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明明活下來了,卻還是丟了命。
既然公主都能預言,那麼有命中註定這種事情也是正常?
富貴是因爲殺了人所以註定要償命嗎?可是他見過太多逍遙法外的惡人,若是真的有報應這種東西,他們早該死了。
他覺得自己卑劣。
他不希望富貴死,但是真聽到他的死訊,他又覺得安心。
這意味着,他不用面對私心和職責的兩難。
富貴做錯了一件可能算不得錯的錯事,他爲此付出了性命,並且不是死在他手裏,這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可是,明明他以往視而不見過那麼多次,爲什麼這次不一樣了?爲什麼偏偏這次他會良心不安?
或許是富貴的靈魂太過光輝偉大,以至於他無論做什麼都會顯得卑劣?
他不知道。
吳宗禹腦子裏想了許多,紛紛雜雜,如同解不開的線團。
但最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富貴的容顏。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裏停留多久,但是毫無疑問的是,他沒有時間帶着富貴的屍首回家。
何況,他不認識富貴的家人,若是去找尋,又要耗費許多時間。
“讓他入土爲安吧。”
這句話宣告了富貴的結局。
他這一生,大部分時間平平無奇,到死時年紀也不大,但是他的故事,將會寫入縣誌,他會成爲有名有姓的英雄。
吳宗禹非常忙,他要安排的事情有很多。
又過了幾日,村民們下山,他帶着小珠離開了這座承載他許多記憶的山頭。
而此時的鄭珣,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朝中諸事已經容不得拖延,皇帝不可能放昏迷不醒的鄭珣留在此地。
所以,把手中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後,他就決定帶着鄭珣回京城。
鄭珣的身體在袁大夫和趙院的照料下沒有惡化,呂夢穎每日爲她翻身、按摩、活動四肢,兢兢業業,倒比鄭珣更像一個疲憊憔悴的病人。
魏雁行終於回到鄭珣身邊,不過他能做的實在不多。
他焦灼難安,於是搶了車伕的馬鞭,在外頭寸步不離地守着鄭珣。
回到京城後,已是初夏時節。
他們一行人低調地進了宮,皇后帶着一干后妃早早候着。
後頭還站着幾位皇子。
鄭珣被移到轎子上,擡回了明珠閣。
知春之誠跪在地上迎接,兩人眼眶通紅,自打聽到鄭珣出事的消息,他們都沒怎麼睡好喫好過。
看到鄭珣安穩躺在牀上,他們有條不紊地讓明珠閣運轉起來,心中卻是一片迷茫。
跟在鄭珣身邊的時間並不長,但在宮中,跟了一個主子,他們身上會打上主子的烙印。
自此以後,主子的榮辱便是他們的榮辱,但凡主子有個萬一,他們就將迎接漂泊的命運。
這看起來十分不公,當然也確實不公。
可時代推着他們前進,他們別無選擇。
把自己牢牢綁在主子船上的奴才,才能得個善終,畢竟,不管是哪位上位者,都不會願意看到下人搖擺不定。
他們必須忠誠,不得不忠誠。
他們算是幸運,鄭珣性子不算苛刻,也十分大方,地位足夠高,又有些神鬼莫測的本事。
兩人都是聰明人,毅然決定全心全意、至真至誠地待她。
本以爲未來一片大好,但是命運的奇特之處就在於它的無常。
看着太醫們魚貫而入,宮中的貴人們盡數等在外頭,他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以後的道路。
若是鄭珣活着最好,若是她死了,一輩子爲她守靈,會是他們最安穩的選擇。
他們腦袋裏亂成一團,其他人也同樣如此。
鄭珣是外來的靈魂,但是她的安危卻牽動着整個皇宮,甚至整個大雍。
正在等待的衆人十分壓抑。
忽然,賢妃站了起來。
六皇子心神都在鄭珣身上,沒注意到她的異常,萬萬沒想到,賢妃竟然衝到皇帝面前,揚起了手。
“賢妃!”皇后大驚失色。
“母妃!”
賢妃胸腔劇烈起伏,揚起的巴掌到底沒有落下去。
預感到這裏即將爆發一場大戰,皇后頓覺頭疼,連忙把下人們都打發下去。
“大雍的未來重要,我知道,”賢妃死死盯着皇帝,眼中盡是怨懟,“但是大雍不是珣兒一個人的大雍,你們是做什麼的?我們是做什麼的?滿朝文武是做什麼的?爲什麼要讓她陷入如斯境地!”
當初的鄭珣多瘦啊。
她每日盯着膳房,想盡辦法爲她補身子,好不容易讓她長了點肉,但是這一次,竟瘦成了一具骷髏。
“你們只想着利用她!她是什麼工具嗎?你們要用她的命去換大雍的安穩嗎?!我告訴你們!我不同意!”
因爲疏忽,她已經失去了一個甜果兒,她現在就只有斯南和珣兒,誰也不能傷害他們分毫。
有那麼一瞬嗎,她甚至冒出點瘋狂的念頭。
大雍要亡就亡吧,但是珣兒不能出事。
大不了她帶他們隱居深山,她一個將門虎女,這點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世間太平與她何干?
她只希望她身邊兩個孩子好好兒的。
六皇子回過神,怔怔地看了一眼爆發的賢妃。
在他心裏,孃親的形象一向是溫柔的,沒想到,她發起火來,竟然連皇帝都照罵不誤。
“賢妃,你冷靜點……”皇后深吸一口氣,無奈地勸道。
“我怎麼冷靜?我冷靜了,珣兒就能醒過來嗎?”
“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如今的場面,但是賢妃,珣兒也是皇上和本宮的孩子,我們不可能不心疼,你也適可而止。”
“得了吧,什麼心疼,以前甜果兒安安靜靜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心疼,如今她有本事了,你們倒是心疼了!”
皇后語氣軟下來:“那時候我身子不好……”
負責這一切的良妃接過她的話:“是我的疏忽。但是……你們難道不知道宮裏的人什麼樣子?難道不知道不受寵的公主什麼樣子?該給她的,我一樣沒少給,我不是她娘,也不是你這個平姨,她保不保得住自己的東西,可跟我沒有干係。”
她歪了歪頭,嗤笑道:“你們這羣人,跟我也沒有差別,她還是三公主的時候,你們有幾個管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