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章 到此爲止
許敬宗走了好遠,還能聽到他那暢快的大笑聲。
李象確實開心。
尤其是看到褚遂良吐血昏倒的那一刻。
他心裏莫名的暢快,頗有一種報復得逞的快感。
自此以後無論是死還是活。
再也不用戰戰兢兢了。
被人抓着尾巴的日子,他過夠了。
自此以後再也不怕了。
夜裏也能睡個好覺了,終於結束了。
許敬宗心裏也很暢快。
自己是江南才子,是最難秀才科及第的天才。
是秦王府十八大學士。
是與王羲之、孫綽、支遁齊名許詢的後代。
不是什麼土鱉。
都說自己許敬宗爲了活命向殺父仇人卑躬屈膝,諂媚活命,是道德敗壞之人。
可他們只知道自己叫許敬宗。
不知道自己的字爲延族。
延續血脈的延,家族的族。
許家子嗣單薄。
自己上無長兄,下無弟妹。
父親被殺時尚有九十二歲祖母臥病在牀,孤苦無依。
世人只知自己搖尾祈活,不知自己爲何而活。
世人拿君子的要求來要求自己。
不知他們是不是君子!
虞世南可以伏地而行替兄虞世基受死。
那是因爲虞家有子嗣尚存。
自己若死,許家一脈自此斷絕。
許家祖宗自此再也無人拜祭。
許敬宗走在出宮的路上,他很慶幸有顏白這樣的朋友。
他始終記得顏白說過的話。
顏白曾說過。
“這世上最大的鴻溝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感同身受。”
還有個什麼破窗效應許敬宗不懂。
但他覺得意思應該和破鼓萬人捶,牆倒衆人推的道理是一樣的。
通過來嘲笑別人的德行,來獲得一種優越感。
還要跟別人一樣,不然就成了另類。
其實不是所有人都討厭自己。
只不過他們不敢和自己走的太近了。
(ps破窗效應可以等於破鼓萬人捶,蝴蝶效應等於牽一髮而動全身,這些國外著名的心理學理念其實咱們老祖宗都研究透了。)
許敬宗越走腰桿越直。
他決定,他回去就去寫摺子。
既然長孫無忌侮辱他是土鱉。
那自己這個土鱉就要彈劾長孫無忌構陷忠良。
許敬宗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
更不會去當什麼爛好人,你侮辱了我,我自然要反擊。
李象一案審到這裏基本就沒有什麼好審的了。
顏白沒有想着再往下繼續挖。
雖然能握住一大羣人的把柄爲自己所用。
但顏白覺得沒必要。
每個人都有私心,有人愛錢,有人愛權。
真要查下去,沒有一個臣子能達到吏部做官的那個標準。
顏白都做不到。
因爲顏白愛財。
這些年一直兜兜轉轉,說是全部花在書院身上。
但書院的創建也是爲了顏家有個更穩的未來。
說白了還是私心。
顏白也因書院而受益,朝廷也因爲書院有了人才。
那些讀不起書的也因爲書院可以讀書識字。
算是共贏吧!
把褚遂良送到太醫署後顏白又回到了宗人寺。
此時其餘的幾個副審已經離去,只有宗人寺的人還在。
他們是守着供詞的。
顏白一天不到,他們就要站一天。
顏白要了一杯濃茶,慢慢的喝着,等身子舒服起來。
別看褚遂良瘦瘦的。
但他真的暈倒了,格外的沉。
先前顏白以爲死沉死沉的是一個形容詞。
等顏白第一次上戰場。
第一次搬運自己這邊陣亡將士的屍體時。
顏白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一個活人顏白可以輕鬆扛起來。
但戰死的人不行,是真的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顏白以爲是自己心理因素導致的。
對死去的人會感覺到害怕!
那時候這個問題顏白只能問陳縈。
他殺得人多,他應該最不怕死人。
結果陳縈說的的確會變重。
但問題是人的重量其實沒變。
林間秀在遼東稱過。
他找的人,先稱,完事後用錘子敲死。
重量無變化,但揹着的確重好多。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更信神鬼一說。
氣喘勻了的顏白開始整理供詞。
整理好之後要給皇帝送過去。
如今這件事已經不是顏白能決定的了。
就看皇帝是想把這件事大張旗鼓的做,還是悄然的處置。
城陽公主給了長孫無忌當頭一棒。
李象的這些供詞算是徹底的把長孫氏推向了深淵。
剩下的就看長孫無忌怎麼解釋了。
顏白覺得怎麼解釋都夠嗆。
朝堂不是李承乾一個人的朝堂。
世家都想在亂中取得利益,
朝堂的人自然也不是傻子,這麼好的機會誰都不會放過。
長孫氏一倒就是許多家族往前跨一大步的時候。
就跟李承乾安排的那樣。
西域青海這一派,和江南士族就會立刻頂上來。
瓜分屬於關隴的利益。
皇帝穩坐釣魚臺,看三者互相制衡。
山東道就別說了,他們現在是被鈍刀子割肉。
就看李承乾怎麼拿着這件事來做法了。
繩套要勒多久了。
李厥來了,帶來了火盆,也帶來了溫熱的羊雜湯和攤面。
陶瓷罐子往火爐上一放,片刻之後屋子裏就開始瀰漫着香氣。
烙熟的攤麪餅薄光透亮,麥香撲鼻。
顏白也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是東市那家的?”
李厥點了點頭,笑道:
“知道先生只愛喫那家,我讓秋招去買的,沒有肺片,多放葫蘆頭和羊肚!”
“多放胡椒粉,天氣越來越冷了,眼看就要下雪了,去去寒!”
“我知道!”
顏白一邊整理着狀詞,一邊頭也不擡道:
“是爲衡山王而來的吧!”
“嗯!”
顏白擡起頭看了一眼李厥,輕輕嘆了口氣:
“求情就可以,別的就別做了,這一次的事情相當複雜!”
“先生覺得老祖是奸臣麼?”
顏白一愣,望着宗人寺的人,顏白猜想一定是宗人寺的李家人跟他講的。
想了想,顏白認真道:
“算不上奸臣,算一個權臣吧!”
“權臣爲什麼要讓房遺愛構陷,爲什麼要捏着皇兄的尾巴?”
李厥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了,如果那時候就把皇兄做的事情說出來,現在也不可能達到這種地步。”
“現在好了,這就等於皇兄造了兩次反。
就算我去求情,就算我們都去說好話。
最後問題也都落在父皇身上去了。”
“這不是奸臣麼?”
顏白覺得爲難極了,苦笑道:
“這只是我的觀點,說到底,如果這都是真的,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權力!”
“那爲什麼會這樣?他就算不做這些,他也是權臣。”
顏白聞言腦子裏不由的想起了李二的那張臉。
想起了長孫無忌在酒宴上把自己自比隋朝越國公楊素,喃喃道:
“可能太飄了吧!”
隋煬帝剛登基的時候,楊素是最有權勢的大臣。
朝廷五貴中有三個都是楊素一家的人。
長孫無忌自比楊素,可見他的確飄了。
他是讀過書的人,發生的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他應該也知道,也明白。
楊素一家也因權勢太大而身敗名裂,九族盡滅。
(ps:楊素權勢太大預感楊廣會對他動手。生病了不吃藥,自己把自己病死的,楊廣稱楊素爲“梟素”。)
李厥不說話了。
顏白也懶得再去說什麼,這個話題太折磨人了。
說的輕鬆的話,可這些話的另一面要死多少人啊。
湯熱了,沸騰了。
坐到火爐邊,顏白一邊喫着餅子,一邊美美的喝着羊湯。
“先生要離開了是吧!”
顏白很開心道:
“對,我把狀詞整理好後我就離開,今天我準備熬夜,爭取近幾日就回仙遊!”
“先生就真的不願幫我?”
顏白直言道:
“我現在也是外戚,然後我再走這一步。
等到你,或者是等到你的兒子把我弄死?”
李厥惶恐道:
“不…不會的,我不會的!”
顏白拍了拍李厥的肩膀道:
“孩子,人總是會變的!
我現在不怎麼愛權力,不代表我今後不愛權力!
我也是人,我也有貪慾。”
顏白低聲道:“哪有什麼人能真正做到“退”呢?”
“所以,我現在就把事情做死,直接斷了我回頭的路。
今後就算有做官的心,我也不回來。”
李厥知道,今後再見到先生,怕只能去仙遊了。
他心裏酸澀的厲害,忍不住偷偷的抹着眼淚。
李厥其實什麼都明白。
在李厥的眼裏。
就因爲自己是高明的兒子,先生對自己如同對親生兒子一樣。
從未想在自己身上獲得什麼。
並不是因爲自己是皇帝的兒子在自己身上下注。
李厥還知道,先生其實不願意和皇家聯姻的。
先生最先看重的人其實是孔惠元。
若擱在別家,有成爲未來國母的機會,怕是擠破腦袋。
在李厥的心裏,先生顏白和先生顏善才是自己的先生。
一個教自己文,一個教導自己武!
“幫我最後一個忙!”
李厥胡亂的抹了抹臉,站起身:
“先生你說!”
“把這個抄錄四百份,讓不良人給各家送去!”
李厥撓着頭:
“開課通知書?書院都要放假了,合適麼?”
“我要去檢查作業不行麼?”
……
李厥手底下有人,所以他辦事的速度很快。
宵禁的時間還沒到,顏白交代的事情李厥就做完了。
李敬業被家裏人從馬球場喊了回來。
李敬業非常非常不滿。
他組建的馬球隊在這些日子裏大殺四方。
什麼張家的,尉遲家的,都打不過自己。
論馬術,誰能比得過天天都在打仗殺人的安西兵?
今日本來又要大勝一場的,眼看就要贏了,結果被家臣押了回來。
“孩子們,明天先生我會去國子學,兩年沒見,甚是想念,不用緊張,開開心心就行,記得攜帶毛巾,明日我們要打掃衛生!”
落款是顏白。
李敬業看着先生的話撓着頭,喃喃道:
“打掃衛生帶毛巾做什麼?”
“擦桌子,還是擦琉璃?”
“又沒有放假,衛生天天打掃,爲什麼要帶毛巾?”
突然間,李敬業好像明白了什麼。
猛地從椅子上跳起,直接朝着書房衝去。
“哎呀,完蛋了,完蛋了,先生這是要檢查作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