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章 先生
隨着大禮臨近,長安的人越來越多,顏白也越來越忙碌。
李晦更是忙得好久都沒有摸到釣魚竿了。
李承乾繼承帝位的那天也會頒佈立太子的旨意。
在之後也會確定太子妃的人選。
早立,有利於穩定朝政。
讓心懷叵測者死心。
顏白忙是因爲被少府監拖住了。
少府監的職責是總百工技巧之政,領中尚、左尚、右尚、織染、等諸事。
如今,外地官員都會回來參加大禮。
有些人好多年都沒回過長安來,那一身官袍都磨的起毛邊了。
這樣參加大禮肯定不好看,總得換身新衣裳不是。
再說了,太子府那批人是要走入朝堂的,他們原先是太子府屬官。
如今不一樣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稱自己爲朝廷命官。
一字之差,那就是天與地的區別。
這些人官服也得換。
顏白在少府監忙的不可開交。
顏白覺得這少府監的職位也得辭。
這比兵部還累,不然遲早得累死在這裏。
作爲尚衣奉御的楊政道也被指使得腳不沾地。
少府監裏面沒有人比他擔任尚衣奉御這個職位更久的了。
他這一干就是十多年。
衆人都知道他身份特殊,可憐他的同時又格外的羨慕。
也就陛下心善,以他這身份
若擱在別的王朝早就死了。
織染的衣物被內侍清點之後擡走。
隨着堆積的物品越來越少,直至全部消失,少府監的衆人齊齊鬆了口氣。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後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忙完了就好,不日陛下就會有賞賜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少府監內部的格外賞賜。
宮裏的賞賜多是布匹和銅器。
少府監的獎賞就是錢,一把把的銅錢。
喜歡什麼就拿着這個錢去買什麼。
別的部門是一年十二月領十二個月的俸錢。
少府監是一年領十三個月的俸錢。
大管事的領十四個月。
在一次幹活之前,顏左監說了,這一次賞錢不額外發了。
不分官職大小,所有人領二十四個月的俸祿。
顏少府管這叫做二十四薪。
大夥笑就是開心自己在少府監幹一年等於別人幹兩年。
前提是不能貪污。
如果有人貪污,你舉報,那他俸祿就是你的了。
沒有人傻到去貪污。
都想着如何在少府監混一輩子。
活少,俸祿高,兩個少府監不但不對你指手畫腳,還認真聽取你的意見。
顏少監只會說:
“加油,看好你,你是最棒的,六六六啊.......”
這麼平易近人的上官,這樣的生活可不是夢裏想的那樣麼。
最難得的是孩子上學也不用愁。
少府監邊上就是幼兒園。
只要是少府監官員,領着子女去樓觀學報到就行。
更好的是少府監裏面就有幼兒園。
點卯時帶着孩子一起來,走的時候一起回家。
見所有人都在笑,顏白也難得的露出笑臉。
明日就是九月初十。
明日以後就是屬於李承乾的時代了。
用專門裁剪好的帛將鬍子纏起來的楊政道拎着食盒走了過來。
如今的長安,男子纏須已經成爲大唐的一種風尚。
很多人在鬍鬚的裝飾上也是十分用心。
有的把鬍子編成小小辮子一樣,再搭配市面上好看的玉器,讓其自然下垂。
也有的把鬍子分成兩股列於下巴兩側。
但絕大數人並沒做特別的纏裹,收拾的整齊就行。
胡人的鬍子是翹的,漢人的鬍子是順直的。
不絕對,但也八九不離十。
(ps:《晉書》中西晉文人“張華多髭,制好帛繩纏須。”隋朝多流行。)
顏白看着楊政道纏繞的鬍鬚微微皺起了眉頭。
男子纏須,女子畫眉是大唐的時尚。
可作爲官員如此倒是顯得有些輕浮。
而且,這纏鬍鬚最流行的時候還是在前隋的時候。
如今在官員中最流行的是李二那種微微翹起的鬍鬚。
(ps:《酉陽雜俎》:“太宗虯鬚,嘗戲張弓掛矢。)
雖然顏白知道這是屬於楊政道獨特的審美。
但看着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太另類,有些過於招搖。
楊政道一邊擺着喫食一邊小聲道:
“少府,累了一天了,下官簡單的準備了些喫食,先墊一下!”
顏白看了一眼少府監衆人,笑道:
“大家都累着,不合適!”
楊政道尷尬的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做也不合適。
但畢竟已經準備了,硬着頭皮也要把話圓回來。
“先生是長者,又是我等上官,長者爲尊。
待明日,下官一定準備一些酒水,聊表今日準備不充分的歉意。”
有人緊隨其後道:“郡公你就別管我們了,喫一點吧。
明日可是有大禮的,一站就是一天,今日又操勞很久,身體重要!”
衆人聞言笑道:“就是,就是,少府別管我們……”
顏白笑着搖搖頭:
“那會兒倒是餓的不行,等餓過了那個點,我現在是什麼都不想喫。
只想等着時間到,好回去休息一下。”
楊政道失落地點了點頭。
他發現,顏白對他的成見依舊頗深。
隨着散衙門的時間到,衆人開始笑着揮手告辭。
顏白很想立刻回家,但大兄進宮了。
和禮部衆人商議明日祭天焚表的內容。
大兄的腿腳不利索。
顏白很擔心。
因此,顏白準備等一會兒和大兄一起回家。
少府監的人越來越少,也變得空曠起來。
覺得無事的顏白閉上眼準備眯一會兒。
昏昏沉沉間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顏白猛然睜開眼……
“你還沒走?”
楊政道被醒來的顏白嚇了一大跳,聞言笑道:
“心裏有句話一直想問郡公。
先前人多嘴雜,不好說,來時見先生睏倦,不忍打擾,下官就在邊上等候着!”
“問吧!”
楊政道深吸了一口:
“學生想問,當初在定襄城,先生爲什麼沒有看上下官,是因爲我是楊氏的血脈麼?”
顏白看着楊政道忽然笑道:
“這話說的有問題,當初老夫人說情,老夫人是一個讓人敬佩的人,她來求我,我顏白無論如何也得給她一個面子!”
顏白笑了笑:“所以,自那時候起就不是我沒看上你。
確定的說應該是你沒看上我。
所以,和血脈有什麼關係呢!”
楊政道面色複雜,沉默了許久後喃喃道:
“先生,如果我現在迷途知返,拜你爲師,不知先生可願?”
顏白毫不留情的搖搖頭:
“晚了!”
“爲何?剛纔先生不是說不是你沒看上我,怎麼一轉眼就變了呢?”
顏白伸手指着楊政道的胸口道:
“因爲你的心變壞了。
殷家子受傷的事情我知道。
雖然不是你所爲,你敢說沒有你的主意?”
楊政道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衡山王都告訴你了是吧!”
“李象什麼都沒說,但你不要忘了殷家人。
他們不傻,他們不追究只是讓了一步而已,還了你祖上的恩情。”
楊政道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擡起了頭笑道:
“先生,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當初我如果拜你爲師結局會如何。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事情沒有如果!
念先生你對我真誠,學生也真誠相待。
明日學生想請先生看一場大禮。
請先生點評一下,我是否對得起我這身血脈。”
顏白聞言,雙眼不由的眯在了一起。
這該死的傻子,這不安分的心思,他這是要徹底的把自己作死。
“你贏不了!”
楊政道很是好奇顏白竟然如此的平淡。
他難道不該覺得驚訝,惶恐,不安。
又或是對自己講道理勸誡麼?
“先生不好奇麼?”
顏白齜牙一笑道:“我對死人一點都不好奇。
因爲無論多麼驚豔的人,死的時候其實都是一個樣子的!”
楊政道拍拍手,陰影處接連走出來三十多號人。
個個手持長刀,身披重甲,半人高的盾牌立在身前。
楊政道雙手捧着一把長刀放在顏白身前,笑道:
“先生,學生知道這裏困不住你,所以學生只困你半宿。
兩個時辰之後你就可以離去,你去做什麼都可以!”
說着,楊政道低頭看着眼前的刀繼續道:
“很抱歉沒有馬槊。
如果先生執意要拼死一搏,我這四十多人的突厥猛士也願意嘗試一下武侯的英勇。
雖然我知道打鬥聲會立刻招來宮衛,我也走不了。
但和先生死在一起也足夠了。
聖人家的貴子相陪,夠了……”
顏白突然釋懷了,笑道:
“說說都有誰,我幫你分析一下!”
楊政道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雙手捧着呈現到顏白麪前。
顏白格外好奇,打開一看,臉色徹底大變。
楊政道得意極了。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鮮紅刺眼。
不光如此,下面還有李二的秦王印章,皇帝印章。
顏白由衷的讚歎道:“好手段!”
這的確是好手段,要知道,皇帝的印璽不是放在案桌上擺着的。
而是由祕書監,符寶司符寶郎和內侍三方在看管。
楊政道能拿出這個,就說明一個非常可怕的問題。
祕書監有他們的人,內侍裏有他們的人,符寶司,而且還都聯合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顏白就想到了前不久被李二發配到千里之外的於家人。
他是祕書監的人,他有可能接觸到玉璽。
楊政道露出謙虛的笑,輕聲道:“謝謝先生誇獎!”
“沒有虎符,調動不了大軍的!”
楊政道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簡單。
只要能暫時的控制十二衛,讓十二衛不知真假就可以了。
只要他們一亂,誰是秦王的,誰是叛軍,怎麼去一一分辨?
嘻嘻,到時候,怕都認爲對方是叛軍。”
顏白不由的想起來了史書裏面的香積寺之戰。
交戰雙方都認爲對面是叛軍,死戰不退。
也正是這一戰,徹底的改變了大唐的命運。
“這纔是你們的根本目的吧!”
楊政道點了點頭:
“先生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還沒說都有誰呢?快,講一講,我幫你分析一下!”
楊政道搖搖頭:“先生,明日便知。”
顏白點了點頭:“我說過,對待叛逆者,我會親自把他吊死在城牆上。
明日你就會看到。
楊政道,你會死的很慘。”
楊政道笑了笑:
“明日之後,學生要看看顏家人的骨頭是不是如傳言般的那麼硬。
我要看顏家人降不降?
滿門風骨?呵呵呵……”
楊政道緩緩直起腰:“還不是誰當皇帝朝誰低頭!”
顏白慢慢站起身,寒氣逼人道:
“我家子嗣要是傷了一個,等着我去掘了你楊家祖墳。”
楊政道笑了笑:“不敢,先生尊我祖母,我也尊先生,顏家人不出手,我們不還手。”
夜色裏,一隊騎兵朝着仙遊而來,片刻之後就接手了一直留在仙遊的那兩千騎兵。
晉陽猛的擡起頭:“戰馬?”
聽的馬蹄聲的二囡眯起了眼,喃喃道:
“晉陽,快,有人造反了!”
“造反?”
“對,信我,有人造反,快,帶着子嗣去後山。”
二囡轉身就去了後山草廬。
片刻之後,一箱子一箱子的火藥彈全被二囡搬了出來。
大肥布隆全身披猙獰盔甲,手持丈許橫刀。
一個軍漢在圍牆上伸出腦袋往裏面看,大腦袋突然飛起,布隆舔了舔猩紅的嘴脣。
莊子裏面的狗聞到了血腥味,叫聲嚇人。
白髮老兵彎腰到牀榻下。
片刻之後,一白髮老兵站在自家門前。
縣尉文老六拎着氣死風燈瘋狂的朝着書院跑來,怒喝道:
“賊你媽,反了天了,誰給你們的膽子,讓你們圍困書院的,上官是誰,出來答話!”
迎接文老六的是密集的箭雨
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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