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榮譽
黑堡位於錫聖學派深處。
這是一個整體呈半球形的黑色建築，佔地面積極大，遠遠看去就像是地面隆起的小山坡。
然而只有瞭解黑堡的人才知道，相比於黑堡的地上部分，它的地下部分，纔是真正的主體。
這裏是整個錫聖學派最核心的地方之一，不僅負責管理所有學派巫師的信息，同時也負責管理學派當中的秩序。
莫爾在地下一層與布爾沃二人分別。
他帶着阿特博爾德與莉莉安走向了地下一層的審訊室，而布爾沃二人則是帶着科林朝着地底更深處走去。
莫爾的腳步不急不緩。
錫聖學派對於黑堡監察有着一套完善的約束制度，想要達成他預想的結果，恐怕還得再去找幾個同族幫忙。
不過現在還是深夜，所以他打算讓阿特博爾德二人暫且在審訊室旁邊的臨時監牢待上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另一邊。
布爾沃帶着科林持續往下，最終來到了地下六層。
迎面而來是一個頗有科技感的銀白長廊，這些銀白的牆壁卻並非是金屬材質，整體呈現出一種類似橡膠的質感。
他們的腳步用力踩在上面卻近乎無聲無息。
布爾沃沒有多言，他與基思一左一右將科林夾在中間緩步前行。
這裏已經是黑堡深處，平日裏沒有特殊情況，即使是監察也沒有權限來到這裏。
而現在就是一種特殊情況，這是深紅行動對於監視暴露，或者類似科林這種情況的特例，所對應的預案。
預案詳細的內容，布爾沃並不知曉，但落到他負責的執行的部分上，就是將嫌疑目標帶到黑堡的這裏。
三人靜靜地沿着走廊前行。
等到將科林交接之後，布爾沃二人就可以離開。
而科林則是會在這裏接受一系列複雜的檢查與審訊。
次日下午。
黑堡地下一層審訊室旁臨時監牢。
阿特博爾德與莉莉安平靜的注視着面前到來的監察們。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里斯，是此次事件學派任命的兩名負責人之一。”監察隊長說道。
他面色溫和帶着微笑，兩隻眼睛微微眯起，頗有笑面虎的風範。
“我是拉爾夫，另一個負責人。”另外一個監察隊長則和里斯截然不同，面色冷峻，微抿的薄脣顯得有些刻薄。
里斯指着旁邊另外幾位巫師繼續道：“旁邊的這幾位是此次輔助調查的監察，按照規定，與我們並非是同一小隊。”
莫爾正站在其中，面色平靜。
“接下來我們將開始問詢，嗯，先從這位美麗的女士開始吧。”里斯笑着道。
莉莉微微皺眉，有些不太喜歡面前里斯輕浮的態度。
但礙於規則，她還是站了起來，跟隨着里斯與拉爾夫幾人前去了旁邊的審訊室。
阿特博爾德注視着莉莉安離去，面色隱隱有些憂慮。
但很快他便收斂了神色，如今他只有相信科林，他也始終相信那個已經創造了許多奇蹟的學生。
大約半個多小時之後，莉莉安返回了臨時監牢，輪到了他接受問詢。
阿特博爾德起身走出了臨時監牢的鋼鐵柵欄，來到了審訊室。
里斯與拉爾夫正坐在冰冷的金屬長桌前，他們的背後是普通的監察。
“請坐。”里斯笑眯眯道。
阿特博爾德拉開椅子平靜坐下。
“姓名？”
“阿特博爾德·魯道夫。”
問詢開始，都是一些常規問題，所有的流程與方式都是按照規定進行。
整個環節下來沒有發生別的波瀾。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阿特博爾德便重新返回了暫居的臨時監牢。
緊接着莉莉安又再次被傳喚前去接受審問。
等到莉莉安審問完，便又輪到了阿特博爾德。
如此往復，幾乎整個下午，監察們都在反覆的審問着他們。
期間所問的問題五花八門，檢測心率之類的輔助巫術輪番上陣，至於更進一步的精神巫術，黑堡有着嚴格的規定，此次事件，還不足以達到使用的門檻。
這一套下來，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被折磨得疲憊不堪。
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即便是莉莉安也基本完成了身體之基的強化，處於一階頂峯。
而阿特博爾德雖然還未完全好利索，但已經恢復了二階巫師的實力。
所以兩人也並未感覺到疲憊，只是有些覺得有些煩悶。
大概在反覆審問了他們二人每人五六遍之後，夜幕降臨，監察們便暫時離開了，只留下他們繼續待在臨時監牢。
夜漸漸深了，冬季凌冽的寒風席捲着諾伊斯塔特城。
狹小的臨時監牢中，阿特博爾德與莉莉安盤膝對坐着，他們耐心等待着。
按照學派的規矩，在調查未出結果之前，黑堡監察有權將要求他們在此處配合調查，最多十天。
在此期間，他們都不能離開臨時監牢。
“看來他們沒有打算送晚飯過來。”阿託普爾德撇了眼自從夜幕降臨之後就陷入寂靜的欄杆之外，淡淡道。
“嗯。”莉莉安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從昨夜到現在，別說喫的，那些監察甚至沒有給她和阿特博爾德一口水喝。
雖然對於二階巫師來說十天不喫不喝並不會有太大問題，即使是對於她這一個一階巫師，也可以支撐的住。
但這無疑是一個軟刀子，一個下馬威。
阿特博爾德看着莉莉安，心中又許多想要問的，但卻還是緩緩合上雙眼，閉目養神。
在臨時監牢的作用下，他們無法調用體內的魔力，也無法放出精神力。
與此同時，還有着多枚留影水晶不間斷地記錄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環境，顯然不適合聊天。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總的來說，算的上輕鬆。
然而無論是阿特博爾德還是莉莉安心中都清楚，這只不過是剛開始，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平靜。
深沉的夜色在黎明破曉時飛快褪去，如同遇上天敵，只留下茫茫霧氣，以及房檐上掛着的透明冰棱。
時間來到了第二天，科林那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與此同時，整個上午那些監察們都沒有過來。
下午也沒有，晚上也是……
就這樣晾了他們整整兩天之後，第四天上午，里斯與拉爾夫帶着一羣監察再次來到了臨時監牢。
不過這一次，里斯卻赫然收起總是笑眯眯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一來到臨時監牢外邊便先聲奪人道：
“阿特博爾德，我們找到了確鑿的證據，證明你與你的學生們共同引誘亞希·希多士進入早有預謀的埋伏，而後將其殺死，你可知罪？！”
阿特博爾德心中一沉，該來的總會來的。
他緩緩起身，看着里斯搖了搖頭。
……
與此同時，一棟巨大的巫師塔中。
科林緩步走進了位於二層的巨大研究室中。
經過了曲折的努力，他終於得到了一個機會——來這裏，見一個人。
走進巨大研究室，一個高大的捲髮男人正背對着他，站在銀白的合金高桌前書寫着什麼。
閃爍着靈光的羽毛筆與粗糙紙張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
在男人的面前懸浮着幾個赤裸的人影，有男有女，身上都有着解剖的痕跡。
在看見這個身影之後，科林眉頭縈繞的焦躁總算消減了些。
他想了想，沒有開口，耐心的等待着。
不多時，高大卷發男人終於停下了書寫，他伸手按了按眉心，臉上寫滿了深重的疲憊。
緩緩擡起頭，他換上笑容看着科林說：“科林·倫納德，這段時間委屈伱了。”
“上午好，諾伊斯城主。”科林恭敬問候道。
諾伊斯笑笑，繼續道：“你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了，說起來也是我考慮不周，希望你不會埋怨我刻意隱瞞了你‘英雄巫師’的身份。”
科林想了想沒有回答是否埋怨，而是平靜說道：“城主應該是出於更大的考量，纔會選擇這樣做。”
諾伊斯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放開手掌，羽毛筆頓時化作光點隱沒在空氣中，他從高桌後走了出來，朝着科林走來。
“我記得上次見你時你纔是一階中級巫師，現在卻已經進階一階高級，身體之基也強化完了——看起來你在精靈國度中收穫頗豐。”
諾伊斯沒有接話，卻反而開口寒暄起來，配合着他儒雅的捲髮模樣，看起來親和力十足。
科林面色有些摸不準諾伊斯的意圖，微微點了點頭。
他倒並不擔憂自己一階騎士的身份被諾伊斯看出，畢竟嚴格來說，鬥氣已經與血氣是兩種不同的能量。
而且從他進來到現在，也未曾感受到過諾伊斯窺探的目光。
或許是他感受不到，但科林更願意相信是諾伊斯堅守着自己的底線，不願做出這樣不禮貌的舉動。
“還有二階的召喚火元素，真是了不起，我記得我在一階高級的時候，也只不過是能磕磕絆絆施展兩個二階的巫術而已。”諾伊斯繼續說道，
他望着科林微愣的表情愉悅的眯着眼睛笑了笑，補充說：“當然，那時候我已經接近三十歲了，不如你年輕。”
科林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他本以爲諾伊斯雖然外表儒雅，但性格本質應該會是強大威嚴的，他們之間的對話也應該簡潔乾脆，很快便結束了。
但沒想到現在卻是這樣的情況。
“那門召喚二階火元素，是你自己改良創造的巫術嗎？”諾伊斯繼續問道。
“……是的。”科林頓了頓，點頭應道。
“了不起。”諾伊斯誇讚道，“能和我講講背後改進的原理嗎？”
“主要是魔力控制中樞的改變，我將它的數量增多了。”科林簡短道，接着又說：“諾伊斯城主，我的導師和學姐……”
“增多魔力控制中樞麼……”諾伊斯摩挲着下巴的淺淺鬍鬚打斷了他。
沉吟片刻後讚歎道：“天才般的想法。”
“好了，去救你的導師吧，那些純血家族都是一些鬣狗！”諾伊斯繼續說道，“出門之後右拐，西奧多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科林聞言，心中的大石終於哐當落地，連忙恭敬道：
“感謝諾伊斯城主。”
諾伊斯嗯了一聲，又繼續說道：
“等到處理完你導師的事，再來一趟這裏。”
“是。”科林有些疑惑，但沒有繼續問。
“科林——”然而等他轉身的時候，諾伊斯卻再次叫住了他。
科林轉頭看去，諾伊斯已經回到了高桌前，淡淡的光點在他手中匯聚成羽毛筆，他那平靜的面色下是遮掩不住的疲憊：
“巫師的處境並不樂觀。”諾伊斯一邊書寫一邊平靜說道，“在南方七島的戰鬥中，我們損失了太多的力量。”
“然而看得見的損失只是其次，那些看不見的隱患纔是致命的。”
“神明一方既然能讓精靈一族完美僞裝，騙過了所有的巫師手段，那麼自然也可以讓普通的神明信徒完美僞裝。
如今的諾伊斯塔特城，只要是近兩年剛來到的巫師，或者說近期有去過南方海域的巫師，都已經被排查過一遍。”
“但這卻並不能夠讓我們找出所有的信徒，精靈一族墮落已久，誰也不知道神明是否在百年前便在諾伊斯塔特城安插了信徒。”
“如今我們無法分辨。”
諾伊斯的話語是平靜的，但科林卻彷彿感受到了如有實質的寒意朝着他襲來。
此前因阿硫斯會乘坐飛艇前往南方海域時遇到的戰鬥情形，他還歷歷在目。
那一次的背叛，巫師一方選擇付出了血淋淋的代價，這才成功研發出了反制的深紅標記術。
可如今神明一方卻似乎還有着另一種更爲高明的僞裝方式。
這或許是在深紅標記術出現之後，神明一方對僞裝進行了針對性的改良。
又或許是一開始，便有着這樣的一種僞裝方式，只不過因爲代價高昂之類的原因，只用在關鍵的地方。
但不管怎樣，在這一場戰爭當中，如果都無法保證身邊的戰友是可靠的。
巫師一方遲早會陷入猜忌的黑暗森林。
當然，這只是最嚴重的情況。
不過即使巫師當紅只有少部分內鬼，他們所能造成的損失也有可能是毀滅性的。
諾伊斯繼續說道：
“所以爲了威懾神明一方，在揭穿精靈叛徒的時候，我並沒有透露你是從精靈國度中得知的消息，而是對外宣稱——
你是一個巫術天才，在深紅標記術的基礎上進行了改良，然後憑藉着改良巫術，意外發現精靈一族是叛徒的消息。”
“當然，現在看來你的確是一個巫術方面的天才，只不過是沒有改良深紅標記術罷了。”諾伊斯望着他笑了笑。
科林霍然明悟了，難怪諾伊斯選擇將自己的信息徹底隱瞞，絲毫沒有透露給外界。
“所以，科林，希望你不要埋怨我隱瞞了你英雄巫師的身份。”諾伊斯擡起頭笑了笑，“伴隨着榮譽到來的還有荊棘。”
科林頷首，他自是明白這個道理。
將自己的身份保密，反而是在保護他。
“不過，等你到了二階，等我真正改良了深紅標記術，一切你應得的榮譽都會到來。”
諾伊斯望着手中的稿紙，又看了看旁邊懸掛着的神明臥底屍體說道。
“而在這之前，先暫時保存這個祕密，嗯……還有深紅行動的目的，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了，也暫時保密。”
“好的，諾伊斯城主。”科林沉聲應下。
所謂深紅行動的目的，除開排查潛在的神明信徒之外，其實也是在爲諾伊斯蒐集研究改良深紅標記術的素材。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在黑堡六層接受了嚴苛的審問。
那些審訊者在無法判斷他所言之後，驚疑不定的上報，最後他才能來到諾伊斯的面前。
“不過……改良深紅標記術麼？”
科林轉身朝着實驗室門外走去。
淡金色的粒子在面前匯聚。
他注視着快要破限的深紅標記術，目光閃爍。
但腳步卻絲毫未停。
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去救援導師，反正按照諾伊斯的吩咐，之後他還會回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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