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隴州

作者:微微的薇
六月初三的天氣很好。

  陽光把長安城鋪上了一層金紗。

  這個日子是袁天罡看的日子。

  宜出行,萬事諸順,是一個很好的日子。

  大軍自然選擇在這一日開拔。

  顏白穩坐軍中,隨着轟轟的鼓聲,整整三千甲士踩着金光緩緩地朝西邊而去。

  顏白不敢回頭。

  怕一回頭胸口的那股氣就泄了。

  皇帝要看具狀騎兵。

  所以出發的三千多人,連人帶馬皆身披灰黑色的重甲。

  金燦燦的陽光下,黑色的鋼鐵洪流,恰似烏雲壓境。

  城牆上的文武衆臣望着下方的鋼鐵洪流從眼前踏過,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這樣的騎兵隊伍只在夢裏出現過。

  每個人心裏都有着一個帶着鐵騎朝着異族發起衝鋒的夢。

  和歡呼的長安人不同。

  城牆下的異族人呆呆地看着。

  長安人看到的是自己的兒郎悍勇無雙。

  異族人他們看不到這些,他們看到的是無邊的血海。

  李承乾沒有把目光過多的停留在這支威武的騎兵隊伍上。

  而是在這支隊伍裏用眼光細細找他的小兒子李厥。

  待看到扛旗幟那名小將,李承乾滿意的笑了。

  雖然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

  但李承乾還是一眼就認定,他就是李厥。

  李厥到底是通過了顏白的考驗。

  李承乾知道顏白的考驗有多難。

  李承乾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在顏白沒有鬆口之前他一直在跑。

  一直跑到脫水,摔倒在地還在奮力的往前爬。

  陸拾玖是認識李厥的。

  在李厥摔倒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都忍不住在軍營裏面開始彈劾自己的先生了。

  他想告訴先生,這是未來的皇帝陛下。

  不是軍營裏犯了錯的兵卒。

  不該如此苛責。

  可在顏白冰冷的目光下,陸拾玖只能訕訕道:

  “先生,我作業寫完了,您要看麼?”

  這次出征,顏白依舊帶有樓觀學的學子,人數一百。

  這次顏白沒挑選,都是先生舉薦的。

  這一百人可能不是樓觀學讀書讀得最好的一百人。

  但絕對是最聰明和最胖的一百人。

  從進入軍營的那一刻起,每天都有作業,日記、心得。

  等這次把西域的風土人情補足,《大唐國家地理》就能印刷。

  歷經十多年,近乎千萬字的書籍就能面世。

  三千騎兵一晃而過。

  顏白可不會慢慢的走,讓城牆上的那些官老爺評頭論足。

  得趕緊走。

  出了長安地界後把身上的重甲換下來。

  若再磨嘰一會兒,這仗也不用打了。

  太陽升起來,黑色的鎧甲吸熱,能把人烤熟。

  還沒出長安全軍覆沒了。

  長孫無忌望着跟在隊伍後面的輔兵輕輕嘆了口氣。

  李二見狀笑了笑:

  “輔機,怎麼了?”

  “三千騎兵,一萬輔兵,一配三,三個人養一個。

  顏郡公去了西域,怕是連地上的草都會被連根拔起!”

  李二笑了笑:“其實這些年我們君臣一直想把狼訓的聽話。

  可到頭來狼終究是狼,喫得再好都不會搖尾巴。

  既然愛咬,愛打架,那就出去打,別在我大唐的土地上打。”

  長孫無忌揹着手也跟着笑道:

  “這些狼很多,跑得太遠了糧草就難以爲繼了。

  說是三千人,這雜七雜八的加起來怕是有一萬五千人,戰線太長了!”

  李二擺擺手,知道長孫無忌是嫌人多了。

  扭頭望着長孫無忌道:

  “李厥也在裏面!”

  長孫無忌聞言猛地擡起頭。

  他明白,這一萬人的輔兵就是一個笑話。

  怪不得彈劾都石沉大海。

  原來由頭在這裏。

  這哪裏是一萬人,這怕是一萬的輕騎兵。

  用來迷惑人的。

  現在在長安不見大纛豎起。

  一旦過了蘭州,龍旗大纛必然高高豎起。

  大纛所過之處,怕是人數超過千人的部族都會消失吧。

  李二一見長孫無忌的臉色,就知道他要說什麼,趕緊道:

  “別勸諫了,人都走了,你要說你跟皇帝說,我不是皇帝!”

  李二耍了一個無賴,笑着離開。

  眼見太上皇走了,長孫無忌慌忙走下城牆。

  他現在要趕緊給隴州的人去信。

  太孫在裏面,可千萬不要犯傻。

  只要有一點不對,顏白肯定是會殺人。

  現在的顏白在長安沒殺夠。

  這一次他肯定會做一個挑剔的不能再挑剔的人。

  就是要故意挑起你的怒火和不滿。

  然後他好殺人。

  長孫無忌匆忙離開,長安裏面的吐谷渾人、高句麗人、倭奴人、吐蕃人,也都紛紛離開長安。

  快馬加鞭的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出了長安地界,顏白就下令換甲,斥候歸營,不管輜重。

  三千騎兵全速前進,要在五日之內到達隴州。

  在那裏停靠十日,補充糧草之後直達蘭州。

  “師父,天這麼熱,爲何五日之內要到達隴州?

  隴州是不是有戰事,又或是皇帝的安排,弟子不是很懂!”

  顏白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老子要拿着雞毛當令箭,老子是去挑刺的,老子就是想他們感受一下死人的感覺。”

  說罷,顏白望着裴行儉叮囑道:

  “看好火油,看好火藥,兩者一定要隔開,就算紮營也不要挨在一起!”

  望着離去的師父,裴行儉輕輕嘆了口氣。

  國子學的事情,先生這輩子怕是都難以釋懷了。

  三千多人,帶着五日的糧草直接脫離了大部隊,朝着隴州瘋狂進發。

  在大軍出動之前。

  隴州的郡守就已經通過信使知道大軍要來的消息。

  各家齊齊的忙碌了起來,按照政令提供糧草。

  三千騎兵的精糧,豆料和苜蓿的戰馬糧草。

  一萬人的輔兵只給五千人的糜子口糧和普通的麥秸草料。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這些傢伙並未告知隴州的百姓。

  百姓不知,一旦大軍前來,那勢必會擾民。

  嚇到百姓,可能會有事端。

  關隴的八大家族如今應該說只有六家。

  排在最前的獨孤家已經把家族的重心往南移動。

  家族子嗣安靜的待在長安。

  在各地擔任地方官,緩緩地恢復元氣。

  看似沒落,卻已經慢慢的喘上了氣。

  宇文家徹底的不行了,嫡系要死完了。

  旁系子嗣開始宣稱自己是正統。

  楊堅憑藉非凡的才能,獨自推翻了宇文家族。

  幾十年後,宇文家在江東殺楊廣。

  號稱自己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不管他的行爲合不合理。

  弒君這一行爲就已經註定了宇文家的末路。

  比司馬家好一點點,可能是因爲沒發誓。

  如今的這六家是輪替管着這隴州。

  再以隴州爲中心,勢力擴散整個關隴。

  不說別的,光是每年在關隘口賣肉餅子,賣鞋子,賣小瓷器

  那一年也是數萬金的收入。

  今年是元家負責隴州諸事,元林代表六家成爲隴州的郡守。

  跟他的祖宗一樣,元林也是一個長袖善舞之人。

  人家在關隘門口賣鞋子。

  鞋子的價格多少,就要看你商隊的貨物價值幾何。

  東西貴重,護衛多,鞋子的價格就高。

  據說一雙鞋能賣到一千貫。

  賣完一雙鞋子,元家管家就會去衙門。

  按照十稅抽二的國法,給衙門交稅。

  一文錢,足足的

  一個字不多,一個字也不少。

  “先生,我不是很懂,商隊過隴州爲什麼要買鞋子?買肉餅?”

  顏白看了一眼身邊的親衛孫書墨:

  “你來說!”

  孫書墨嚥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

  還沒準備開口,陸拾玖突然道:

  “爲了少納稅,也爲了不讓人抓住尾巴!”

  孫書墨緊握着刀柄,幽怨地望着陸拾玖,心裏怒罵。

  他孃的,能當御史的嘴皮子就是快,一般人還真幹不了這個活。

  李厥點了點頭:“我懂了,官府查下來他也就賣了一雙鞋子。

  但城外的商隊如果不買他的鞋子就進不了城!”

  “就跟官員送禮一樣,一塊泰山石擱在長安狗不要。

  但如果從某個官員手裏出來,那這一塊破石頭堪比黃金。”

  李厥嘆了口氣,繼續道:

  “就算御史去查,那也是一塊不值錢的破石頭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有人爲了這塊石頭得花多少錢。”

  李厥幽幽一嘆:“這賣的根本就不是石頭,而是關係。

  這買的鞋子也不是用來穿,而是讓自己商隊能好好地進城。

  他們這是明明白白的貪錢。”

  顏白笑着不說話。

  這還是最基本的手段,還有更厲害的。

  不然那些官員開的鋪子,連個鬼人都沒有是怎麼賺錢的?

  在鋪子裏面,夥計隨便拿出一塊磚頭,都會有無數人搶破頭的去爭搶。

  這搶的是磚頭麼?

  這搶的是關係。

  就在元林以爲顏白的大軍還有兩日才能到達的時候。

  在城外種地的百姓突然發瘋了一樣往城裏跑。

  等元林穿戴好,隴州城外的三千騎兵已經開始紮營,炊煙都升了起來。

  顏白忽然覺得城牆上有人在看着自己。

  元林見軍營中那位將領已經注視到了自己,尷尬的笑了笑:

  “來人可是顏郡公?”

  顏白深吸一口,淡淡道:

  “窺視軍營,目無王法,不知尊卑,給我廢掉他的一條腿!”

  伍長張敬偉果斷的從身後的箭壺裏抽出羽箭,二話不說,擡手就射。

  元林呆呆的望着自己大腿上的箭矢。

  望着鮮血滲出,他開始哇哇大叫。

  顏白看着緊閉的城門,低聲道:“陸御史,把過往得苦主都找出來,寫摺子,我要開始殺人!”

  陸拾玖低聲道:“先生,一個人忙不過來!”

  顏白扭頭道:“李小二,你來!”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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