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 章 忙碌的江州城
顏白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帶人在湖裏抓鱷魚。
看着看着,那湖裏的荷花開着開着就敗了。
一轉眼就到了要挖藕的時節了。
男人在湖邊泥潭裏面挖藕,孩子忙着在一旁沖洗。
女人們則坐在蘆葦垛子上,用靈巧的手編制出一張張好看的草蓆。
有燈草蓆,有蘆葦蓆,手藝更高超的在做竹蓆。
在這個不忙的時節裏,這些原本就做來自己家用的小東西突然有了市場。
船商將它們帶到了遠處,能賣錢,能補貼家用了。
每個人都在忙,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幸福的光。
短短的數月時間,江州城碼頭就長出來了一排排的鋪子。
一樓爲鋪面,二樓爲庫房,三樓是休息的地方。
天落了寒氣,江州城反而熱鬧了起來。
原先躲在山裏過着野人般日子的,怎麼勸都勸不下來的山民也開始慢慢的走下山來。
趁着不忙,用一把子力氣換點鹽,然後匆匆走上山去。
他們的生活其實不是與世隔絕。
與世隔絕的人基本都活不長,他們也會生病。
他們在江州城有認識的人,也有走動的不多的親朋。
見他們的日子越過越好,心裏難免有些癢癢。
衙門的承諾他們是不信的。
他們當初其實就是被官吏逼的沒法,才跑到深山裏面去的。
所以他們寧願信外人,也不信愛騙人的官吏。
雖然心裏對那些隔三差五登門拜訪的年輕官員很有好感,但我最多請你喫頓飯,讓我下山沒門。
書院學子也不逼着他們,反而幫他們看病。
書院學子得醫術雖然不咋樣,但看一個頭疼腦熱還是可以的。
把脈的基本功是每個畢了業的學子都要學會的!
直到今年割漆實在缺人手,聽說給鹽,他們才試着下山來碰碰運氣。
這纔有了陸陸續續的人下山。
江州城的戶籍也由原先的四千多戶,在清查人口和山裏的這些人走下山之後激增到了七千多戶。
這個數據還在慢慢的往上增長中。
如果算上週邊前來落戶的百姓,顏白估計能到八千多戶左右。
按照一戶最低五個人來算,也就是四萬人口。
這人口還是太少了,人跡罕至的林子裏面其實還有很多人藏着。
這點人口還抵不上後世的一個鎮的人口多。
大唐人少是目前最大的國情。
如果加上外來的,這人口就多了。
在跑商船隊的宣傳下,越來越多的人來江州落戶。
長江對岸的人也要來江州開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地。
人口的融合,江州城迎來了第一批新生兒。
孫書墨也得到了一個健康的兒子,這把孫書墨激動的走路都在搖晃。
李員外也不辭千里的從長安趕了過來。
他和所有的長輩一樣,嘴上說着兒孫自有兒孫福。
可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家裏就一個獨女,還不在身邊。
他索性也從長安跑了來。
他來時,剛好趕上小孩出世。
本以爲女兒和辭去官職的女婿在江州過的是苦日子。
不曾想卻是好日子,家裏有僕役,女婿手底下還管着一千來號人。
如今李員外給家裏去信了,準備也在江州城做生意。
他是靠着布匹發家,來這裏自然是幹老本行。
憑藉着孫書墨是他女婿這個金字招牌,他爲尉遲家借了不少錢。
已經包下了二十戶人家的蠶桑。
如今只等明年開春,他就能運轉起來。
李員外極爲風光,不管認不認識的,逢人便說他老李有識人之能,
當初那多麼年輕後生沒看上,就覺得孫書墨入眼。
這不,辭官得的人還能在地方當官。
李員外抱着小外孫吹噓着。
一看孩子拉了,告罪一聲就往家裏跑,要趕緊給自己的小肉團換尿布。
不然屁屁就紅了。
李員外前腳剛走,人羣就議論開了。
“剛纔那人是誰?”
“不認識!”
“說了啥?”
“聽不懂!”
不怪李員外,在江州,尤其是老一輩人嘴裏說出來的話顏白都聽不懂。
有時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顏白需要好久才能明白過來他說的啥。
年輕人就好多了,只要放慢語速,大體是能聽懂的。
小孩子就更厲害了,他們學什麼都快。
如今好些人都會說關中話了,跟着那些糙漢子學不了什麼好話。
張口閉口“額賊”,“撩咋咧”,“瓷錘”,“哎呀,餓錘死你!”
見伽羅又開始喫藕粉,顏白就忍不住想跑。
粘乎乎,軟綿綿,口感是爽滑細膩、清甜不膩,有淡淡的藕香。
但顏白極不習慣它那如同絲綢般順滑的口感,每次一喫,顏白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喫鼻涕的尷尬時光。
“大郎,張嘴,啊……”
“嘔~~~”
伽羅臉色一變,埋怨道:
“煩人,我都說了,加了糖,絕對好喫,沒有你說的那什麼泥土的味道,啊~~~”
“嘔!”
顏白奪門而出,準備去巡視一番。
伽羅非常不滿意,自己攪合了半天大郎一口都沒喫,伽羅美美的吃了一大口。
“嘔~~”
伽羅覺得自己怎麼也在乾嘔,不能啊,以前都不嘔的。
突然想到月事沒來,伽羅猛的一喜,準備去找城裏的真人把把脈。
八月的洪峯多多少少讓不少的人家遭了災。
雖然受災每年都有,大家都很習慣,但衙門卻不能沒有作爲。
在這個百姓不信任官員的地方,官員就得做表率。
信任是一點點的積攢而來的,沒有人會憑藉你的一句話就對你掏心掏肺。
顏白帶着官員巡視全城以及周邊的三個縣。
見到受災百姓垮塌的屋舍,顏白嚴厲得指出。
越是困難時期,官員就越應該有所作爲。
官員要帶頭幹,抓緊幹,要拉動受災百姓互助,勇於戰勝各種風險挑戰。
要堅定不移的爲百姓做實事,做好事。
顏白身後的官員頻頻點頭。
都是書院出來的,隨身帶着小本本,舌頭潤一下筆,眨眼就把顏白的話寫在了本本里面。
走到一家正在喫飯的貧苦人家。
顏白彎腰走進了黑漆漆的茅草屋。
在江州豪強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顏白竟然品嚐起來了那黑乎乎的飯菜。
竟然不嫌棄那流着鼻涕的小孩用黑乎乎的小手遞來的魚乾,喫完後甚至抱起了那孩子,用官袍給孩子擦鼻涕。
態度是那麼都認真且真誠。
“不好喫,醋布的味道還是那麼的討厭。
這魚乾不錯,今年多晾曬一些,到時候就拿去換鹽,咱們這裏今後不缺鹽。”
“水泥會用不?”
顏白是男人見過最大的官員,心裏很是害怕,聞言忐忑道:“會!”
“明日不忙去拉水泥吧,用多少拉多少,南山有道觀,有佛堂,去那裏找他們,讓他們給你看個可以蓋房子的地方。
也順便挑個動土的日子。
這地方別住了,太低了,明年大水來了還得受苦。
都說故土難離開,但樹挪死,人挪活,窮則思變,人嘛,要往高處走!”
“小的記住了,記住咯!”
顏白點了點頭,把最後一口魚乾塞到嘴裏。
書院學子對此司空見慣。
在書院裏就見識過了,先生不挑嘴,先前當縣令巡視十里八鄉的時候都這樣。
這可不是瞎說,長安人見得多了。
就算是僞善,自己先生那也僞善了幾十年,當爲大善。
見熊家人好像有點不信的時候,盧照鄰忍不住道:
“長者有空可以去長安周邊打聽一下,別的不說。
就問一句先生是什麼樣的人,你就會知道我家先生的德行有多高了。
如今的長安,哪家不說我家先生德行好!”
這樣的事情在隨後的一個月裏成了顏白的主要工作。
百姓怕官員,但不怕高官,他們怕的是那些小官。
在顏白有心的推動下,原本分散的住戶在災後重建時選擇了抱團取暖。
那些傳道的僧人和真人的作用也體現出來了。
他們負責給百姓們挑住宅,看日子。
百姓們信這個,那些道長和僧人的話特別好使。
只要一皺眉頭,百姓心都慌了。
如果再來一句“這地方陰氣重,衝太歲,對子嗣不好”那就是捏住了七寸。
說搬家立馬不含糊。
什麼故土,什麼祖宅都沒有子嗣二字有份量。
江州城起了寒風,寒冬的到來讓顏白很不習慣。
長安雖然也很冷,但長安不颳風,這江州的風好像都沒停過。
長孫皇后的咳嗽聲突然又加重了。
這一次,吃藥已經剋制不住了,胸腔內如犬吠的咳嗽聲一聲接着一聲。
樓觀學的醫署裏所有的醫師都進了宮,二囡也在其中。
認真的把脈之後,二囡心裏不是滋味。
皇后若是想過完這個冬,就必須喫虎狼之藥,強行提升氣血。
可這藥一喫,也就代表着時日不多。
最多能扛到明年六月。
孫神仙看着皇帝。
喫不喫,用不用全憑皇帝做主。
李二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強勢了一生的李二艱難的點了點頭。
衆人忙碌了起來,第一劑藥物服下。
不久後那令人擔憂的咳嗽聲慢慢的平息了下來,長孫皇后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醒來,長孫皇后只覺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比以前更亮,身子爽利多了,人也有了食慾,折磨自己的咳嗽聲也沒了。
望着準備膳食的宮女,孫神仙輕輕嘆了口氣:
“人常言好事多磨,藥物也如此。
哪有什麼一會兒就能見效的奇藥,這都是虛假的,下一次來,神佛難救!”
長孫皇后吃了兩碗米粥,滿意的笑了笑。
看着眼紅紅的皇帝,長孫皇后忍不住搖搖頭道:
“二郎,我已經很滿足了,不管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都挺好,別折騰了,到頭了,天命如此!”
李二擡起頭,輕輕的把長孫摟在懷裏。
“二郎,你也老了,別折騰自己了,身體纔是最重要的,好好的活着,別煩心,你在,我才安心!”
李二點了點頭:
“聽你的,明年朕準備禪位給太子,你要好好的,到時候咱們就去翠微宮,你不是最喜歡那裏嗎,咱們就去那裏!”
“嗯,去翠微宮!”
“陛下,人心入海,溝壑難平,讓顏白回來吧,一定讓他守在你身邊,這滿朝文武,妾也就看透了他一個人的心!”
“好!”
怕皇帝誤會,長孫皇后又道:
“去年他回來,妾身還有太子跟他聊過,他寫下的誓言就在臣妾的書房內,陛下一看便知始末。”
“嗯!”
“陛下,讓稚奴回來吧……”
“陛下,我走後後宮不能無主……”
長孫皇后的話很多,卻沒有一件是關於她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