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章 風雨來
七月的朝會如期舉行,這是一次大朝會。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朝會是太子主持。
太孫李厥觀政。
一身紫袍的顏白位於班列的前面,一人獨坐一張議案。
在他前面是許久未見的尉遲國公,程國公等人。
年輕的顏白依舊如往昔一樣扎眼。
以前的顏白是一身緋袍位於羣臣中間。
如今是一身紫袍位於羣臣前列。
原先扭頭可見他的臉,此時擡頭看他背影。
很羨慕,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顏白該得的。
朝會商議的事情不多,多是接下來半年的工作安排,以及夏收後各地的稅收統計。
流程並無多大的改變。
流程未變,官位卻是變化頗大。
經過三省的商議,貞觀二十年朝堂的官位有了新的變動。
擔任長安令的裴行儉卸任,調任安西都護。
這個貞觀十四年在西域設立的都護府準備迎接他的第三任“主人”。
第一任是駙馬都尉喬師望,第二任是左驍衛將軍郭孝恪。
第三任就是現在的天子門生,裴仁基次子裴行儉。
河間郡王長子李崇義擔任都護府長史兼監察御史。
今後的長安令一職位由趙國公長孫無忌次子,鴻臚少卿上黨郡公長孫渙接任。
李晦成了禮部侍郎,尉遲寶琳調任蘇州刺史,程懷默造船去了。
御史陸拾玖卸任,調任幽州監丞,行刺史之權前往幽州。
李景仁調往河南道任晉州刺史。
禮部官員面色平淡的念着三省商議的安排。
衆人心裏卻是一點都不平靜,別看只是數人的官職變動。
但這些人的變動都是主官。
主官變動,位置就會有空缺,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他們一動,就會有很多七八品官職的空缺。
一棵大樹被移走,原來的坑位就會種下一棵新的樹。
這片被整理的土地是空白的,可以在大樹下種植各種花朵。
有變動纔會有機會。
一場朝會憋得李厥渾身難受,他忍不住想動。
可他知道他在被人看着,左搖右晃不好,可身子實在疼。
無奈只能忍着。
李承乾也格外的緊張,這是他第一次主持大朝會。
他還沒有達到李二那種隨心所欲的地步,所以他也緊張。
也很累。
唯恐做的不好,害怕出現朝堂上有人政見不合吵架。
好在顏白是給面子的,有御史彈劾兵部。
說兵部政令過於鬆散,在邊關殺人太多,已經有不少屬國開始上書祈憐了。
不過顏白這一次很給面子,沒有主動開口噴人。
這倒是讓李承乾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萬一吵起來自己該幫誰。
此刻的李承乾就像是一個渴望被認可的孩子,他希望誰都不得罪。
獲得所有人的好評!
朝會結束,顏白也鬆了口氣。
不說李承乾表現如何,但他這個時間把握就比李二好,李二太囉唆了。
李承乾乾脆些,講完了就散朝,根本不會哆嗦。
散朝結束,李承乾要忙着去總結得失,然後今日的議事要給仙遊避暑的父皇發一份,他要繼續忙碌。
顏白回兵部。
裴行儉則要帶着長孫渙去長安衙門,兩人要交接一下工作,也順便認識一下衙門的衆人,確保以後不會出漏子。
裴行儉心裏很難受。
今後的長安師父身邊的知心人就剩下一個李晦了,過往故交全部調走。
長孫渙很開心,他其實覺得衙門的衆人不用看。
留下該留的,剩下的全換,全部換成親近自己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長安縣輪到自己做主了,那自然也要換成自己的人。
不是律法上的規矩,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顏善帶着李厥回萬年縣。
如今他是上午在兵部跟着顏白學,下午就去衙門跟着自己的老師顏善學。
一天兩頭跑,也不知道學了什麼。
顏善前腳纔到衙門,後腳就有人報案。
說他在鋪子裏收了一個枕頭,這件事本是小事,縣尉去辦就足矣。
奈何縣尉僅是看了一眼就匆匆跑回,這枕頭來歷不簡單。
看着落款十有八九是宮裏內府之物。
內府的物件出現在市面上,這要真是內府丟的,那就說明皇城內府出了賊。
這事要是抖落出去怕是要死不少人。
玉枕送來,顏善看了一眼臉色大變,慌忙用布遮蓋着。
“太孫,去,把衙門後面的飛奴餵食一下,開了半日的朝會,他們也餓了半日,快去,莫要把這些寶貝餓壞了!”
李厥覺得這是自己老師在故意支開自己。
剛纔玉枕頭他也看到了,只不過沒看多清楚,笑道:
“弟子明白,這就去!”
李厥走了,顏善細細地觀摩着。
這枕頭是出自內府沒錯,但根據上面的落款,此物應該是出自房公府上。
因爲上面還刻畫有字,落款上寫着高陽。
贈予辯……辯機?
辯機?
高陽公主送玉枕頭給玄奘的弟子辯機?
“來人!”
“下官在!”
“韓五你去晉昌坊的無漏寺,去了什麼都不做,好好看,然後把看到的回來告訴我就行。”
“張成,拿我拜帖你去梁國公府上,就說下官有要事相商!”
“陳繼海你去兵部,如果見到郡公,就說我的說的,讓郡公散衙門後早些回去,我有事請教!”
“是!”
顏善看着三人離去,心裏依舊在默默的思量。
思量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顏善是讀書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玉枕代表着什麼。
《洛神賦》裏有“玲瓏枕”,女子給男人送枕頭代表的就是“苟且勾引”。
這是超越綱常倫理之外的男女私情。
且不說高陽和辯機“有染”的真相如何,到底有沒有。
這東西到底是不是出自高陽那裏的也無法立刻驗證。
但這事傳出去那這絕對是醜聞,是天大丑聞。
能污玄奘的名聲,也能讓皇室蒙羞,更讓房家徹底的失去皇室的信任。
對比性命還狠的名聲下手。
一石三鳥,能讓長安亂成一鍋粥,這一招太狠了!
如果是有人故意算計,那這人絕對厲害。
顏善坐在衙門裏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在梁國公才辭官之際,陛下把大權慢慢的交給太子之際……
有人來這麼一手,好凶狠的手段啊!
誅心!
顏善的拜帖很重,他是顏家的“裏子”。
雖一直默默無聞,但長安所有人都知道,惹顏白可以,但不能惹顏善。
顏白翻臉還有餘地。
因爲他是爲了家族的延續,主打的就是與各家的往來和利益。
顏善翻臉那就是拉不回了,他是最正統的文人,代表着顏家的“德”。
一顆心最是公正,也最是受人敬重。
房玄齡一看到顏善的拜帖就知道有大事。
非大事顏善自己就來了,根本就不會用拜帖。
拜帖代表着“議事”。
還是大事。
房玄齡來到縣衙,顏善也不磨嘰,直接拿出玉枕。
看清枕頭上的刻着的那些字後,房玄齡只覺得屋頂都在旋轉。
他深吸一口氣,朝着顏善鄭重一禮:
“大恩不言謝,今後顏家如果有需,房家捨命來報。
敢問縣令,報案的這個掌櫃人在何處,我想見見他!”
丘掌櫃來到內堂。
房玄齡眯着眼,他用眼皮壓着快按捺不住的兇光,淡淡道:
“你報的案?”
房玄齡不傻,他根本不相信有小偷會這麼巧偷一個玉枕。
然後又巧到拿去當鋪,這一切太巧了。
巧的太自然,自然的讓人懷疑。
“是…是小人!”
“你是直接來了衙門,還是把此事也告訴了旁人!”
丘掌櫃吞了吞口水,他以爲就是一件小事。
他拿錢,替人辦事,沒有想到會把長安最具權勢的人物招來。
他後悔,後悔拿了那五百貫。
可如今,後悔的餘地沒了,這事好像已經超過了自己的預料了,
“小的一看落款就來了,小的也不敢確認這就是內府之物。
於是就在街上找了一巡街御史,請他看了看,小的這才報了案!”
房玄齡深吸一口氣。
完了,全完了!
如果先前是懷疑,此時他十分確定這是一場有計劃,且計劃縝密的針對房家的陰謀。
人家如今悄然而退,但亂局已現。
自己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高明的手段啊!
可房玄齡不恨,心裏一點不恨。
玉枕頭是真的,是自己兒媳之物。
內府之物做不了假,上面的字也做不了,是高陽的筆跡無疑。
房玄齡終於懂了顏白說的那句話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
自己家的影子斜了,身不正了,這纔給了他人可乘之機。
這能怪別人嗎,怕是更怪自己吧。
命啊!
這都是命!
房玄齡抱着枕頭,慢慢的走出衙門,慢慢的消失。
聽着那持續不斷地咳嗽聲,顏善吶吶無言。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顏善抽出長刀慢慢的擦拭着。
房家不會坐以待斃,房家一定會出手,皇室也會參與進來。
這種程度已經不是願不願的問題了,而是存亡之刻了。
長安得多亂?
過了許久顏善才擡起頭,提筆寫道:
“顏家子嗣忘記先祖教誨,不思簞食瓢飲,餘心痛懊悔,特命家裏子嗣,閉門思過,重學《顏氏家訓》!”
過了好一會兒,顏善又提筆寫道:
“陛下,臣頓首,念歲月往昔,臣多愚鈍,今日心生困惑,特乞骸骨,請陛下恩准……”
顏善準備辭官了!
這場風雨不能殃及顏家,不能波及晉陽。
高陽是公主,晉陽是顏家兒媳!
衙門的飛奴朝着四面八方飛去。
二囡,李元嘉,以及仙遊的顏韻等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前往長安老宅。
就連準備出行的裴行儉也不例外,準備聽從教誨。
天黑了,灞河上挖沙的勞工慌忙的朝着長安跑,就在剛剛,又一小夥子洗澡沉了下去。
造孽哦!
那麼深的水,是怎麼想的,直接就往下跳?
(ps,最近時間不穩定,是因爲字數比以前多,現在每章按三千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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