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 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顏白從長安的離開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因爲自從顏白離開長安之後長安就沒聽說過哪裏死人了。
在這幾日,關隴八家,山東世家過的那就不是人的日子。
馬車不敢坐,茅廁不敢上,就連買菜都不敢去買。
生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這幾日對他們而言那是過的戰戰兢兢。
橫了幾百年,當人上人當了幾百年。
頭一次感受到了恐懼是何種的味道。
頭一次覺得平靜的日子是那麼的珍貴。
這些人也是頭一次覺得自己太自大了。
這還是明面上的,若是太極宮的那位出手,怕是會死的更加的悄無聲息吧。
沒有人覺得皇帝悄無聲息弄死幾個人會很難。
死了這麼多人,長安依舊以它那亙古不變的步伐在緩緩地運行。
在百姓臉上幾乎看不到有任何的恐慌和不解。
只要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的,那都是別人嘴裏說的。
李厥從自己身邊離開,顏白就知道這是李二要讓自己停手的信號。
是在說夠了的意思。
但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顏師古讓顏白回去。
自古以來,華夏文化裏就充滿了“人情”和“關係”。
顏白在長安的這幾日,各家也瘋狂的自保,找關係,找人說項。
在大唐,弱者正是通過關係從強者那裏撬動資源。
如果非要舉個例子,顏白覺得李義府可以成爲最佳典範。
說白了就是關係的交換。
我這次幫了你,下次我有事你就得幫我。
一旦有了第一次,交換關係就會變的生生不息。
顏白不在仙遊的日子,各家瘋狂的來拜訪顏師古。
祖上的關係,求學時候的關係,一起當官的關係。
江湖是什麼?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真的全是人情世故。
顏師古心善,在他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以身體不好這個理由把顏白叫了回來。
他不忍顏白在這趟渾水裏面成爲衆矢之的。
顏白回到仙遊的時候仙遊安靜極了。
遠處的折衝府已經全部換人了,裏面的府兵全部替換成了仙遊縣的府兵。
如果以一個“勢力”的眼光來看,在這次事變裏仙遊謝家人成了最後的莊家。
因爲裏面接近三成的府兵都姓謝。
這是李承乾的安排。
可謝家人都是顏白的莊戶。
李承乾在下這道旨意的時候,顏白剛好把崔家的崔明弄死。
三省直接通過了這道旨意。
這又是一筆糊塗賬。
李承乾不這麼認爲,他堅定的認爲,仙遊樓觀學就該有仙遊的府兵來護佑。
哪怕再出一回這樣的事情,也可以保住樓觀學。
大唐可以亡,漢家兒郎天下不可亡。
李承乾先前不理解顏白的這句話。
直到他當皇帝的那一刻起。
他覺得他明白了當初顏白咬牙切齒的感受了。
如今,李承乾已經有了主見,他要學顏白。
顏白是把全族今後的命運和書院綁在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承乾覺得顏白太小氣。
他要做的是把自己李家人的命運和天下人綁在一起。
就算後世子孫不爭氣,就算改朝換代。
天下人會永遠庇護李家人。
如今的李承乾在等一個機會。
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他要頒佈聖旨,把這句話吼出去,讓全天下人知道。
李厥就是他的安排。
他認爲,太子不該養在東宮裏。
東宮能養出一個君王。
但養不出來一個心胸廣大,和天下人打成一片的君王。
所以,他讓李厥出宮,讓李厥和學子走動。
十月初的陽光在清風的吹拂下沒有多少的暖意。
看門的老朱年紀大了,坐在背風處昏昏欲睡。
當溫暖的陽光被人遮住,朱丁猛然驚醒。
睜開眼,看見來人是顏白之後,原本昏睡的人突然開心了起來。
開心的大叫着郡公回來了,一跛一跛的去幫顏白挽馬。
顏白回來了,莊子瞬間就熱鬧了起來。
各家各戶都跑出來見禮。
那架勢,顏白就像是一個離家多年的遊子歸來一樣。
顏白知道,前些日子甲兵圍堵書院,說自己造反實在把這些人給嚇到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不害怕。
如今,正主歸來,誰見了不開心。
在裴茹和伽羅的服侍下,顏白美美的洗了一個澡。
渾身清爽的顏白來不及和家人多寒暄就匆匆去了後院。
躺坐在石榴樹下的顏師古,看着顏白笑道:
“還沒消火麼?”
顏白搬來椅子坐在顏師古對面,喃喃道:
“大兄,一想到那些孩子,我的心始終平靜不下來!”
“你在害怕?”
“嗯,有一就有二,有人開了先河。
如果再有下次,他們就更加的肆無忌憚,會誘使他們仿效,甚至變本加厲!”
“所以你才痛下殺手?”
“對,只有讓他們感同身受,他們纔會明白他們也會死。
也會有人用比他們更狠的手段去對待他們!”
顏白麪部猙獰:
“他們高高在上,自認爲他們的命和別人不一樣。
我就是告訴他們,他們和書院的孩子們一樣,也只有一條命。”
顏師古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撫着顏白的頭道:
“這次是我錯了,不該把你叫回來的,應該讓你做完的!”
顏白搖搖頭,笑道:“雖有不美但也差不多了。
殺人之事永遠沒有一個終點。
大兄叫我回來,我知道大兄一定有話要說!”
顏師古笑着點了點頭,輕聲道:“他們其實已經完了!”
顏白一愣,一時間沒有想透大兄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顏師古望着顏白,笑眯眯道:“想不通是吧!”
“嗯!”
顏師古眯着眼,輕聲道:
“如果沒有你爲死去的學子出頭。
如果沒有孔先生爲你奔走,那這件事就輕鬆的過去了!”
顏師古並沒有立刻說出結果,而是反問道:
“墨色,我問你皇家處理叛逆的事情長安百姓是否都知道?”
顏白想了想:“好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這個事情。
只有官員才知道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刑部死了多少人。”
顏師古緊接其後道:
“所以很多讀書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有的知道了,但卻不知道何人所爲。”
顏白恍然大悟。
見顏白想通了,顏師古笑道:
“你的所作所爲讓讀書人知道國子學的慘狀是何人所爲。
這些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的人已經被他們知道。”
“浮雲散去,這些學子突然發現,原來這些人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刀子殺人,他們是遞刀子的幫兇!”
“這樣的行爲比殺人者更可恨。
世家的根本其實也是讀書人,讓讀書人爲他所用。
但從這件事後就不是了,他們的面紗被掀開了。”
顏師古笑了笑:“讀書人最小氣,這些人已經被記恨上了。
這個恨雖然不明目張膽,但也讓人膽寒啊!”
“這羣學子都是半大的孩子,血氣方剛,涉世未深。
他們要是記仇,那就是記死仇,那就是記一輩子。”
顏師古拍了拍顏白的肩膀:
“所以,我說他們在這件事後算是完了。
家業一點點積累而來,在這件事後會一點點地散去。”
顏白笑了,一直把自己關起來只想着復仇的心有了一個更大的計劃。
見顏白笑了,顏師古也鬆了一口氣。
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他就怕顏白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如今好了。
孩子想開了。
顏白啃着石榴從後院離開,抱着小兒子,父子兩個就去了橋頭。
橋頭邊上最好的一處宅院如今有了主人。
主人姓秦。
這兩日秦家門庭若市,長安很多家都派人來了。
這些人都是國子學學子的家人,他們感激秦月穎的大義。
因此都會派人來上一支香,來送他一程。
這些人出手闊綽,銅錢都是用車拉。
布匹,糧食,青鹽,油脂等。
只要是和生活有關的全都有。
能在國子學裏求學的,家裏幾乎都是不缺錢的。
送出去的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就是九牛一毛。
他們對其他死去的不良人也是如此,
但對今後的秦家和長安的不良人來說,這些東西貴不可言。
三個孩子由高到低,穿着孝衣,代表着父親感謝親朋好友的到來。
秦月穎有三個孩子,三個孩子都是男孩。
最大的叫秦壽,老二叫秦福,老三叫做秦一二。
三個孩子都在樓觀學。
因爲先前秦月穎的工作需要保密的原因,他和三個孩子之間的話很少。
因此父子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那麼的融洽。
等好不容易孩子長大,能夠理解他。
秦月穎也在芙蓉園有了一份新的體面工作。
噩耗也緊隨其後而來。
三個孩子的名字代表着老秦人生的三個階段。
長子秦壽是他當不良人後生下來的,名字就以好養活爲主。
壽,就是他的期盼。
因爲喫得飽,才能長壽。
老二是他當縣令的時候所生,那時候也是他人生最風光的時候。
所以,他給孩子起名字爲福,就是希望福氣綿延下去。
老三是貞觀十九年所生,名字詢問了李泰之後,在卑沙城給孩子取名。
在諸多名字裏面他選擇了一二。
秦一二。
這個名字很怪,一般人不能理解怎麼起這麼一個名字。
可顏白卻是懂了,這是老秦對自己人生的總結,和對老三最大的祝福。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這是前面一句話。
後面的半句話是。
留下的一二就是如意。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留下的一二就是如意!
秦一二表面上是叫做秦一二。
不如說叫做秦如意更貼切一些。
顏白來的時候鹿入林也來了。
都說秦月穎沒給家人留下什麼。
可只有顏白和鹿入林知道。
秦月穎給家裏的孩子留下的萬貫家財。
那些祕戲錢,那些春宮圖,隨隨便便都能賣出一個極高的價錢。
鹿入林從秦氏那裏把這些全都要了過去,然後就回到了長安。
到了家裏後他把自己的收藏也全部都拿了出來。
咬着牙,堆積到了一起。
聲聲嘆息中,鹿入林揮揮手。
“走吧,都走吧……”
來自百濟的海商,笑着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
馬車緩緩離去,鹿入林望着自己空蕩蕩的書房,還是捨不得。
鎖上門,鹿入林再次朝仙遊而去,這一次,車駕上全是錢。
聲聲嘆息從長安響到仙遊。
在今日,在這個大唐,少了一對志同道合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