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帝心
獄卒們很貼心的往最深處走,一直走到聽不到任何聲音爲止,李二身後的護衛也快速撤離。
哪怕再兇惡的囚犯,此時此刻,在這些護衛的注視下也發出了微弱的呼嚕聲。
一聲嘆息在寂靜的大牢迴盪,顏白低聲道:“陛下,臣明白了,既然如此臣也就不多說了,但臣還是想求您一件事。”
李二聞言不由的看着顏白:“倒是稀奇,高傲的你也會開口求人,說說吧,朕聽聽你到底要說什麼。”
顏白看着李二道:“這些年臣沒有求過您什麼,哪怕當初高甑生誣陷我造反,我也是願意選擇低頭把這事交給朝廷處理。”
“但九月朝堂之事臣不願意退讓,臣想給自己一個清白。”
顏白深吸一口氣,認真道:“所以,在這裏臣懇請陛下,臣想做官,臣想當御史,臣斗膽向着陛下求這個官職。
臣可以不要俸祿,臣可以什麼都不要,哪怕讓臣從最低巡街御史做起,臣也願意,臣所求無非是清白二字,求陛下同意!”
李二笑着看着顏白道:“這麼說,那些彈劾你的人你是不會放過是吧!”
顏白看着李二,點了點頭:
“監獄的滋味不好受,風聞言事四個字太籠統,臣想給這四個字變一下,想給它變成,事有憑據方可行,言有根據始可信。
不然,今後誰敢說真話,所以,那二十多人臣不會放過,只要有機會,臣會立刻查他們,看看他們是不是對得起御史二字。”
“這麼說你鐵了心要還回去?”
顏白點了點頭:“此仇不報非君子!”
李二嘆了口氣,看了看剪刀,剪刀往前一步,大聲道:“大唐皇帝召,宜壽縣公少府監右監,宣,睦親之序,誠有節而難逾;褒善之方,諒無和而不洽。
開國縣公顏白之子顏韻,宣慈善惠和,仁孝自然,仁愛既深善譽彌著……可封恩親侯,駙馬都尉,妻,晉陽公主李明達。”
顏白聽懂了,這是要讓自己的兒子當駙馬。
李二這不是欺負人麼,別人家都是家裏的老二尚公主,輪到自己頭上,成了家裏的嫡長子了,有這麼玩的麼?
駙馬是那麼好當的麼?
不說小兕子今後怎麼樣,大唐的駙馬娶公主叫做尚公主,說的難聽點,結了婚還要歸公主管,也是有君臣名義存在的。
身份地位,兩方面地位不對等,聽史仁基說,他大兄史仁表想要和公主過一下夜生活,還得先派個侍女過去問公主有沒有心情。
這日子過的還有什麼勁兒?
而且尚還是一個動詞,一個徹頭徹尾的動詞。
老百姓不知道,所以都想娶公主,可史仁基說,那些不想奮鬥,當皇帝的乘龍快婿少奮鬥幾十年的夢還是別做了。
這哪裏是娶公主,是公主娶男子,駙馬好聽,豈不知駙馬只是公主府的牛馬,兩條腿的牛馬,都君臣了,你還想在家裏做家主?
聖旨一念完,顏白趕緊道:“臣不同意,臣要抗旨,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就算要指婚,那也得等兩個孩子大了,我……”
李二聞言,直接打斷顏白的話,冷笑道:“抗旨?那朕就先砍了你!九成宮,小兕子叫你阿耶當朕沒聽見?
還叫顏裴氏阿孃,就算你把你大兄叫來朕也是這一句話。
朕心愛的女兒,被你不教好,管你叫阿耶,朕沒砍了你就算了,你嚷嚷個屁,不成體統,閉嘴,滾一邊去!”
看着滿臉驚駭的顏白,李二又看着青雀怒道:“狼心狗肺之徒,行妄事,做癡夢,頑石不可親也。
朕收回其左武侯大將軍,雍州牧之職,兼相、衛、黎、魏、洺、邢、貝七州軍事,念你知錯,也並亂其國本,貶爲庶民。
其子李欣今後由皇后撫養,你無召不得踏進長安半步。”
李二說罷,淡淡又補充道:“逢年過節的,心裏真要是有些想念,就擡起頭看看長安吧!”
李泰跪倒謝恩,泣不成聲。
這個懲罰已經很重了,最重的是李泰怕很難有機會見到他的兒子李欣,也很難有機會見到皇后和皇帝。
也就是說,李二的一道旨意,徹底的剝奪了李泰的孝道。
在大唐,無孝道,不爲人,就如那孤魂野鬼一般了。
李二說罷懶得再多看李泰一眼,轉頭看着顏白繼續道:
“武德二年羅士信把裴行儉交給了我,不知不覺一晃十九年過去了,從襁褓的嬰兒到能跑會跳,他可謂是朕一手養大的。”
李二笑了笑道:“世人都說他是朕唯一的天子門生,其實不然,在朕心裏守約也算朕的半個兒子。
先前兵部侍郎陸爽有女陸氏,出落的大方,家教得體,宜親宜嫁,奈何你死都不鬆口,朕知道,陸家小門小戶,陸爽這個人文文弱弱,甚是不得你心意。”
李二把手裏打轉的核桃停下來,輕聲道:
“可是,孩子的事情耽誤不得啊,有時候,我真的想掰開你的腦子看一下,我看看你在想什麼,又是在考慮什麼。”
李二見一隻小貓在圍着自己打轉,伸手捏住後脖頸的皮放到自己懷裏,繼續道:
“皇后說了,孩子大了,拖不得了,還有,應國公臨終前曾給朕寫了一封信,意思是給武媚尋一良配,或是進宮送到朕的身邊來。
朕思來想去覺得不妥,既然你在猶豫,那朕就不猶豫了。
都十九了,再拖下去就出事了,今日索性把話說開了,朕就問你,朕欲賜婚,把武媚許配給裴行儉,你這當師父的願不願意?”
顏白還在衡量二囡和裴行儉到底合不合,李二就直接道:
“好了,我知道了,朕也覺得很配。”
顏白:?????
說罷李二看着顏白道:“書院已經晚開學一個月了,已經不斷的有臣子上書問我此事何時結束,一會兒你就回家吧,這件事也該結束了。
趁着這件事好好的沉澱一下,也趁機把少府監好好的整理一番,白疊子的產量已經上來了,但朝廷府庫的白疊子少的可憐。”
顏白不死心道:“陛下就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當御史?”
李二見顏白還不放棄,輕輕嘆了口氣:“你本身就不是適合御史,御史是孤臣,你是個愛熱鬧的,你當了御史纔是災難。
不要以爲御史好做,更不要以爲所有的御史都對你有意見,朝堂之上,很多時候就連朕都身不由己,何況你乎?”
說罷李二站起了身來:“朕也不瞞着你,這一次顏昭甫進御史臺,樓觀學管齊、陸拾玖、戚禾進御史臺,樓觀學設丞一人,主簿一人,謝恩吧!”
“謝陛下!”
見李二要走,李泰站起身,衝着李二的背影低聲道:“父皇,孩兒最後求你一件事,長安縣戶曹蘇惠無辜,請饒他一命!”
李二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快步離開,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監牢的大門打開,獄卒的腰桿都快杵到地上了,心如死灰的青雀慢慢的收拾着自己這些日子看的書。
等一切收拾完畢,青雀才發現自己的貓不見了,他忍不住着急的大聲道:“我的小花呢?小花,小花,咪咪咪......過來過來....”
喊聲悽慘又淒厲。
顏白神色複雜,輕輕嘆了口氣:“別叫喚了,陛下抱走了,對了,你今後想好去哪兒了沒?”
“我的小院還在不在?”李泰擡起頭:“拿得起放得下,從哪裏結束,就從哪裏開始吧。”
顏白和李泰一起在監牢裏,一個看着門口,一個卻看着監牢的深處,過了片刻,顏白從懷裏掏出一枚玉簪,放到青雀的手裏。
“這是?”
青雀看着上面粘補的痕跡猛地擡起頭,衝着顏白道:“你一直都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顏白低頭笑了笑:“我那時候不在長安,我不等你了,我要回家了,要開學了.....”
“你先走,我等蘇惠。”
東市的二囡看着渾身溼漉漉的罐子猛的站起身,拉着小七就往刑部跑,一邊跑一邊笑道:“皇帝去刑部了,塵埃落定,師父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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