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作者:微微的薇
在少府每次點卯的之時,和散衙之後,陳縈總是會聽到顏白會長嘆一聲比狗還累。

  陳縈不是很懂,他以爲這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比如,苟利於利,不必法古

  直到顏白說是狗,不是苟,陳縈心中疑惑更深。

  爲此陳縈蹲在長安看了很多狗,陳縈覺得這些狗除了喜歡愛亂叫之外,其餘的時候三五成羣的都過得很開心。

  可在今日,看到長安的那一刻陳縈喘着粗氣,用舌頭舔着嘴脣的時候一下就豁然開朗了。

  他終於明白顏白說的比狗還累是什麼意思了,的確,連續跑了三天,寒風吹面,原本就糙的漢子變得就不像個人了。

  “莽撞了,但總算扛住了。”

  長安已經宵禁,陳縈不是紅翎信使,所以城門不會爲他而開。

  告訴了自己的身份,城牆上下來一個小籃子,陳縈把身份令牌放上去,片刻之後上面就急衝衝地放下了一個大大的竹兜子。

  陳縈打散盤發,緊了緊胸前的一個不起眼的木匣子,低頭鑽了進去。

  百騎司的大頭領是一個很嚇人的身份,陳縈上了城牆之後所有的城衛全部低下了頭,他們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原先玄武門守衛常何不起眼吧,玄武門事變的時候就是這個不起眼的殺了城守將領,打開的城門。

  現在有個拿着和常何一樣令牌的人,這些守衛哪敢多問一句。

  陳縈拿過自己的身份令牌,月光下,一個大大的秦字反射着淡淡的月光。

  塞到懷裏,跌跌撞撞地跑下城牆,挑了一匹馬就沿着最近的路朝着宮城衝去,令牌再度被查看,隨後九道宮門全部打開。

  進了宮城的陳縈突然就鬆懈下來,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剪刀內侍從黑暗裏走了出來,在陳縈腦袋着地的那一刻拖住了他。

  剪刀脫掉下人孝敬的新款大鵝羽絨服,把陳縈架到後背拔腿就跑,陳縈好歹也是兩百多斤的人,可在剪刀眼裏彷彿感覺不到他的體重一樣。

  揹着他跑得賊快,一次能跨兩個臺階,一口氣就穿過了九道宮門。

  忙碌了一天的李二正在考李泰和李恪,以《論語-八佾》爲題。

  問: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闢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這一句話作何解,讓三個兒子把自己的心得寫出來。

  李恪和李泰寫得很快,他們兩個人作答完畢之後李承乾還剩最後一點沒寫完。

  等三個兒子都寫完之後,李二先看李泰和李恪的,看完之後眉頭緊鎖,不是作答得不好,也不是作答得不對。

  而是兩人作答的解意一模一樣,除了個別用詞不一樣之外,意思完全一樣。

  意思一樣可以理解,畢竟學問殊途同歸,可是在眼皮子底下兩個人作答一樣這就很讓人費解了,難道他們做過這個?

  看着父皇眉頭緊鎖的模樣,李恪嚇得要死,他生怕自己沒回答好。

  李泰則一點不害怕,父皇最疼愛他他是知道的,了不起被罵一頓,當兒子的哪有不被罵的,李泰看得很開,也想得很開。

  正準備看李承乾作答如何,內侍突然悄悄地走了進來:“陛下,少府監左少府陳縈迴來了!”

  “他一個人麼?”

  “回陛下,是的!”

  李二輕輕地吸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內侍擡了擡眼皮,看了看太子和兩位親王,細聲道:“陛下左少府進宮之後就昏了過去,奴看他的狼狽模樣估摸着是直接從北方跑回來的。

  他又是一個人,心力交瘁之下到了長安,心神放鬆之下累昏了過去。”

  李二聞言,沉思了片刻:“一個人跑這麼遠的路?那就是他帶來的消息很重要了,如今正在打頡利可汗,也就是說突厥那邊有大變故了!”

  內侍聽聞趕忙道:“陛下,要不使用些手段?”

  李二聞言淡淡道:“已經跑了三天,就算用銀針手段讓他醒來也沒有用了,好生的照顧他,我在這兒等着,等他自己醒來後再領他過來吧!”

  “喏!”

  看着內侍離開,李二又看了看李承乾的回答,看着李承乾的回答,李二覺得太子的作答並沒有李泰和李恪的準確。

  想到國子學牆上的那句術業有專攻,李二沒往心裏去,轉頭對李恪說道:

  “宮裏有些葡萄酒,明兒你倆去仙遊莊子的時候拉幾車吧,給幾位先生嚐嚐,順便也替父皇多去看看老爺子,儘儘孝心。”

  李恪鬆了口氣,和李泰對視一眼兩人一起致謝。

  李二看着李泰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笑問道:“青雀,你想說什麼?”

  李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父皇,我的那匹馬年歲已經很大了,也跑不快了,孩兒想問您要匹馬,您看成麼?”

  李二心情有些煩躁,他不知道突厥那邊帶來的是噩耗還是喜訊,聞言想都沒想:“你自己去挑一個,給裴守約也挑一個,算是朕感謝裴德本在虎牢關對我的關懷。

  夜色已晚,太子你們三個趕緊回去休息!”

  今兒是太醫署的何冠正當值,這幾年他突然多了些白髮,看着陳縈把藥丸子嚥下,何冠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見剪刀詢問的眼神,何冠正知道何意,撫着長鬚道:“最多半炷香,他必然會醒來,這才盞茶的工夫,着什麼急啊!”

  “哎呀,我這哪裏是着急,是陛下說不能用虎狼之藥!”

  何冠正冷哼一聲:“你懂什麼,這是孫神仙留下的藥方,藥材也是最好的,藥性已經中和,吊命用的,要不是事情緊急我纔不舍呢!”

  此時陳縈已經睜開眼,使勁地眨了眨眼皮,摸了摸懷裏依舊在的包裹,鬆了口氣,看清不遠處是太醫署的何冠正,陳縈舔了舔嘴脣:

  “中和個屁,現在正燒心呢,還有啊,那麼大的藥丸子還在嗓子眼卡着呢,你下次喂藥的時候就不能再喂點水?

  怪不得顏白總唸叨你,下次大朝會說什麼也得把你弄上去,你看他能罵死你不!”

  何冠正最怕顏白,但不怕陳縈,聞言沒好氣的冷哼道:“你那是餓得!”

  內侍聞言貼心地送來了水,還有一碗溫熱的肉粥,陳縈一飲而盡,拍了拍胸口,稍微整理下頭髮:“走吧,帶我去見陛下!”

  剪刀見陳縈髒兮兮的樣子:“要不要洗一洗?我那會揹你回來險些被你穿的羊皮子襖薰死了!”

  陳縈擡起胳膊聞了聞:“我說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呢,原來是你揹我回來的,真晦氣,等我養好身子,再來找你算賬去晦氣!”

  剪刀突然直起腰桿,雙眼露出期待:“這些年你我打過不少場,今日你主動宣戰倒是有些膽氣,我正求之不得。

  左少府定個日子吧,是拳腳,是刀槍棍棒,還是馬戰你早定,也別讓奴等得着急啊!”

  “不急,等顏白回來我先安排你跟他打一場,完了之後咱們兩個再分高下!”

  剪刀聞言立刻就慫了一半,跟顏白打?

  這傢伙是個小心眼,要是不注意磕到了一下,說不定這傢伙就朝你扔出一個黑管子,跟他打,打什麼?

  陳縈簡單的收拾了下,覺得一時半會不會再暈倒了,招招手,在剪刀的帶領下,兩人一前一後朝着李二所在的偏殿走去。

  李二看到了陳縈,見他滿臉滄桑,擺擺手,遠處一內侍跑了過來輕輕放下一個墊子之後又躡手躡腳地離開:

  “坐吧,那邊發生了什麼你慢慢說!”

  陳縈不說話,而是擡起頭看着跪坐在李二身側不遠的剪刀。

  剪刀恨得咬咬牙,這陳縈怎麼還是這樣,除了效忠陛下以外,其餘的任何人他都不相信,甚至不相信自己這個跟着陛下出生入死的老人。

  李二啞然,揮揮手:“剪刀留下,其餘人全部去大殿外等候。”

  陳縈見所有人都出去了,這才說道:“恭喜陛下,我軍大勝,突厥各部除頡利幾十人在逃竄之外,突厥各部全部歸降,白道城一戰,斬殺突厥數萬,俘虜控弦之士三萬餘,牛羊馬牲口無數,頡利已是喪家之犬。

  奴可以大聲地向陛下您說-我朝的心腹大患突厥滅國了!”

  陳縈突然大聲嚎哭:“陛下,我大唐猛士終於肅清萬里,齊八方,奴帶回了傳國玉璽,也帶回頡利願意做我大唐附屬之國的歸降書,請陛下觀之。

  陳縈解下了綁在胸前的布包,解開一層又一層的麻布,再撕開最後一層的羊皮,陳縈跪倒在地,雙手把玉璽高高地舉過頭頂,方圓四寸,上鈕交五龍。

  剪刀快跑過來,雙手捧着玉璽呈現到李二身前。

  李二看了一眼玉璽,接着就拿起來了頡利的歸降書,他突然哈哈大笑,狀如瘋癲,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憤懣,今日全部散去。

  剪刀哭成了淚人,陳縈也趴在那兒嚎啕大哭,別人不懂陛下這幾年有多苦,他們作爲貼心人怎麼能不知道!

  歸降書李二沒看,擡起手就把歸降書擱在案前的燭火上,看着火苗升起,李二笑道:

  “頡利罵我是竊國賊,說我竊了我大兄的位子,說我竊了大隋的命,我苦苦等了三年,三年後朕終於等到上天給我的機會,今日,朕終於一雪前恥了。

  就在我準備兵發突厥時,朝中大臣有人罵朕窮兵黷武,有人準備看着朕向他俯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等着看朕笑話。

  他們不知道朕爲了這麼一天宵衣旰食,爲了這一天三年來不敢有過絲毫的鬆懈,爲了這一天厲兵秣馬,爲了這一天簡衣縮食,爲了這一天不斷地委曲求全。

  你們別忘了,朕,纔是一國之君啊!”

  李二擡起頭笑了笑:“武德九年兵臨城下,貞觀一年挑唆李藝,挑唆長樂王,挑唆我的父皇,貞觀二年跟着梁師都掠我邊疆,殺我百姓,現在打不過了,想起來給來信了,想起來求饒了?”

  “哈哈哈!頡利你當朕是三歲小兒麼?”

  李二拿起玉璽,看着鐫刻的幾個字,大聲怒吼道:“晚了,渭水的恥辱我可是一天都不敢忘卻啊!

  傳旨,告訴邊關守將,今後,漠北之地是我大唐牧馬之地,內外諸夷,凡敢稱兵者,皆斬!”

  玉璽重重地按在一封軍報上,八個大字鮮紅如血: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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