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章 報喜不報憂的人

作者:微微的薇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大禮結束後,皇城下那一年多未曾打開的朱雀大門緩緩打開,跟着一起打開的還有那皇城內的九道宮門。

  山頂千門次第開的勝景有些誇張。

  但在這一刻,顏白才真正感受到了何謂大氣象。

  坐落在長安最高處龍首原上的皇城在這一刻無比的輝煌。

  李二從朱雀門而入,拾級而上。

  就像是在一點點的走近太陽,然後和太陽徹底的融入到了一起。

  光芒四射。

  在其後,宮女和那貴婦們魚貫而出,手捧着酒杯,開始朝着準備卸甲的將士們而去。

  卸甲開始了。

  此時此刻,長安纔是真正的歡樂海洋。

  東西兩市的鋪子依次打開。

  他們把最好的,最精美的貨物全部擺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卸甲之後就是誇功,校尉級別以上的有功之士會騎馬遊街。

  其餘伍長,火長,就會在長安買醉。

  這些人都有錢,能走到這一步的都不是缺錢的主。

  伍長以下的官職進不了長安。

  不是不讓他們來,因爲人太多了。

  數萬人一起進入長安城,個個都是殺胚,個個都是有功之人,一個小衝突就會出大事。

  真當軍陣裏面大家都和和睦睦的?

  其實不然,騎兵看不起盾兵,盾兵看不起長矛兵,長矛兵看不起弓弩手,弓弩手又看不起騎兵。

  都說自己是最厲害的,且沒有之一。

  這他孃的跟那地域歧視還不一樣,地域歧視打嘴炮的多。

  這些府兵不善言辭,一言不合就要找沒人的地方幹一架。

  唐人好戰,尚武成風,一說打那就是真打。

  個個都是狂戰士。

  兩個村子爲了爭一點水渠裏面挖出來的污泥肥田都能把騎兵幹出來。

  這大總管和大將軍才卸印,這要打起來誰來管?

  指望長安城的不良人?

  不良人能抵得住幾個回合的衝擊?

  在這羣百戰餘生的殺胚眼裏,不良人那就是養尊處優的小郎君。

  此時此刻顏白的心是焦灼的,看着眼前給自己卸甲的裴茹,那是越看越覺得好看。

  哎呀,怎麼能這麼好看呢?

  知女莫如母,知夫莫若孩他娘。

  裴茹哪裏不知道自家郎君在想什麼。

  聽着顏白粗重呼吸,裴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的心裏卻是美滋滋的。

  “二囡要生了!”

  顏白一愣:“信裏咋沒說?”

  “大嫂嫂沒讓說,她說你們男人出征在外,本就是拼命的活,一心爲國而戰纔是重中之重,家事就不要亂說!”

  “大嫂嫂還說,婦人當家,如果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跟你們說,那也實在是過於丟人了!”

  顏白嘆了口氣:

  “所以都是報喜不報憂?”

  裴茹把從顏白身上取下來的甲葉整齊的擺在一旁,笑道:

  “家裏很好,幾個孩子都聽話,沒有什麼憂愁。”

  已經卸甲完畢的大兄湊了過來:

  “墨色,小茹,我先回去了,不用尋我了,我準備在長安好好地轉一轉,你們忙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軍中文職卸甲就是快。

  拂塵象徵性的掃幾下灰塵,頭髮盤一下,然後飲完杯中的御賜美酒,卸甲就結束了。

  武將們就慢得多,外一層,裏一層,頭上還有一層。

  顏白擡頭望去,遠處的許敬宗在一羣侍妾的攙扶下已經坐上了自家馬車。

  這一刻的許敬宗身子又孱弱了起來。

  在遼東騎馬殺了一個月的人,這一刻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大兄前腳剛走,剪刀內侍貓着腰從人羣裏面跑了過來。

  走到顏白和裴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

  “郡公,陛下有旨意要交代!”

  “啥!”

  “顏白,後日宮宴,朕準備宴請羣臣,這兩日你好好休息,在家想一首好的詩詞,使臣都在,切莫糊弄人。”

  顏白認真的想了想,腦子裏還有幾首可以抄的,好不好不用懷疑。

  不好的自己也不用被逼着背下來了。

  顏白點了點頭。

  剪刀把話傳到,轉身就要離開。

  顏白見狀趕緊道:“以後莫要瞎喊。”

  剪刀笑了笑,低聲道:“明日戶部禮部就會去仙遊。

  一是土地界碑問題,二是郡公儀仗之事,都一樣。”

  剪刀走了,裴茹心情更好了,剛纔的話他都聽到了。

  郡公,土地界碑,這是實封,實打實的土地和百姓。

  如此一來,仙遊整塊地方那都是自己顏家的了,再也不怕做什麼事成了侵佔百姓家土地了。

  大郎終於可以大刀闊斧的去建造什麼“水街”了。

  卸甲完了,顏白的心還是沒有安定下來。

  生孩子是喜事,是大喜事,可在大唐還真的不一定。

  那是真正的過鬼門關。

  顏白當縣令那會專門統計過數據。

  平均十個產婦,也只有七人能順順利利。

  這還是長安,人才雲集的長安。

  李二的好幾個孩子都夭折了,皇室都這樣。

  若是統計偏遠地區,那數據就不敢看。

  回到家的顏白連最期待的泡澡都沒有泡。

  拜祭祖宗,拜見幾位長兄,快速的喫完大嫂嫂做的雕胡飯。

  顏白告罪了一聲,騎着馬就快速的從長安離開。

  哪怕天色不早,到了仙遊天也該黑透了,這一路怕是難走。

  但顏白還是選擇離開。

  顏白很清楚,二囡做事之所以無顧慮,性子像男孩,殺伐果斷,那是因爲她從小就生活在那麼一個環境。

  至親之人都不可靠,反而對她百般欺辱。

  那時候她只有靠自己,家庭環境塑造了她那個性子,心裏的那個種子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家人都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

  這種病無法治癒。

  武家親手把一個惡魔塞到了二囡的身子裏,只能用關愛去照拂。

  不然她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覺得對她不好的人全部殺乾淨。

  二囡是顏白看着長大的。

  所以她人生的這個關鍵時刻,顏白覺得自己一定要在她身邊看着自己才能安心。

  裴行儉早就到了。

  卸甲完畢之後他人就跑了,他沒告訴師父顏白。

  他覺得自己能行,他覺得師父還有好多事要忙。

  此刻的二囡已經覺得有些不舒服了,有些焦灼的走來走去。

  她心裏隱隱覺得,肚子裏面的這孩子出來不在今日就在明日。

  裴行儉時時刻刻的注視着二囡。

  可能是和孩子心有靈犀,他也覺得孩子出生要麼是在今天,要麼是在明天。

  焦灼的等待……

  莊子裏面的狗叫聲突然響起,片刻之後就安靜了下來,已經熄燈的顏家突然亮起了幾盞燈火,門口的紅燈籠也高高掛了起來。

  正主回來了,這是一張無聲的宣示。

  “大郎,娘子睡了麼?”

  門外響起了琉璃那熟悉的聲音。

  裴行儉看了一眼正在打盹的二囡,躡手躡腳的把門打開了一道縫隙:

  “怎麼了?”

  “縣公連夜趕回來了,人已經到了莊子裏,出了一身汗,現在估摸着正在換衣裳,片刻之後就會來!”

  “嗯,知道了,我一會去門口迎接!”

  關上門,扭頭髮現二囡已經起來了。

  燈光下二囡緊緊皺着眉頭,裴行儉快步走了過去,關切道:“怎麼了?”

  二囡沒說話,她覺得肚子有點疼!

  裴行儉還不知道,想把二囡攙扶到牀榻前。

  誰知道低頭的瞬間,他在地上看到了一攤水。

  “哎呀,二囡你怎麼尿了,咋不告訴我一聲呢,快快,你先躺着,我去收拾一下,師父要來了,看到了不好!”

  二囡被裴行儉這一句話險些氣的昏過去,怒聲道:

  “呆子,還不快喊人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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