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 章 懷璧其罪
胡天八月即飛雪不是誇張的藝術手法，是真真切切的寫實派。
沙洲已經下雪了。
不是飄下來的雪，而是下的是那種像沙粒一樣的雪。
打在盔甲上發出霹靂啪啦的脆響聲。
這西北雄渾，連雪都變得雄渾了起來，打在人臉上生疼。
李厥很喜歡雪，但不喜歡這種雪。
這種雪打在人身上生疼。
剩下的路程還有一半。
充當輔兵的輕騎已經死了一百多人。
有的人是睡着了再也沒醒來。
有的人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
好點的還能留下遺言，絕大部分連個遺言都沒有。
孟詵等書院學子的內心是無比煎熬的。
他們是被保護着最好的一批人。
卻也好像是最沒用的一批人。
除了記錄，還是記錄。
戰馬死的就更多了。
戰馬折損數目超過三百。
它們不會說話，溼漉漉的大眼睛看你一眼，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將士無奈。
只得含淚幫其解脫。
戰馬缺少，就會立刻補充。
沿途遇到的商隊，顏白會毫不客氣的派人圍堵上去。
不管開的價你滿不滿意你就得賣。
這一路就是淘汰之路，淘汰着人，淘汰着戰馬。
孫書墨養出來的大肚子直接癟了一大半。
今天，涼州的刺史送來了一千匹西域馬和大軍中的長安馬進行了替換。
也就是到了今日，重甲騎兵才總算有了一匹好馬。
一匹能作戰的好馬。
但這不夠，顏白要的是一人雙騎。
也就是說顏白還得想辦法去搞來三千匹馬。
這樣才能充分滿足機動性。
因爲這個原因，顏白要和裴行儉分開了。
裴行儉要繼續往西北走去伊州，然後一直往西。
到達西州後沿着天山山脈直達安西都護府，去那裏鎮守。
顏白不能去安西。
去了安西，自己麾下的三千人就會把原本屬於安西兵的口糧喫掉一部分。
他們本來就過的很不好。
不能加重他們的負擔。
顏白要穿越沙海，先到蒲昌海，然後順着且末河一直往南走到達且末城。
不走沒有辦法，不這麼走就養不活麾下的三千人。
（ps：蒲昌海就是羅布泊。）
所以，顏白的打法就是搶，走一路搶一路。
顏白的思路很清楚，就是把且末河這一帶的部族和小國當作自己的僕從軍。
他們如果聽話也就難受一段時間而已。
如果不聽話。
這輩子也就不知道難受是什麼感覺了。
只要有水，那就有部族，且末河的部族很多。
它的水源來源是兩個大山。
一個是北面的天山，一個是南邊的崑崙山。
且末河的河水也不是往東流，而是全部流向了中間的大沙漠。
一個叫做圖倫磧的大沙漠，也就是塔克拉瑪干沙漠。
河流邊上有人，有人自然有江湖。
因爲年齡、性別、職責不同，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了等級。
部族的首領。
管理着一千多人的國王。
且末國原遺址上顏氏部是且末河流上的大部。
所有人都姓顏。
連馬屁股用來識別歸屬的烙印都印刻“顏”字。
顏氏部也叫尼瑪部族，是這條河流上最大的部族。
青壯多，有錢，佔據且末城。
還與大唐關係密切。
而且部族首領尼瑪人很好。
只要其餘部族不主動對其發動戰爭。
這個部族也從不會對你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尼瑪族長很有頭腦。
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大巴扎”。
這個時候，無論你是什麼人，只要你有貨物。
你都可以在這裏獲取你想要的。
那時候，上萬人聚集在這裏，各取所需。
沒有部族會在這個時候對着“大巴扎”發動突襲。
一旦他這麼做了，他就是所有部族的公敵，會被所有人討伐。
今年的“大巴扎”尼瑪也在準備着。
雖然時間定在十一月，但目前已經有部族帶着貨物從遠處趕來。
對於普通部族來說牛羊馬匹是最基礎的交易。
也可以認爲是貨幣。
一個煮肉的陶罐能換一隻小羊，一斤鹽能換三隻大羊。
如果你能拿出鐵器，你就可以挑選一匹寶馬。
除了西域人，那些粟特商人、波斯商人、大食商人都會慢慢的匯聚過來。
對他們而言，精美的瓷器，絲綢是貨幣。
可別小看了這些異域商人，認爲他們是外來的就好欺負。
他們除了有錢，嘴巴善言巧辯外，手底下還有着不俗的武力。
他們最擅長做買賣。
這邊採買貨物，走幾百里路後價格就能翻一翻。
他們將大唐的瓷器、茶葉、絲綢等貨物運送到遙遠的西邊。
一匹絲綢一旦轉運到大食的國都。
他們會聰明的剪成零頭去高價出售。
細細的算下來一兩絲綢值一兩黃金。
一匹就值幾公斤黃金。
然後他們再用這些黃金在大食以低廉的價格收購物品。
如珠寶，香料，崑崙奴，胡旋女，戰馬等，販賣到大唐。
且末部族只是他們的一個落腳點而已。
當然，如果價格合適，有大唐客人願意拿出絲綢和精美的瓷器。
他們也會把貨物出售，然後往回走。
蹲在路上去搶別的商隊。
這條路商機無限，可這條路上也是屍骨皚皚。
尼瑪已經忙碌了起來，已經有大食人運來了石頭。
這種石頭不是什麼鐵礦石頭。
而是一種可以提取顏色的礦石。
數量很少，雜質也很多，大食人開的價碼也很高。
尼瑪沒有立刻下手。
而是打算等到“大巴扎”快結束的時候才下手。
那時候的價格就會低廉很多。
因爲，在這些人手裏，他如果不出手，在拉着往東走幾百里路就很不划算。
貌美的胡姬已經在帳篷裏面忙碌了起來。
當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入她的帳篷。
身強力壯是她挑人的門檻。
其次是頭髮的顏色和眼珠的顏色。
在這裏，唐人是最尊貴的，黑頭髮黑眼珠是胡姬的最愛。
在他們眼裏，唐人是聰明又驕傲的。
如果能和唐人一起，誕生下來一個黑頭髮，黑眼珠的男娃娃。
那纔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很可惜，好多人生了黑頭髮黑眼珠的娃娃。
但男娃娃的頭髮是捲髮。
這當然不是什麼接客，看起來也很荒唐。
但這種現象在這西域很常見。
她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部族的延續。
人口是最重要的資源。
長安城內新生兒夭折率都那麼高。
在這西域，新生兒能不能存活真的全靠天意。
尼瑪從帳篷裏面鑽了出來。
身後頭髮凌亂的胡姬追了出來。
羞澀的將一枚小小的寶石塞到尼瑪的手裏。
在這裏，尼瑪是首領身份高貴。
自己能被首領看上。
那說不定在一年後自己就能誕下一個如首領一樣聰明的男子漢。
怎麼看，都是賺的。
這一枚小小的寶石算是感謝之禮。
不嫌棄自己的謝禮。
尼瑪握着寶石玩味的笑了笑。
轉身就把寶石塞到胡姬的領口裏，然後大笑着離去。
一枚小小的寶石，自己倒是不缺。
望着吐蕃營地，尼瑪心頭埋上了一層的陰霾。
吐蕃人來了，也就是強盜來了。
他們這次來這麼多人，看似是販馬。
但這些馬也可以作爲戰馬。
尼瑪深知這些人的脾性，知道在“巴扎”結束後他們一定會搶掠。
可尼瑪不知道，這羣吐蕃人已經悄然和各部聯合了起來。
一旦巴紮結束，他們就會屠戮且末河流上的尼瑪部族。
這個部族太富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ps：兄弟們我沒瞎說，近代這個習俗才慢慢的沒了，如妻女待客，遇客婚等，其實都是爲了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