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而且趙清幼這才發現,剔透晶瑩的凝脂翠玉裂口十分平滑,就像是刻意被切割,上面突出的一層,而簪頭內側則是凹陷下去的一層。
這結構像極了榫卯,正好可以嵌套起來,工藝十分精細,簪子合起來時很難尋找出合併的縫隙,彷彿完好無損。
原來簪子只是個幌子,裏面竟是別有洞天。
就在趙清幼出神之際,外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本侯當是誰呢,原來是兩位小將軍。”
這語氣戲謔狂傲,讓趙清幼一下子便想到了那個手持黑金長/槍的男子。
趙清幼將玉簪收進了袖中,擡手撩起馬車遮簾,他們的馬車如今駛入一條狹小且人潮熙攘的小路上,顏澈和顏沐在前頭騎着馬。在他們面前是一輛華貴奢華的馬車,四面絲綢包裹,鑲金嵌玉。
縐紗被一稟檀香骨折扇挑起,手指修長如玉竹,拇指上那翡翠扳指尤爲奪目。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面坐着一個男子,玄衣金紋,氣度不凡。
看到那枚翡翠扳指時,趙清幼便已篤定那人就是今日幫了她兩次的青年侯無誤。
他的馬車從拐角處而來,正巧與趙清幼這邊的馬車迎面碰上,將這條只容得下一輛馬車通過的小路給堵得死死地。
“謝侯爺。”顏澈和顏沐神色有些難看地對男子提手作揖行禮道。
顏沐擰着眉頭,低聲湊近問道:“大哥,這可怎麼辦?”
顏澈道:“這武安侯位高權重,傲慢囂張,人人見他都要退避三舍。如今父親一事還未平息,不宜生事。”
遂他擡高聲音對着馬車內的謝聽遲道:“謝侯爺,狹路相逢屬實是巧合,請待我們將馬車靠至一邊爲侯爺讓行,可否?”
華蓋香車上,謝聽遲隱在黑暗之中的俊臉上薄脣勾出一個不明喜怒的淡笑,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道:“那就麻煩二位小將軍了。”
隨後檀香骨扇被收回,藍煙縐紗緩落。
顏澈指揮着車伕挪動馬車,趙清幼坐回了原處,不禁心生疑惑。連官至三品的顏家都要俯首避讓,這個青年侯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而且,他爲什麼要幫自己?
“娃娃,方纔傷到哪裏沒有啊?”蘇夫人緊張地關切道。
趙清幼淺笑着搖了搖頭,如池中清荷,風徐徐吹過,撩起一絲漣漪,“我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而已,舅媽不必擔心。”
蘇夫人這下放心鬆了口氣。
趙清幼懷揣着思緒,側首透過隙開的窗牖看去,那裝飾奢華的馬車正與她擦肩而過,行至窗牖邊時,對面的縐紗被摺扇輕輕挑起,可窺見男子棱角分明的俊朗側顏。
謝聽遲微微側過目光,猝不及防與趙清幼的視線撞了個正着,眸若點漆深邃,彷彿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趙清幼朝他頷首示意了一下,以表今日謝意。
但對方沒有迴應她,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落下了簾子。
趙清幼也不惱,她側身靠着木壁,馬車軲轆動了起來,她外面的街道,微風鑽進窗牖,吹起她鬢邊的髮絲。
兩側是市井喧囂,人間煙火,長街市井相連,紅袖倚樓暗送秋波客紛紛,商鋪酒樓小娘子的召客聲,勾欄瓦肆的戲曲歌聲,熱鬧非凡。
這麼美麗繁華的御京卻在朝中那些蛀蟲的啃食剝削下逐步蕭條。
上一世,她和親路上遭遇戰亂,顛簸流離,好不容易回到御京,卻目睹曾經最繁華富庶的御京因北周敵軍掃蕩而民不聊生,苦海一片,那些高官權貴搜刮乾淨油水連夜潛逃,扔下無辜的大宋子民遭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災難。
想到這,趙清幼不禁有些觸景生情,黯然神傷。
這次她一定要做點什麼來保住這秀麗江山。
到了將軍府天色已近傍晚,府邸封條已經收了,外圍把受着的重兵也都撤了。
蘇夫人拉過趙清幼,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官府來人抄府,不少下人都跑了,老夫人得知老爺要被處斬,情急之下就病倒了。如今府中人手不夠,便先讓秋月照顧着你,明日我命人再招一批新的下人。”
趙清幼應了聲,隨後安慰蘇夫人道:“舅媽不用過於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蘇夫人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多虧了我們娃娃。”
“舅媽,一家人不言謝。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好。”
日落西山,天上的雲羣層層泛着淡金色,如同魚鱗交疊,今日總算是要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趙清幼與秋月一同到了清平院內,這清平院是她來將軍府暫住的院落,靜謐小巧,是個雅舍。因她常來小住,是以這裏經常有下人打掃整理,如今也是十分乾淨整潔。
“奴婢去爲公主拿些換洗衣物來,順便命人打些熱水,公主車馬勞頓,先沐個熱水浴吧,奴婢一會去廚房熬點薑糖水,公主小心着涼染風寒。”
秋月是府內的大丫鬟,平日裏侍奉在蘇夫人身邊,做事十分細心,很是體貼。
趙清幼點頭道好,她今日的確是勞累了,加之騎馬又飲了不少冷風,現在嗓子也有些不適。
待秋月出去後,趙清幼纔拿出了藏匿在袖中的玉簪,點了蠟,藉着燭光細細端詳了起來。
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趙清幼沉思道,若這簪頭真是故意而爲之的,那會不會還有什麼機關是被她忽略的。
既然這簪頭有端倪,那會不會簪尾也……
她白皙玲瓏的指尖順着冰涼平滑的簪身滑了下去,在離尾端一指寬處停頓了下來。
趙清幼咬牙用勁一掰。
“咔——”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飛瞬即逝,簪尾斷了開來。
果正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這玉簪的尾部也和簪頭一樣,是被人可以雕鑿拼接起來的。
趙清幼這纔看清楚,去頭去尾留下的簪身竟然是一隻玉哨。
顏綽讓她想知道什麼就問她們,趙清幼不解,難道是讓她拿着這隻玉哨爲信物去見誰嗎?
夜色漸深,窗外的天幕轉爲黛墨色,一輪皎月悄然爬升,掛着幾顆忽明忽滅的稀疏星子。
晚風拂過,穿過開着的窗戶,捲起了淡紫色的輕紗幔帳,撩動了珠簾,珠子碰撞流露出一首動聽的音曲。
燭光搖曳,映襯着趙清幼昳麗清秀的臉龐,襯托得她的星眸仿若在發光一般。
她毫無思緒,月眉微蹙,帶着幾分愁思。
看着這玉簪,趙清幼不禁想到了顏皇后,關於顏皇后的記憶她已經只剩下迷糊的片段。
“母后,兒臣該怎麼做呢?”
趙清幼借風傾訴,輕聲呢喃道。
她拿起玉哨,放到了脣邊,輕輕吹響。
哨聲清澈如月牙湖的湖水一眼到底,如天上明月般不可褻瀆,正如春之甘露,清甜而充滿生機。
清脆繞樑,餘音嫋嫋婉轉。
然而這份悅耳沒有持續多久,便被縈縈嗦嗦的樹木刮擦聲給打斷,一道黑影劃過窗邊,速度快到令人根本來不及看清是什麼。
趙清幼心中一怔,將玉哨牢牢捏在手裏,害怕地僵直了身板。
“誰?!”她強作鎮定問了一聲。
沒有人應答,趙清幼看着敞開的門窗,秉着一口氣壯着膽子走到門邊。
“唰唰唰——”
倏然,她的眼前再次飛速出現了幾道黑影,嚇得她連後退都暫時忘記了。
當她回過神時,原本空曠無人的小院裏忽然多出了十來個身着黑衣、腰戴配件的女子,面容整肅,英氣十足,宛若雕刻出來的一般。
見趙清幼,她們紛紛下跪行禮道:“參見公主。”
趙清幼一手緊摳着門框讓自己平靜下來,問她們道:“你們是何人?”
其爲首的一個女子回道:“回公主,屬下們是皇后娘娘麾下暗部,名爲九曲紅梅,專聽玉哨聲爲皇后娘娘效力。”
“你們是母后的暗部?”
那人回道:“是。”
趙清幼微微一愣,有些喫驚,她沒想到顏皇后竟然已經地位高到可以自己組建暗部了。
暗部又被稱爲隱衛,一直身處常人所看不見之處默默護主子周全,爲之效力。來無影,去無蹤,是專門用來蒐集情報以及執行暗殺任務的人。
顏皇后是一國之母,同時又是朝廷命官,沒想到她竟然還有着自己的暗部。
趙清幼忽然覺得自己印象中的溫柔母親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她究竟藏有多少不爲人知的祕密?會不會也與今日之事有關?
趙清幼本就混沌成一團的腦子越發地混亂了起來,她側身倚靠這門框才能勉強撐住自己沉重的身子。
“母后走了那麼多年,你們爲什麼還在?”趙清幼問出了心中最疑惑的一點道。
隱衛抱拳回道:“回公主,屬下這一生都將服從玉哨之令。”
趙清幼壓低眼簾沉默了片刻,問道:“現在玉哨在我手上,那你們是不是皆聽命於我?”
“是。”
“好,”趙清幼聲音有些沙啞道,像是一灘沉寂已久即將爆發的海水,“那本宮現在吩咐你們去給本宮查一件事。”
“公主請吩咐。”
趙清幼神情嚴肅道:“十三年前的熙王謀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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