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滅國之功(三)
在武德殿訓練的那會兒,其實是有三個‘教官’,爲首的是英國公李績,第二是虢國公張士貴,第三就是蘇定方。
在隋朝大業末年,蘇定方先是投奔竇建德,後面又跟着劉黑闥領導的河北義軍,在義軍中屢建戰功,只不過在劉黑闥兵敗後,蘇定方迴歸鄉里隱居了。
那時候蘇定方纔二十四歲,後面李二當了皇帝后,很是欣賞蘇定方的武勇,就找人把他請了回來。
在武德殿的那時候的蘇定方還是折衝都尉,因爲蘇定方跟過劉黑闥,又因爲薛萬徹這傢伙被劉黑闥俘虜了,並且被劉黑闥割斷了頭髮,然後輕蔑地趕走了。
受了莫大屈辱的薛萬徹一看蘇定方就把舊恨算到他頭上。
那時候兩人經常在武德殿那兒對打,只不過這兩個傢伙都是猛人,打來打去都沒有討到好,反而把自己打了個皮青臉腫。
爲此顏白還輸了不少錢。
顏白就是在那兒認識蘇定方的,因爲射箭準頭太差了,還被蘇定方責罰過,那時候顏白髮誓。
一定要找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用一個大布袋子把蘇定方套住,然後往死打,打完就跑,要好好地出這一口氣。
如今再相見過往的一切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一下子就變成了難得的回憶,現在回想過去,顏白髮現蘇定方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儒雅,話少,總是帶着讓人舒服的笑,而且很博學,天南地北的趣事兒都知道些,那時候顏白特別迷蘇定方講的鬼故事。
顏白雖然氣這一個小小的百騎司有膽子來質問自己,但是自己這個正五品的遊擊將軍見到人家的冠軍大將軍還是得見禮的。
顏白把馬槊立在一旁,斜着膀子衝着蘇定方抱拳道:“遊擊將軍顏白拜見冠軍大將軍。”
蘇定方哈哈大笑着走了過來,拍了拍顏白的肩膀誇張笑道:“天啊,從元年那時候你纔到我肩膀,現在都比我還高了,我滴乖乖,長安的這地方就是養人啊!”
顏白敲了敲蘇定方身上的明光鎧,笑道:“要當箭靶子麼?”
蘇定方攤攤手,苦笑道:“這幾年一直在邊塞,找來找去就這一套是完整的,沒得挑,雖說有些顯眼,但是有可比沒有的強啊!”
說罷看了看顏白,羨慕道:“倒是你這個好,一看就是將作監那裏出來的!”
顏白聞言得意道:“陳縈衝到將作監幫我搶的!”
蘇定方又看了看顏白的馬槊,讚歎道:“這是柄好槊,看年頭比我都大。”
見馬槊上的白印,又拍了拍顏白的肩膀:“殺了多少?”
“這槊是裴老爺子留給我的,當然好了!”顏白笑了笑:“沒記殺了多少,再說了我又不是陳縈那個變態,殺多少還特意的記下來。”
“來!我給你介紹下。”
蘇定方指了指身後三個人介紹道:“這位頡利的心腹大將!”
說着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康蘇密降了我大唐,爲表誠心,他帶來了兩個人,中間的這個婦人是隋煬帝皇后蕭氏。
蕭氏手裏牽着的那個男娃是隋煬帝之孫楊政道,按規定他們就交給你,我去看看大總管,晚上再來找你聊。”
“好!”
蘇定方走了,顏白饒有興趣地看着大腹便便的康蘇密,看着被反綁着手的皇后蕭氏和楊政道,顏白心裏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涌出一股險些遏抑不住的殺意。
深吸一口,顏白死死的壓住自己的殺意。
果然,在以殺至殺的地方善良被壓制到了極點,惡和狠站立高峯,這幾個月都是如此,不知不覺間顏白也被改變,遇到了煩心的,不順心的,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殺!
康蘇密見一年輕的唐軍將領正在打量着自己,心裏有些不屑,這麼瘦弱的身板,一看見就是不能打仗的,定是哪家的子孫,來這兒混功勞,於是隨意地拱拱手,抓着楊政道領子提到身前:
“突厥康蘇密來降,你如何稱呼?”
顏白沒作答,舉着馬槊搭在康蘇密的肩膀上,手腕猛地一抖,馬槊突然變成弓形,啪的一下拍在康蘇密的肩膀上,康蘇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握了握拳頭,發現胳膊都在顫抖,咬着牙看着顏白怒道:
“你何意?”
“何意?”顏白一聲冷笑:“一降將,還不知禮,今兒我就教你什麼是禮。”說罷,馬槊再次一抖,又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
“要拱手叫將軍!”
康蘇密喫痛,看着圍過來的大唐府兵,心有不甘地拱拱手:“將軍如何稱呼?”
馬槊再次一抖,又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康蘇密發現自己連握拳都握不住了,顏白笑道:“老子顏白,是大唐遊擊將軍,記清楚了沒有?!”
康蘇密把楊政道往前一推,強忍劇痛再度拱手道:“記清楚了,突厥降將康蘇密拜,攜前隋皇后蕭氏,前隋皇帝之孫楊政道拜見大唐遊擊將軍!”
顏白收起馬槊,見康蘇密還是一臉傲氣,雙手猛地握緊馬槊往下一拍,大吼一聲:“跪下好好說話!”
康蘇密再也抗不住,噗的一聲,雙膝着地,還想說些什麼,嘴還沒張開,那馬槊的已經指在他的喉嚨上。
擡起頭看着顏白那殺機騰騰的模樣,康蘇密心神一顫,低下了頭,這下他是真的服了,他發現這大唐拿馬槊的將軍怎麼都這麼樣的難說話。
把馬槊交給陳摩詰,顏白走到蕭皇后身前,解開繩索,鄭重地拱手道:“晚輩顏白,拜見長輩。”
蕭皇后看着顏白,突然笑了笑:“你是在爲我出氣嗎?”
顏白點了點頭:“是!”
“爲何?”
顏白擡起頭:“因爲你是我族人,身份尊貴,豈能折辱於蠻人之手。”
“哈哈!”
蕭皇后聞言捂嘴輕笑,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今天是我這些年來最開心的一天,二十多年啊,我終於聽到了這句話,終於有人在乎我這個老婦了,也終於有我的族人在給我撐腰了。
她輕輕擦拭了下眼眶,很是舒心地笑問道:“老祖宗還好麼?”
看着蕭皇后的笑,顏白心裏一下子舒服了很多,氣兒也順了:“託貴人的福,老爺子安好,一頓能喫一大碗麪糊糊,還能喝點小酒,天氣暖和的時候還能自己走到莊子裏面到處走走。”
“我聽說你和裴小娘子訂親了,完親了沒?”
顏白臉一紅:“還沒,本來是定在今年年初,看樣子今年年初是回不去了,等這邊戰事一結束估摸着也就年尾吧!”
蕭皇后笑了笑,衝着顏白招招手:“走近些,讓我看看裴宏大選的孫女婿如何?”
顏白摘下頭盔走上前,微微彎下腰,蕭皇后突然伸手捧着顏白的臉輕聲道:“是一個不錯的人,難得他在彌留之際還寫萬言來跟我說你,他看得人沒錯。”
忽然蕭皇后對身旁的楊政道說道:“孫兒,跪下拜師吧!”
楊政道突然就跪下了,然後朝着顏白磕頭。
見顏白如受驚的兔子一樣想要躲開,蕭皇后抓着顏白的手懇求道:“別拒絕,只有顏家能護着他了,只有這樣那些跟着我們流浪在突厥的前隋朝百姓纔有一條活路,只有這樣,這孩子才能活着。”
顏白看着蕭皇后眼睛裏面的血絲,知道她肯定是乏累了,點了點頭,輕聲道:“來了這兒就是到了大唐,小輩帶您去休息休息!”
“隨便一個帳篷就行!”
顏白聞言搖搖頭:“那是突厥人的屋子!”
蕭皇后笑了笑:“你和你家老祖宗一樣的執拗,其實本質都是一樣,都是休息的地方,不過,現在我覺得你說得對,那是突厥人的屋子,走吧,去住我們的屋舍。”
顏白笑了笑,低頭見楊政道正怯怯地看着自己,楊政道見顏白在看他,趕緊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顏白見狀笑了笑,蹲下身子,衝着陳摩詰喊道:
“摩詰,把都摩支部族首領身上的那把短劍拿來。”
顏白短劍塞到楊政道手裏:“先前一直和長輩說話,不是我看輕你了,這是我給你的禮物,等回長安,我會給你一個更好的禮物,好好休息一下,等你起來之後我再給你講長安的有趣事情。”
說着朝着楊政道眨眨眼,楊政道莞爾,覺得這個將軍好有趣。
護送這兩人離去,原本就住在定襄城的幫助唐軍清理城池的漢族百姓也擡起了頭。
一虯髯壯漢把兩具突厥人屍體從帳篷拉了出來,跟他搭手的一老漢麻利地翻檢着屍體上的玉器金銀以及掛飾。
“看到了嗎?今後開始再也沒有了像傀儡一樣的大隋了。”
壯漢嘆了口氣:“裴老爺子的這個安排挺好,我剛看到主公笑了,我只希望公主也能安好。”
老漢盯着壯漢:“你瞭解顏白麼?”
壯漢搖搖頭:“不瞭解,但他是裴老爺子選的人!”
“也好!”老漢突然笑了笑:“回長安更容易圖謀大事兒!我們要攪亂大唐,我們要蠱惑諸王,我們要……呃呃呃……”
老漢低頭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根木樁,不解地看着自己一直很信任的壯漢,血沫子從嘴角流下:
“魚念之,你…你違背了你阿耶魚俱羅的寄託嗎?”
魚念之搖搖頭:“我說了,我看到主公笑了!公主也說了,我們以後要過平常人的日子,可是你,你不聽.....”
一具屍體扔到那一堆上面,隨着火焰氣,魚念之嘆了口氣:“楊公,安心地去吧,下面或許有你追求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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