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 章 此子類我
天黑的時候顏白才離開。
兩人是在內苑裏面談的。
內苑裏的花生險些被忘記了。
兩人一邊忙着收穫花生，一邊談的事情。
仙遊的花生早都收了。
二囡和裴行儉先前來長安就是給顏白送花生的。
李承乾的這塊地他種得晚，所以如今收剛剛好。
要是再等個幾天，怕是地裏的花生就要發芽了。
這一個下午。
作爲祕書的駱賓王並未記錄君王和臣子的對話。
他也在摘花生。
皇帝找和尚真人看病的這件事自然被隱瞞。
駱賓王應該偷吃了很多次花生。
他一邊摘花生，一邊把那些泛着白色的小花生塞到嘴裏。
這樣的花生最甜，帶着淡淡的奶香。
還不用掰殼。
這一看就是老手。
那兩百多年的燃香被送到了太醫署。
幾個學徒把燃香掰開。
用聞，望，嗅三法輕易的就分辨出了燃香的成分。
無毒。
有龍涎香，安魂香等多種安神的藥物混在其中。
作用就是安神。
安神換個說法就是遲鈍不願多想。
在地裏忙活了一通，李承乾出了一身汗。
沉沉地睡了一覺。
再醒來的時候他覺得身子突然變得輕盈了很多。
“人果然還是離不開地氣，觀光......”
“臣在！”
“擬一個旨意！”
一道旨意發出，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中山王李厥處理國事。
在第二日清晨的時候，李承乾就悄悄地離開了長安。
帶着史仁基等人朝着仙遊而去。
準備把朝中的煩心事交給李厥。
事情的確煩心。
李象造反一案開始審理了。
李承乾作爲父親，不管心裏怎麼想。
父子相殘的局面到底是開始了。
仙遊莊子如今全是看熱鬧的百姓。
莊子裏瀰漫着炒花生的香氣。
這些年的留種種植，直到今年才捨得拿出一部分榨油。
榨油的第一步就是翻炒。
控制它的水分含量和溫度，使花生達到良好的入榨狀態。
和壓榨芝麻油的流程一樣。
十多個壯婦拿着大鏟子在大鍋裏翻攪。
這些都是老手，都是從書院挑選出來的。
對火候的把控最到位。
一般的婦人裴茹信任不過。
怕炒糊了！
萬一不出油，豈不是白忙活了！
漢家百姓對食物是虔誠的。
是發自骨子裏的那種虔誠。
他們會認真對待每一個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
他們把這次炒油以祭祖的大禮來對待。
小龜也忙活了起來，穿的整整齊齊。
鄉老也來了，帶着黃表，香蠟。
小龜由他們帶着一起祭天地，行三拜九叩之禮。
布隆，陳摩詰，蘇惠等人腰間纏着紅綢。
上半身畫滿了各種山川圖案。
一會兒他們要作爲力士出大力。
拉磨的，夯大錘砸油的，還有喊號子的。
其實這些活速臺等人最合適。
提議剛出來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找異族人幹活，老祖宗怪罪不出油咋辦？
打雷劈死你！
香味越來越濃，第一大鍋的花生炒好了。
石磨轉動，把花生碾碎成均勻的顆粒狀。
然後纔好壓榨。
顏師古望着石磨上的油光，咧着嘴開心的笑了。
能出油，接下來就看能出多少油。
味道如何？
吃了會不會身上癢！
孫神仙也驚動了，比宅男還宅的他難得走了出來。
望着石磨，聞着那迷人的醇厚香氣，忍不住喃喃道：
“一勺油，勝過十副藥。
是個好東西，可憐的百姓又多了一條活路！”
裴茹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羣。
見衆人都期待的看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
“擺木楔陣，要撞捶咯！”
所有人聞聲，跟着一齊大喊道：
“擺木楔陣，要撞捶咯！”
布隆拍着胸脯，大吼着走上前。
把數百斤重的撞錘往後一直拉，拉到最高處，然後鬆開手。
撞錘砸木楔子。
“砰！”
“砰！”
木楔子逐漸被打入木榨膛中。
被粉碎的花生被壓成了餅狀。
隨着撞擊不斷的進行，木楔子逐漸被打入榨膛中。
陽光下布隆的身子汗津津，光閃閃，如鐵塔一般。
隨着不斷的撞擊，一顆發着光的油珠滲出……
落在銅盆裏，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油珠不斷的滲出，在衆人的眼裏連成了線，慢慢的在銅盆裏面堆積。
花生油淡黃透明，色澤清亮，氣味芬芳。
“出油了，出油了，真的出油了。”
“老天爺，好亮的油啊，金黃金黃的……”
年邁的鄉老捧着銅盆雙目通紅，深吸一口氣：
“香，真香啊，沒錯了，是糧食，是糧食的味道。”
孫思邈走上前，伸手沾了一點，放到嘴裏。
感受着油脂的清香，笑道：
“祖宗保佑，可憐的人又多了條活路~~”
他是神醫，他看的比一般人遠。
他明白，油，對百姓而言非常重要。
身體好的人，都是油水足的人。
能在戰場殺敵的悍將都是油水足的人。
有了孫神仙這麼一句話，仙遊近乎沸騰。
壯實的後生走上前替換了布隆，開始輪班撞榨。
婦人們特意用香胰子洗淨了手，把餅渣和麪團糅合一起。
孩童和狗，在油香中來回穿梭。
熱熱鬧鬧，彷彿一幅畫卷。
顏師古咧着嘴望着這一幕開心的笑着。
推車的小兕子，望着各家把自己種植的花生拿出來準備榨油不滿道：
“又來佔咱們家便宜！”
小兕子的嘟囔是有原因的。
第一批榨油的出油肯定會少很多。
那些器具都是木質的，它們會吸走一部分油脂。
等到木頭把油脂吸飽了，接下來在榨油出油就會更多。
顏師古聞言笑呵呵道：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
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
是以君子有契矩之道也！”
小兕子知道這是《尚書》裏面的經義，笑了笑：
“孩兒知道，孩兒我就是嘮叨一下。
別家想來被佔便宜我還不讓呢。
都說有毒，這次我倒要看看誰還敢說！”
顏師古知道小兕子心裏並無惡意。
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大大的石榴，彷彿做賊一般低聲道：
“快，藏起來，偷偷的喫！”
小兕子笑的眼睛都不見了，趕緊接過用長袖遮住，低聲道：
“大伯哪裏來的？
家裏的石榴都被娘藏起來了，說是給父親留的。
熟透了藏不住纔給家裏的晚輩……”
顏師古狡黠道：“文老六這孩子孝順。
知道我年紀大了，嘴裏寡淡。
他從長安水渠摘的，撿大的摘的，偷偷的送回來的！”
“啊？”
“別告訴你娘，你若饞了就來找我，我還有，還都是大的！”
“好！”
一老一少，鬼鬼祟祟。
李承乾到達仙遊的時候是香味正濃的時候。
各家各戶都在炒花生。
各家各戶排着隊都準備着榨油。
漢子肩膀上搭着汗巾，準備一會兒出大力。
雖然各家存下來的花生並不多。
但每家都迫不及待的想嘗一下花生油是什麼味道。
已經榨完油的莊戶扛着鋤頭就去了地裏。
準備把土地好生的收拾一番。
明年天氣暖和後再多種一些。
準備多榨一點油。
多的油可以賣掉，就這金黃的光澤，絕對能賣不少錢。
大家都在忙，很少有人知道皇帝來了。
也很少有人知道，第一口的花生油炒菜是小曹先喫的。
這一頓飯喫的小曹渾身舒坦。
只覺得嗓子都在冒油的感覺真爽。
半個時辰之後李承乾才喫。
裴茹親自下廚，一碟油炸花生米。
一碟野蔥炒雞蛋的拌麪。
李承乾足足吃了兩大碗。
把小曹開心的又開始抹眼淚。
史仁基就不哭，人家已經在走家串戶，準備買油了。
年底賣，絕對大賺。
舒坦的李承乾還和孫神仙顏師古等人喝了幾盅酒。
然後在百姓們隱隱綽綽的交談聲中沉沉地睡着了。
煙火氣環繞着他。
讓這個數年沒怎麼好好的休息帝王有了片刻的安寧。
李承乾睡了，李厥卻睡不着。
褚遂良來了，來濟來了，御史臺的人也來了。
全都是爲了顏白打人一事而來。
“殿下，臣以爲，竇懷恩雖然有錯，但並未動手，琅琊公受不了氣，動手打了人，應當有個說法！”
李厥望着褚遂良懶散道：
“按照我朝律法如何說？”
“按照我朝律法，毆打言官當徒五百，罰銅五百。
又考慮到琅琊公爲國征戰多年，屬於有功之臣，面不可折，責其一子就行！”
此言一出，御史臺等人紛紛應和。
“那就讓琅琊郡公二子代父受罰吧！”
“殿下聖明！”
李厥聞言笑了笑，接着說道：
“念郡公二子還未及冠，那就先記下來，等到他及冠後在領罪吧！”
衆人：？？？？？
等到顏家小子小龜及冠
來濟覺得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是個問題。
朝堂臣子走馬觀花的換，到時候誰還記得這個事？
“如何？”
“殿下聖明！”
李厥謙虛的擺擺手，擡起頭望着衆臣道：
“文武並濟是爲官之道，也是爲臣子之道，從未有什麼尊卑之分！”
“這件事表面上是文官看不起武官，本質上是文官想要伸手拿權。
想潛移默化的改變大家心裏的看法！”
李厥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
“我現在的看法，以及我以後的看法都是各司其職。
文官有文官的長處，武官有武官的優點。
不要給我搞什麼尊卑之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夠了！”
“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有臣子覺得接受不了。
那我不介意把他們全部替換掉。
這些對孤而言不算難事。”
“喏！”
褚遂良來濟等人望着李厥，心裏是五味雜陳。
如此自信滿滿的殿下，他們只在太上皇身上看到過。
如此行事之法，和顏白處理事務的手段幾乎一模一樣。
自信，魄力，膽識，說話的口氣都是那麼的像。
臣子離去，段志感走了進來。
“殿下！”
“殺了多少？”
“七十八人！”
“不夠，往下刨，繼續殺！！”
李厥淡淡道：“這些年父皇過於操勞，幾乎把他們忘了。
以至於坊間有人說他們的廟宇比宮殿都要金碧輝煌！”
“竟然頻繁地出入勳貴之家勾連一起企圖庇護！”
“還對商賈放京債，企圖破壞父皇的大計，如今手都伸到朝堂裏面來了！”
（ps：京債就是高利貸！）
“就拿着這個由頭查下去，我倒要看看，他們頭上有幾個腦袋！”
“喏！”
李厥的安排被人一絲不漏的告訴了李二，李二聽後咧嘴大笑：
“此子類我，此子類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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