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 章 殉道
這種意識就像是某種開關。
一旦打開就會出現兩種結果。
死可以,我要死的是轟轟烈烈,死的名垂青史。
第二種結果就比較極端了。
臨死前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你不讓我活了,你也別想好活,我拼着遺臭萬年都要搞你。
如果說做了某件事可以名垂青史,或者是刻碑立傳。
那徹底完蛋。
平日裏畏畏縮縮的男人會立刻變成頂天立地的狠人。
我可以死。
但我要轟轟烈烈的死。
且末城留下三百安西兵身上的這個開關被吐蕃人打開了。
三百人分成十個隊伍,帶領着尼瑪部族的男人開始守城。
且末城城牆低矮。
這些年雖然一直在修繕。
可隨着一年年的風沙侵蝕總會有些地方不是那麼的結實。
破敗的地方便成爲了突破點。
吐蕃人就會朝着脆弱的地方猛衝。
吐蕃人和大食人一衝,守城的將士就會帶人壓上來。
“列祖列宗在上,孩兒不能盡孝了~~~”
小小的且末城迴盪着這樣的嘶吼聲。
一旦吼聲落罷,贊婆就會看到一個唐人像是瘋了一樣衝到人羣。
就如神靈附體。
一個人奮不顧身的揮刀,殺的吐蕃人節節敗退。
沒有人知道,每一句列祖列宗的吼聲後就會有一人慷慨赴死。
大食人驚恐的看着自家兒郎倒下。
他不懂,爲什麼唐人喊完這幾句話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變得驍勇無比。
“列祖列宗是什麼神?”
贊婆面色冰冷的望着且末城。
他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城會阻礙自己這麼久。
三百唐人就能死死的擋住自己的各部聯軍。
足足鏖戰了一夜。
這唐人竟然兇悍到了這種地步麼?
“破城,城破後財物任爾等搶奪。
搶多少你們就拿多少,我吐蕃不要了。
我吐蕃就要這些唐人的腦袋!”
全威站在牆頭,望着下面黑壓壓的各部族之人。
聽着那嗚嗚的嚎叫聲,全威放下鼓錘。
慢慢將唐刀和自己的手綁在一起。
“還有多少兄弟!”
“一百二十七人!”
全威笑着望着眼前的一百多兄弟,突然豪放的大笑道:
“今日,我全威能和諸軍一同慷慨赴死,何其幸哉!”
衆人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慢慢的把刀綁在自己手上。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這城不守了。
漢家兒郎可以死,那也必須死在衝鋒的路上!
“尼瑪,會擂鼓麼?”
“會!”
“幫我們擂一首吧,就擂我先前教你的!”
“《秦王破陣樂》麼?”
“嗯!”
全威最後看了一眼天邊,有些小小的遺憾。
今日沒有太陽,只有呼呼的寒風。
全威知道,大雪要來了!
“開城門,隨我衝鋒!”
衆人齊聲怒吼:“開城門,衝鋒!”
在上馬的那一刻,全威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
“安西十五年兵,且末城校尉全威,請諸君隨我爲國赴死!”
“對不起,對不起,我全威對不住大家啊!”
城池裏的部族人呆呆地望着一百多號人。
說不上爲什麼,衆人只覺得心口沉甸甸的。
心口裏一種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一個人轉身,再出來時手裏握着一把刀,面上的驚恐變成了坦然。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拿着木棒站到唐人的後面。
“大唐且末城安西兵請戰!”
城門開了,贊婆冷冷地望着最後的唐人。
他揮了揮手,吐蕃人開始怪叫着聚集。
手裏的長弓也慢慢的拉成了滿月。
就在贊婆雙手準備揮下的那一刻,天邊突然傳來了隆隆的雷聲。
贊婆聞聲臉色大變。
他是掌軍之人。
他哪裏不懂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雷聲。
贊婆循聲望去,一道黑線踏着煙塵正在襲來,速度極快。
馬背上的孫書墨望着遠處黑壓壓的人羣,忍不住大吼道:
“撐旗,透陣,撕了他們!”
大唐旗呼呼作響,扛着大旗的戚禾一馬當先。
面甲下,一張興奮到漲紅的臉,激動的人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贊婆一看是騎兵就知道自己不能攻城了,得上馬對衝。
若等着騎兵衝來,步卒對騎兵沒有絲毫勝算。
望着那條黑線,贊婆舔了舔嘴脣,喃喃道:
“還有送死的!”
“立旗,上馬,殺人,馬匹留下,殺!”
隨着贊婆的怒喝,吐蕃人放下手中的弓箭,翻身上馬,開始怪叫着朝着黑線衝去。
“張弓!”
三百具複合弓齒輪轉動,發出悅耳的嘎達聲。
眼看交戰在即,孫書墨大喝道:
“放,收弓持矛,箭矢陣,緊握長矛,捅,直接透陣!”
箭矢突發而出,發出刺耳的哨聲。
吐蕃人這邊響起了痛呼聲。
兩軍還沒拼殺,吐蕃人一排排的倒下。
贊婆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瀰漫全身。
這是什麼弓?
射這麼遠?
可戰場不會給他過多思考的時間。
兩軍相撞,三百人一頭扎進了兩千人的隊伍裏。
吐蕃人突然發出了驚呼。
恐怖,實在是太恐怖。
人穿着密不透風的盔甲也就算了,怎麼戰馬也穿着甲?
而且脖子上還有恐怖的尖刺。
戰馬相撞,自己的馬就死了。
交錯而過,就把自己戰馬的肚子撕開。
贊婆目眥欲裂,僅僅一個瞬間交錯,自己的騎兵就被撕開。
這夥唐軍騎兵竟然直接朝着自己而來。
“唐人大膽!”
孫書墨可不管什麼大膽不大膽,抽出長矛,拔刀直接朝着贊婆衝去。
在他眼裏,這傢伙應該是頭領。
因爲他的臉上抹着的顏色最多。
他知道,“赭面妝”是吐蕃最流行的一種塗抹紅彩面飾習俗。
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普通百姓都以“赭面”爲美。
長安的吐蕃人都是這樣的。
這傢伙臉上色彩豔麗,應該是個頭頭。
贊婆看着排排倒地的將士,知道自己打不過。
實力差距太大,對面騎兵太有錢。
全身都是鐵甲,根本打不了。
怨恨的看了一眼切莫城,贊婆打了一個呼哨,吐蕃開始退。
孫書墨不管撤退的吐蕃人。
而是開始圍剿被自己切割開來的吐蕃人。
窮寇莫追,這些纔是實打實的軍功。
別到時候頭頭沒追上,軍功也丟了。
贊婆開始朝西而去。
就在他才把戰馬的速度提起來,遠處又響起來了雷聲。
如果說剛纔是悶雷。
這次就是連綿不斷的炸雷聲。
一個黑點出現在山頭,片刻之後山頭上站滿了黑壓壓的騎兵。
贊婆呆呆的望着,他知道,他想跑也跑不了了。
顏白看了一眼李厥,寒氣逼人道:
“李小二拔刀,帶人把要跑的都殺了!”
“喏!”
一千重騎兵從山坡上衝了下去。
這個幾副甲冑都能做一番大事業的時代,三千具裝騎兵就是神。
黑雲壓城。
大食人很自然的把手中的武器放在地上,然後跪倒在地,高高地撅起屁股。
他們心裏苦,本想賺一筆。
如今怕是要花錢買命。
全威呆呆的望着停留在眼前的青海驄。
它鼻孔冒着的熱氣都噴到自己的臉上。
透過盔甲只能看到一雙冰冷的眼睛。
馬背上的人也是如此,面前之人身後的諸人更是如此。
齊齊整整,每一個都身穿猙獰的盔甲,遮面甲上刻畫着鬼怪。
“姓名!”
“且末城留守校尉全威!”
“辛苦了!”
顏白緩緩掀開遮面甲,低聲道:
“我是顏白,現任北騎道行軍總管,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你可以去報仇了!”
全威猛的一個激靈,大聲道:“喏!”
全威跑着離開:“列祖列宗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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