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應翩翩/美人得天下[穿書] 第226節

作者:未知
消息傳回去之後,這些徵人的家眷們無不歡呼雀躍,喜極而泣,但當年被留在京城中的其他一些官員勳貴們心情就要複雜得多了,也不知道應該是喜是愁。 如今的京城歷經幾次動盪,早已不復當初的繁華鼎盛。 當初黎慎禮御駕親征,浩浩蕩蕩,本就帶走了不少朝中官員,再經應翩翩在邊地整頓調派,反倒更像是在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新的政治中心,原本的朝廷就被半架空了。 當初一部分人別有居心,認爲女人和孩子容易擺佈,心存着操弄朝政的妄想,所以支持先太子之子黎繪登基,由太皇太后垂簾聽政。 這兩年多以來,雖然因爲國家形勢錯綜複雜,又不欲激怒在邊境作戰的大軍,黎繪並未真正登上帝位,但也得到了大部分朝堂勢力的扶持,想要利用他和應翩翩抗衡。 可是這些人卻沒想到,他們原本想要從中藉機圖利,反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太皇太后那個半路認回來的兒子撿了便宜。 那個左丹木着實不簡單。 他當年被西戎王當一件討喜的玩意一樣送給善化公主,善化公主死後,左丹木就徹底失去了依靠,在這種情況下,他卻能在西戎那種豺狼之地站穩腳跟,可見其本事。 如今到了穆國,他的母親身份尊貴,再加上他又遇逢良機,可比當年的處境要好得多了,很快便趁着黎慎禮出征在外,朝廷空虛之際青雲直上。 左丹木的籌謀十分深遠,黎慎禮出征之前,他就曾向皇上進獻過不少美女,黎慎禮甫一遇害,左丹木立刻安排了幾名有孕之女頂替位份,對外宣稱黎慎禮曾經寵幸過的宮人有喜,宮中“子嗣充盈”。 實際上,這些女子所懷的都是他的血脈。 他又刻意接近討好皇長孫,如今已經快四歲的皇長孫對他言聽計從,十分信賴,太皇太后更是他的生母,左丹木獲得了不少支持,也漸漸收起了低調的僞裝,排除異己,扶植私黨,將朝政牢牢把持在手。 雖然現在放眼望去,朝廷上的忠義有爲之士或是告老還鄉,或是遭到貶謫,降職失勢,江山亦有半壁殘破,四處亂象紛紛,一派凋敝之相,但左丹木心中卻是滿意的。 於內他手掌大權,生殺予奪,對外有應翩翩替他擋着敵軍,邊關無憂,這局面似乎比原先預計的還要好。 只是好的有些太過了。 左丹木雖然有野心,也一直爲自己的野心而努力着,但他起初也從未設想過,一切會發展的這樣順利而迅捷。 彷彿太皇太后的相認、他的救駕之功、黎慎禮的死以及應翩翩留在西戎的選擇,都在無形中推動着他,讓他以一種幾乎要脫軌的速度向前狂奔。 午夜夢迴之際,左丹木常常會懷疑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可當太陽升起時,他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上的名與利。 這難道就真的是一個人運道來了,就擋也擋不住嗎? 或許吧,可是如今,麻煩終於來了——應翩翩沒有死在外頭和西戎人同歸於盡,甚至還立下了極大的功勞,馬上就要折返京城。 左丹木對應翩翩有一種骨子裏的忌憚,這種忌憚隨着他掌握的權勢越大而越深。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他甚至連沒人牽制西戎都顧不得了,先後數次暗中派遣高手去邊關行刺,但這些人卻無一例外,全部都失手了。 眼見應翩翩回京一事已無可阻擋,左丹木去了一趟他的岳父衡國公府上。 衡國公裴氏也是數百年的世家了,人丁興旺,子弟多才,雖然在朝中一向低調,但其門生親族遍佈穆國各州郡之中,勢力不容小覷。 當初,左丹木也是通過獲得他的賞識,而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他來找裴洋,不是因爲對方是他的岳父,跟他關係親密,而是應翩翩在與西戎作戰的過程中,提拔寒門將領,整頓軍營派系,明明白白地表現出對於世家的打壓態度。 所以左丹木相信,裴洋出於門閥利益,一定也不會希望應翩翩上位。 果然,雙方一拍即合,在裴洋以及其他一部分臣子的鼎力支持下,朝廷決定在應翩翩回返之前,先一步擁立故太子之子黎繪爲帝。 應翩翩那頭畢竟從未進行過登基儀式,京城這邊的朝廷沒有正式承認他的地位,所以此事若成,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只能以臣子的身份被召入宮叩拜新君。 到時候他若是不敢進宮,便可以告天下而共伐之。 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可左丹木不知道的是,應翩翩此時已經到了京城之外。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跟大部隊一起走,而是帶着一小隊護衛輕裝簡行,快馬趕路,暫時在京城外面找了一處居所安置下來。 由於行動機密,應翩翩只帶了自己身邊最爲信賴的親衛,後續部隊則是分批調撥而來,但到了傍晚時,卻有手下前來奏報。 “公子,胡統帥求見。” 這一路在外面,侍衛們都用“公子”來稱呼他。 “哦?”應翩翩意外道,“他怎麼來了,我不是下令讓他原地駐守嗎?” 胡臻不光了解西戎,行軍打仗也頗有一手,加上爲人穩重寡言,應翩翩一直對他頗爲重用,他也不負所望,對西戎的打擊毫不手軟,立下了不少戰功。 可是胡臻畢竟是左丹木的舅舅,太皇太后的兄長,即便一切跡象都能證實他跟京城沒有任何來往,胡臻的處境也難免尷尬。 應翩翩對他沒有疏遠責罰,而只是不打算帶他回京城,已經是極爲寬厚的處置了,卻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自己抗旨跑過來。 侍衛也有點擔心:“公子,要不要將他扣押下來?” 應翩翩道:“不必,他既然敢來,想必有什麼非得讓我見他的理由,把人帶進來吧。” 胡臻很快就進得門來,然後直接對應翩翩跪了下去:“臣妄作主張,擅離職守,罪該萬死。” 應翩翩道:“他們在這叫我‘公子’。” 胡臻立刻會意:“屬下知錯。” “別的錯,但是說自己罪該萬死倒是沒錯。” 應翩翩輕笑道:“胡臻,說說你的理由吧。我方纔可是跟王超說,你肯定有讓我不得不見的要事,才讓他把你帶進來的,你要是讓我丟了面子,我就把你——” 他有意頓住,打量着胡臻的臉色,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拖出去砍了。” 胡臻叩首道:“如此非常之時,屬下必不敢隨意驚擾公子。實在是突然發現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急於向您稟奏。” 他說着取出一封書信,呈給應翩翩。 應翩翩擡了擡下巴,身邊的侍從立刻過去,將書信取來給他。 應翩翩展開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臉上的散漫之色微微凝重起來。 片刻之後,他將信折起來,對身邊的人說道:“都下去罷。” 直到房中只剩了應翩翩和胡臻兩人,應翩翩才道:“這個消息確定屬實?” 胡臻恭敬道:“屬下已經多方驗證,必是實情無疑。” 應翩翩哂道:“說真也是你,說假也是你。” 胡臻低下了頭:“之前是屬下愚蠢,鑄成大錯,如今將這些消息稟報給公子,也是希望能夠彌補一二。至於剩下的罪責,公子怎樣處罰,屬下都沒有怨言。” 應翩翩道:“你就一點都不顧及太皇太后嗎?” 胡臻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屬下對不起她,但也只有這麼大的本事。您與她情分匪淺,想必也不會刻意爲難。” 應翩翩沒有說話,寂靜之中,只能感覺到光陰一點一滴地從兩人之間流過,過了半晌,他脣角方浮起一縷笑意:“胡統帥將功折罪,時猶未晚。” 胡臻道:“多謝公子。” 應翩翩道:“既然已經寬恕你了,那麼爲何依舊跪地不起?” 他本來是隨口一說,但未料胡臻倒還真有未盡之言:“公子,屬下冒犯,還有一事,是關於七合教的。” 應翩翩道:“哦?講。” 胡臻道:“屬下知道您與池教主關係匪淺,但七合教畢竟是江湖門派,勢力龐大,裏面的教衆良莠不齊,或是過度倚重,便易招惹是非,更有甚者一時不慎,或許會遭到反噬。” 他微微一頓,見應翩翩沒什麼反應:“以往對付西戎,行軍打仗,這些人還算堪用,但一旦進了京城,穩住局勢,他們的身份便不合適留在您的身邊了。”應翩翩道:“這個我自有安排,你管好自己分內之事便可。” 他說話時脣畔雖微蘊笑意,卻令人不禁心底生寒。 胡臻卻堅持道:“公子,忠言逆耳,卻不得不進。您可還記得當年屬下救出北狄王一事?當時我們遇人刺殺,險些便不能脫險,卻有一事屬下當時未曾提起,今日卻不得不說與公子知道。” 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物,呈給了應翩翩。 胡臻低聲說:“此物是從刺殺北狄王的殺手身上掉下來的藥瓶,經御醫查驗,乃是七合教中的獨有傷藥凝血散——公子,請您親眼看一看,想要北狄王死的,是七合教的人。” 應翩翩沒有拿他手中的東西,胡臻便一動不動地跪着,片刻之後,隱約聽到衣物窸窣摩擦的聲音,知道是皇上從座椅上站起了身來。 應翩翩緩慢地踱到胡臻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道:“爲何當時不言?” 胡臻道:“因爲我不敢聲張。御前之事,池教主莫不知曉,您周圍親衛,江湖人士也佔了足有半數之多。我只怕將此事先行說出,此刻就不能再見到您了。” “更何況當時您還要藉助他們的力量對付西戎,而他們要害的也並非公子,所以屬下才一直隱忍至今,但眼看西戎已破,就要回京,若是放任下去,必然會有一日釀成大禍的。” 過了一會,應翩翩終於將東西拿了起來。 那是一隻白色的瓷瓶,在他如玉雕一般的指尖輕輕旋轉着,帶着種矜貴優雅的美感。 凝血散乃是七合教特有的傷藥,用過留香,數日不散,應翩翩與池簌在一起這麼久,不會不識。 “公子聖慧,應該知道七合教這樣做的用意。” 胡臻道:“之前有人諫言,希望您能納鴻雁公主爲妃,以此鞏固穆國與北狄之間的關係,如今七合教派人刺殺北狄王,其用心無非是想要以此阻止您迎娶鴻雁公主。” “這尚可說不是什麼大事,也是出於池教主的一番深情,但七合教雖打着輔佐太祖血脈的名義,終究已經在野多年,難脫悍氣,人何其貪婪,若任由其放縱下去,這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胡臻!” 應翩翩冷冷地說:“你膽子不小。” 他的話讓胡臻停頓了片刻,而後重重叩首下去,額頭點地,低低說道:“臣此生無妻無子,別無他求,惟願一生許國,死而無憾。” “陛下乃是太祖後人,善化……善化公主之子,登臨大位,乃是實至名歸,臣不勝欣喜……陛下……” 他的聲音中似乎藏着無數難以訴諸於口的情愫,說完之後停了停,方纔繼續道:“還請陛下三思……” 終究,應翩翩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自胡臻的頭頂傳來:“出去。”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一片薄雪落下,胡臻略一猶豫,站起身來。 應翩翩道:“東西帶走。” 胡臻彎下腰來,雙手去接,應翩翩將瓶子砸進了他的懷裏,他連忙捧住。 胡臻本想請罪,擡起頭來看了應翩翩一眼,卻發現,應翩翩正用一種極度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竟彷彿是憎惡到了極點一般。 兩人目光一遇,應翩翩猛然閉上了眼睛,轉身冷聲道:“還不滾?!” 方纔那種感覺又彷彿只是錯覺了。 胡臻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了善化公主的臉,沒有再說什麼,收好了東西,行禮退下。 胡臻出去之後,應翩翩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慢慢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手撐在了桌沿處。 那裏放着一隻鎮紙,恰好被應翩翩按在了掌心中,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上面,硌得手掌生疼,可是應翩翩一動都沒動。 過了好一會,他才一把拿起那枚鎮紙,用力擲了出去。 “哐”的一聲巨響,心裏那口鬱氣彷彿也隨之找到了一個出口,只是疲憊的感覺更甚,應翩翩向後坐進了座椅中,身子慢慢靠進去,一手撐住了額角。 剛纔胡臻的話在他腦海中旋轉,還有對方的形貌、舉止、語氣,都讓他的心中生出一種極爲深重的戾氣。 剛剛重生的時候,他整夜整夜都因爲這種惱恨而無法安枕,而傅家倒了之後,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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