,可這種時候她就是莫名會下意識心生怯意。
一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因爲她把劍隨意送人而生氣,二是擔心他會不會因爲她藥倒了他幾個徒弟而心生不快,三是糾結……
師父專門屏退其他人,是不是一怒之下打算和她斷絕關係。
柳善善內心正不斷打鼓的時候,就聽師父的聲音已到了近前。
“是不想繼續跟我修煉了嗎。”
哇——
若說之前還只是猜測,這話一出,柳善善整顆心便墜入了谷底。
腦袋裏忽然浮現了現代校園裏,某些老師、父母表情嚴肅將學生拉到辦公室問“不想繼續讀書了嗎”的場景。
所以師父這是……在委婉勸退?
她整個人呆住,也不知自己該回答什麼,便只能怔怔看着師父。
師父是她穿越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也是這段時間裏,她遇到的最厲害,最溫柔,對她最好的人。
或許是雛鳥心結,縱使不明顯,她也知道自己對其很是依賴。
師父似乎也被她的表情給驚着了。
他眉頭輕蹙了下,緩緩俯身,寬大溫熱的手心摸了摸她的腦袋,像是在安撫一個小動物、亦或者是小晚輩,聲音帶了點無奈。
“怎麼這般表情?”
柳善善面前也沒鏡子,心裏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翻涌,又哪裏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感情,於是她動了動脣,沒吭聲。
他道:“我方纔過來時,無意間聽見了些談話,聽見他們說……你似是對藥修更爲感興趣。”
啊?
“師父雖然收了你,卻也不能不顧你的意願,強行逼迫你修劍,是以,纔想着問問你,可是更想去藥花峯。”
竟是因爲這?
她腦袋空白了一瞬,當即重重鬆了口氣,趕緊拼命搖頭表忠心:“不要不要不要,我只想留在歸劍峯。”
末了,心底還是有些不確定,探頭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師父……會希望我去修別的嗎?”
只見師父很認真地想了片刻,然後正色同她道:“你若更想修別的,師父也是支持的。”
柳善善剛想撅嘴,就聽他又道:“只若論私心,師父的私心自然是,希望你留在歸劍峯。”
嘿嘿嘿。
之前的忐忑不安一下子煙消雲散,柳善善一下子就開心了,她傻樂起來。
雖然她現在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小菜徒弟。
但是師父不僅不嫌棄她,還說,他私心裏希望她留下來。
真好。
可能是得了一粒安心丸,柳善善立馬膽子大了起來,她傻笑了兩聲,然後小聲道:“所以,師父你沒有生我氣嗎?”
師父疑惑,歪了下腦袋:“爲何生氣?”
她撓撓頭:“我……我害得師兄師姐們中毒了,我還……”
還把他送她的劍,拿給六師兄了。
這句話她只說了個開頭,便不敢繼續往下說了,只傻乎乎看着師父,又道:“二師兄說,他給你傳音的時候,你聲音聽上去有些生氣。”
師父一愣,接着似是失笑了下。
然後才道:“若說生氣,當是氣他們沒有照顧好你,你才入門,不認識毒藥情有可原,他們身爲師兄師姐,沒阻止你也罷,竟也傻傻跟着吃了。”
說着,眉頭皺了起來,面上也多了些凝重:“你未正式修煉,身體不比他們,以後這些東西,不要再亂吃了。”
柳善善連忙乖乖點頭,虛心受教狀,道:“好。”
“對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向她伸手過來,修長的五指攤開在她面前。
只見下一瞬,在他的掌心憑空出現了個木質的小瓶子。
師父神情溫和:“喝了。”
柳善善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在修煉堂裏,大口大口灌藥的可怕記憶。
她打了個哆嗦。
但想起,自己剛中毒昏迷醒來,師父興許是想幫她補補身體,於是忙將木瓶接過。
取下瓶塞的同時,順口問了聲:“這是什麼呀,師父。”
師父溫溫和和地道:“靈心露。”
靈心露?這名字聽着倒是耳熟。
柳善善一面仰頭準備往口裏倒,一面想。
卻在脣觸碰到瓶口的那一瞬間,身子猛地顫了下。
等等!
什麼露?
靈心露?
這不是她要的鑄劍材料嗎?
柳善善難以置信朝師父望去。
她想起六師兄說的話,他說靈心露大多生在危機四伏的魔窟裏,很難尋到。
又想起方纔師父手腕上流下來的血跡。
所以師父……這幾日消失不見,是去魔窟幫她弄靈心露了?
震驚和感動在胸口裏滾了一遍。
然後柳善善便垂眸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姿勢——耳朵裏浮現方纔師父說的那聲“喝吧”。
這千辛萬苦弄來的東西,竟然差點又被她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