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章 第四人
長安又恢復到了以前那種平靜的日子。
李二放權放的厲害,除了長安十二衛的兵權還握在手裏。
其餘諸事全部都交給了李承乾。
八月底的小朝會沒有見到他,九月底的小朝會也沒有見到他。
所有人都知道,要不了多久,屬於太子的時代就要來臨。
具體多久,沒有人敢問。
駱賓王已經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朝堂之上了。
瘦瘦的人滿身文氣,站在門檻處,面容青澀,潛力無限。
薛延陀的戰事也傳來。
唐軍取得大捷,一戰將其滅國,斬首五千餘級,俘虜老孺三萬。
回紇、拔野古、契苾、跌結、渾、斛薛等鐵勒十一部的酋長正在來大唐的路上。
他們請求歸附唐朝。
大唐周邊再無敵國。
也僅剩下苟延殘喘的高句麗和被席君買壓得下不了高原的吐蕃。
朝堂之上也有了新的變化。
馬周因爲身體的緣故,已經不能再勞心政務。
經過三省商議,李二任命長孫無忌爲檢校中書令,並主持尚書省、門下省事務。
長孫家徹底的走入朝堂。
徹底的成爲了大唐最炙手可熱的豪門。
孔穎達知道後立刻添堵。
朝堂之上炮轟長孫無忌,諫言皇帝,小心外戚專權。
說什麼漢朝之先例,歷歷在目,何故重蹈覆轍耶?
李二躬身說受教了。
政令已經發出去了,明顯是不會改了。
在長孫家看來孔穎達的彈劾就像是一場戲劇,長孫無忌認爲自己不會犯錯。
在顏白看來,長孫家已經是身在局中了。
在這個政令之前其實還有一個細微的變化。
長孫無忌遙領揚州大都督。
李績拜相。
于志寧成爲侍中,離拜相只差一步。
陸爽調任壽州刺史。
柳奭(shi),也就是七月才定下來的晉王妃的舅父。
他由中書舍人直接被提拔起來,接替了陸爽的位置成了兵部右侍郎。
出身於博陵崔氏第二房的崔敦禮。
在靈州都督任上被徵拜回朝,授爲兵部尚書、兼檢校鴻臚卿。
崔家光明正大的進長安。
顏白這邊突然也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官銜,遙領江州大都督。
也就是隻擔任職名,不親往任職。
等一切塵埃落定,顏白和許敬宗喝了一頓酒。
你一言,我一語,兩人這才明白這是李二的大計劃。
所以,不管孔穎達如何規勸,李二的安排是不能拒絕的。
他的安排,把所有的勢力都考慮進去了,而且剛好達到一個均衡的點。
不至於出亂子。
讓一切平穩過渡。
“別多想了,我覺得陛下的這次安排不簡單。
我覺得你可能會再次前往南邊,今年年底大朝會時安排就會下來。”
顏白點了點頭:“雖然不比打仗,但這一去怕是沒有個一兩年回不來!”
“唉!”
“這都是命,你不願意去,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真到了那天我來找你,在長安別人都看不起我,在那邊我說話還是有點用的。”
顏白點了點頭:“來,幹了!”
“豪氣!”
貞觀二十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的更早一些。
恰在落雪這日,是無功先生的孫子,也是王福畤兒子王勃的滿月禮。
大唐的滿月禮在形式上和後世的滿月禮相似,都是要宴請親人和賓客。
因爲無功先生的名望在那裏擺着,賓客,親人很多。
就連幾乎不出宮的太子和太子妃都帶着禮物去了仙遊。
文武百官就不用說了,能去的基本都去了。
去不了的也都寫了一份手書派子嗣送去,親自表達歉意。
不給王績面子,總得給王通一點面子。
朝中這麼多大臣,當時可是有好多在無功先生的大兄那裏聽過課的。
比如房玄齡、杜如晦、魏徵、李靖、李績、張玄素、溫大雅等等。
王勃出生的時候王績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操辦。
只邀請了親人,和幾位通家之好的友人,悄悄地就把喜事辦了。
滿月禮,王家決定不低調,廣發喜帖,邀請親朋來見禮。
仙遊熱鬧非凡,無功先生的小樓裏擠滿了賀喜的親朋。
無功先生坐在獨輪車上,開心的合不攏嘴。
獻寶似的讓所有人看自己的寶貝孫子。
李承乾笑呵呵的跟着拜見他的人說着話。
不經意間,他的眼神總是在探尋,來了這麼久怎麼沒看到顏白呢?
今日這麼多人,不用躲着自己吧!
顏白坐在自己的小樓裏,木愣地接受裴茹的擺佈。
許久未穿的顏家大襲冕在今日顏白又穿上了身。
不知爲何,顏白覺得有點單薄,有點冷。
裴茹早早的已經穿戴好了,李元嘉和二囡也都穿着禮服,早早的在門外候着。
師徒四人也就裴行儉沒來。
顏韻捧着裴行儉的劍。
一會兒受禮的時候,這把劍就權當裴行儉了。
在今日,顏白要收第四位弟子。
外面的賓客都不知道。
當禮樂聲響起,驅邪的爆竹啪啪響,顏家大門完全打開。
顏白帶着裴茹緩緩走出,左邊是李元嘉,右側是二囡。
跟在身後居中的是顏韻。
正在瘋跑跟人打雪仗的徐敬業一愣,趕緊在路邊站好。
雙手高高舉過頭頂,行叉手禮,態度恭敬的不行。
他不懂顏白身上那身禮服代表着什麼。
他怕顏白讓他寫作業。
這個太恐怖了,自從顏白從遼東回來後,下學後他就沒出去玩耍過。
就連最愛的馬球他都沒碰。
作業寫不完,根本就寫不完。
關鍵是他還不敢反抗,那誰不是反抗了麼,現在還在東市門口維持秩序呢。
丟死人了。
顏白和裴茹踩着臺階緩緩而下。
前來賀禮的學子,賓客見到顏白如此,全部肅然而立,恭恭敬敬的行禮。
拜的不是顏白。
而是顏家先師,拜的是顏家德行。
所有人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答案,但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些懷疑。
行至賓客間,喧鬧的喜慶立馬安靜下來。
王福畤扶着無功先生從輪車上站起。
王氏抱着王勃低着頭有些緊張。
書院學子搬來了案桌,燃香。
顏白和裴茹上前跪坐,李元嘉和二囡對視一眼,低着頭跪坐在顏白身後。
所有人這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這是要做什麼。
無功先生點燃燃香,朝着擺好的聖人像叩拜,衆人緊隨其後的行禮。
賓客也都站直行禮以示敬意。
這是第一禮。
王福畤朝着顏白拱手道:
“聞先生之名,慕先生之學,心之往矣,今,我兒願執弟子之禮,受業於門下,請先生受禮!”
王氏抱着王勃屈身行禮,起身三次,以示三叩之禮。
這是第二禮。
顏白摘下發簪,交給了王氏。
裴茹從王氏手裏把王勃接了過去,親暱的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顏白看了看閉眼睡覺的王勃,看了看無功先生,看着衆人輕聲道:
“今日收徒,我顏白三生有幸。”
衆人聞言頓時議論紛紛,這應該是第三禮。
按理,顏白應該說門規及賜名。
訓話⼀般是教育徒弟遵祖守規,勉勵徒弟做⼈要清白,學藝要刻苦等。
怎麼來了一句三生有幸?
拜師禮結束,顏白和裴茹帶着王勃走了,無功先生坐在輪車上,帶着笑意看着顏白抱着自己孫兒離去。
仙遊又下起了雪,無功先生伸出手喃喃道:
“大兄啊,我王家不再殘缺,風雪啊,我王績最後一次求求你,幫我問一問這蒼天,我王無功可算圓滿?”
說着無功先生突然揚起頭,大笑道:“如此美景,豈能無酒,酒來,我要喝最烈的酒,諸公,飲甚!”
衆人笑着敬酒。
無論誰敬酒,無功先生都是一飲而盡。
不知道飲了多少杯,喝了多少碗,無功先生竟然站了起來,看着衆人豪氣道:
“諸位,我無功先生先走一步,我大兄來接我了,我王績去也……”
衆人以爲無功先生說是不喝了,笑着回禮,很得意把主人家喝的認輸了。
無功笑着回到自己的小樓,把所有的衣衫疊的整整齊齊,躺在牀上滿意的深吸了一口氣!
透過窗,無功先生喃喃道:
“好多人啊!”
“你來啦!”
“我老咯,走不動咯.....”
“父親,你也來了,兒老了啊”
喃喃了好久,見王福畤候在那裏,王績笑道:
“福畤,我睡一會兒,不要叫醒我!”
王福畤慌忙走過去,伸手一摸,渾身顫抖,怎麼如此的冰涼刺骨?
剛剛不是還在說話麼?
無功先生走了,就如當初來仙遊一樣。
笑着來,笑着離開。
顏白端着酒杯站在小樓上。
看着忙碌的賓客,看着慌作一團的書院學子,涕淚橫流。
喝了一大口酒,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你還是走了,非要這麼倔!”
顏白醉倒在書房內,恍惚間,顏白好像看到無功先生在跟自己揮手道別。
無功先生離去的消息被飛奴用極短的時間就傳到了長安。
李二呆呆的看着那一行簡單的字,彷彿癡了一樣。
“陛下,我王績特來辭行,無須悲傷,無須掛念,臣在臨終之際懇請陛下,青雀知道錯了,就原諒他一回吧!”
“唉,都怎麼了,這都怎麼了,醉死好啊,醉死好啊,你一生愛酒如癡,五斗先生,朕佩服你,朕羨慕你啊.....!”
沉默好久,李二才悲傷的開口道:“書院怎麼安排的!”
“青雀!”
“封李泰爲魏王。”
李二揹着手,喝退了前來攙扶自己的剪刀,一個人走到風雪裏……
白髮飄散,硃紅色的宮牆,漫天的大雪,孤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