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章 文人的盛會

作者:微微的薇
冊封太子的大禮顏白不打算去看。

  經歷過一次就沒有什麼期待感了。

  一月底還是正冷的時候。

  在龍首原那地方一站就是一天,命都會被風帶走一半。

  武德九年李承乾成爲太子的時候剛好十月。

  不冷不熱,溫度剛好。

  就那樣,大禮結束後都病倒了二十多位大臣。

  如今輪到李厥了,時間還是一月。

  身體不好的真的遭不住。

  寒從腳底生,病從寒中來,年紀大了最怕冷。

  這一次,怕是有人要“獻祭”了!

  在禮部官員走後,顏白就開始琢磨自行車了。

  這東西難度不大,只要一個簡單的圖樣,匠人們就能做出來。

  沒有橡膠輪胎就不要了,顛簸就顛簸吧!

  顏白也沒有打算騎着它去別的地方。

  就想在書院的操場跑一跑。

  鋪滿煤渣的操場正合適,平整而又寬闊。

  李泰上完課後來了。

  見顏白又開始動筆,滿心的好奇。

  伸過腦袋看了一眼,又跑回去躺着了。

  躺在那裏嘆氣。

  “怎麼了?不開心?”

  李泰嘆了口氣:“管管二囡吧!”

  顏白一驚,猛地站起身:

  “她又跑到長安去了?又幹了啥?”

  李泰沒好氣的瞪了顏白一眼:

  “這麼緊張做什麼,你的幾個弟子中,也就她能讓你緊張,也不知道你在怕什麼?”

  怕什麼?

  顏白當然怕,一個能把李氏皇族差點殺絕的人誰不怕。

  當然這話也沒法跟李泰講,說了也沒有人信。

  “她幹嘛了?”

  “不知道她是怎麼說動我皇兄的,他在樓觀道院那裏要了一塊地。

  學你,準備也蓋一個書院,名字都起好了!”

  “叫什麼?”

  李泰聞言猛地跳起來:

  “你還問叫什麼,你難道都不覺得這事情不對麼,她一女子,搞什麼書院啊!”

  “叫什麼?”

  “叫仙遊繡院。

  她在長安把那些年齡到了,從內務府出來的,手藝好的宮女都集合在了一起。

  然後收學生教人學刺繡!”

  顏白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這個主意好。

  青雀我給你說,你是沒去過西域,你是不知道錦繡有多貴。

  這東西一匹堪比黃金啊!”

  李泰徹底無語,真是一個師父教不出兩種徒弟來。

  “你就信她真的只教刺繡?墨色,這只是掩蓋,掩蓋!”

  望着噴口水的李泰,顏白護着圖樣笑道:

  “教別的也可以,只要不殺人放火,她教什麼我都支持!”

  “女子學聖人學問你也支持?”

  “當然支持啊,我還能去上課。

  我給你說,教女孩子上課比男孩子舒服多了,就不會有人不寫作業!”

  李泰徹底無語了,捂着腦袋:

  “哎呦,造孽啊,我咋遇到你這樣的瘋子!”

  顏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李泰的額頭,不解道:

  “青雀,你沒有問題吧,什麼時候女子就不能學聖人學問了?”

  李泰沒好氣的打開顏白的手。

  “你在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

  顏白一臉的不可置信道:

  “你的夫人閻婉,三歲開始學習認字。

  七歲時就跟他大兄閻玄邃一起學習。

  十三歲時就有了才女之名!”

  “和你完親之後相夫教子。

  你那時候出事了,你的兒子李欣幼時啓蒙就是她親自教導。

  如今管理整個紡紗的賬簿,數年沒有岔子。”

  顏白不解道:“你告訴我,什麼時候女子就不能學習聖人學問了?

  你這先生是怎麼教導學子的?你這怪念頭誰告訴你的?”

  見李泰不說話,顏白得理不饒人,發起更加犀利的進攻。

  “知道爲什麼朝廷那麼多官員都以娶世家女爲人生目標麼?

  因爲世家女打小起就開始接受最好的教育。

  一旦把她們娶了回去,不但成了豪門的女婿。

  還等於給家裏聘請了一位優秀的先生。

  擡頭能相夫,夫妻二人一體共謀大事,爲賢內助。

  低頭可教子,開智教學,爲下一代鋪路。”

  顏白低下頭,繼續畫自己的自行車,一邊畫,一邊反問道:

  “青雀,你來回答我,她們學的不是聖人學問是什麼?”

  李泰覺得自己說不過顏白。

  顏白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不說世家,就是那些才邁入官場的新貴也都會重禮請先生教導自己家的孩子。

  “我覺得不好,這事要是做了,你知道你得遭受多大的非議不?”

  顏白笑了笑:“你覺得我會怕遭受非議?

  我如今正閒着沒事,誰敢說,我就敢上門跟他論道。

  你看我不噴死他!”

  “我倒要問問他,他家裏的長輩,他的兒媳,他的夫人是不是都大字不識。

  如果不是,他們憑什麼非議我?”

  李泰望着顏白:“你可是能成爲活着的文宗,你就一點不在乎?”

  顏白癟癟嘴:“連你都說是可能,也就是不一定。

  不一定的事情我爲什麼要去因爲它而束手束腳?”

  顏白擡起頭,認真的望着李泰道:

  “你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李泰覺得要好好的跟顏白說道說道,認真道:

  “自漢朝以來,夫爲妻綱,三從四德已經深入人心。

  女子是能學習不假。

  但從未如男子一般在外求學,而是家裏聘請先生單獨教導。

  二囡這麼一做,就是特立獨行,今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道理我不說,你應該知道吧!”

  顏白聞言嗤笑道:

  “她要做的就是繡院啊,誰來問我都是專門教女子裁縫活兒的繡院。

  至於會點別的,那是孩子們自學的!”

  李泰大怒道:“你耍賴?”

  顏白咧嘴大笑道:“你就說是不是吧!”

  李泰從未覺得顏白臉皮有這麼厚過。

  細細回想起來,顏白當初創建樓觀學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是家學,是私學,是搞着玩的。

  如今呢,搞這麼大。

  以前官員是低着頭看,現在是仰着頭。

  官員來樓觀學,進門的臺階都是自發的走在兩側。

  官帽都要拿下來以示對文化之地的尊敬。

  他們可以不喜歡顏白,但絕對不敢說關於樓觀學的壞話。

  以前樓觀學是忍着。

  現在只要被知道了,學子就敢衝去堵你家大門。

  跟打羣架一樣。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讀書人。

  許敬宗得罪了封德彝。

  在宇文化及弒君稱帝之後,封德彝爲其臣子內舍人。

  許善心不願稱臣被殺。

  封德彝就把許敬宗爲了求活卑躬屈膝的事給記錄了下來。

  按理說封德彝和許敬宗算是同爲宇文化及的臣子。

  誰比誰也好不到哪裏去。

  結果……

  結果封德彝把許敬宗搖尾乞憐的那一幕寫成了書。

  許敬宗諂媚之徒被世人皆知,文人們以此爲話柄。

  有這樣的事例在先誰不怕。

  衆口鑠金,誰不怕。

  (ps:封德彝原名封倫,《舊唐書·封德彝傳》:宇文化及之亂,逼帝出宮,使倫數帝之罪。)

  作爲對比,封德彝在書裏把虞世南替兄受死大書特書。

  爲什麼他會這樣,因爲封德彝早就依附虞世基了。

  他們是一起的,當然給他說好了。

  (ps:《舊唐書·封德彝傳》:大業中,倫見虞世基幸於煬帝而不閒吏務,每有承受,多失事機,倫又託附之。)

  在任何時候,任何朝代,誰的門徒多,誰就掌握了話語權。

  誰說的話就是對的。

  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如今的樓觀學就是大唐最大的話語權。

  別看出來的都是八品七品這樣的小官,高官少有。

  但只要有人敢辱罵養育教導他們的樓觀學。

  這件事就已經沒有了是非對錯之分。

  樓觀學好不好只能他們來說,他們來罵。

  外人敢罵,那就是惹了一羣瘋子。

  就算皇帝碰到這樣的事都頭疼。

  因爲律法裏沒寫!

  一句他辱我先師,乃是臣之私事,皇帝都沒法去勸說。

  “墨色,你真的贊成?”

  “對,我贊成。

  你想想啊,一個母親有文化,有涵養,還儒雅。

  那他的孩子就算是個笨蛋,耳濡目染下也會知曉大義!”

  “屋檐下,婦人一邊忙着納鞋底,一邊皺着眉頭看着孩子寫作業。

  竹棍放在一旁,老狗夾着尾巴……”

  顏白美美的憧憬着:

  “老天爺,大唐真要到了那個時候,聖人最希望看到的一幕就會出現。

  天下大同!”

  李泰嚥了咽口水,他心動了。

  本來他是來勸說顏白阻止二囡的。

  現在倒好,他被顏白說動了。

  他現在不愛錢,不愛權,就想要流傳千古。

  顏白之名爲後人所知已經是必然了。

  自己李泰,如果把名字寫在仙遊繡院上。

  是不是和顏白也差不了多少?

  李泰悄悄的離開,騎上馬後直接朝着樓觀道院那邊衝去。

  這些年存了一大筆錢,他要把錢給二囡。

  李泰走了,裴炎、上官儀等人卻來了,然後一頭扎進書院裏。

  冊封太子祭天的大禮上,樓觀學會獻禮。

  禮物爲兩本書。

  一本《大唐字典》,一本《大唐國家地理》。

  如今到了裝裱的時候,出大力的人都忍不住跑了過來。

  這兩本書要存到弘文館保存的,作爲國寶來保存。

  裴炎他們回來是要在書的最後尾頁蓋上他們的私印或是家族印章。

  這是屬於他們榮耀,能在這種書籍上使用私章。

  那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兩本書歷時十多年。

  參與的文人、學子上萬人,字數數百萬。

  可稱之爲歷朝歷代最龐大的一次書籍編撰。

  冊封太子屬於李厥的大禮,也屬於文人的盛會。

  兩本書歷經十多年,文人們也吵了十多年。

  到現在,這兩本書還沒有人敢作序。

  前些年還有人敢商量。

  現在商量都不能商量了。

  放眼望去,好像沒有夠資格的。

  字要好,德行要好,名望要高,還得要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這人哪裏找去。

  李二倒是有些躍躍欲試。

  待看到書堆起來比他還高時,扭頭就走。

  永遠都自信的他,頭一次覺得學問不夠,德行不夠。

  書院學子強烈推薦顏白。

  可顏白連提筆的勇氣都沒有。

  自己幾斤幾兩顏白是清楚的,實在不夠格。

  國子學來的人越來越多。

  當尉遲和程咬金兩人走來時,書院的文人數量達到了頂峯。

  長安的文人幾乎都來了。

  不能走的也讓家裏的子嗣擡到船上順着河道漂來。

  尉遲敬德和程咬金寫了十個字的釋義和今古之變化。

  洋洋灑灑七千多字的解析。

  兩個人開心極了,這種盛會註定青史留名的。

  李衛公寫的多一些。

  但他的貢獻主要是《大唐國家地理》。

  夔州一帶的地理人文篇是他寫的。

  平蕭銑的時候他在那裏待了很多年。

  望着顫顫巍巍的褚遂良,顏白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日子不好過了,李崇義已經在查劉洎一案了。

  “來來,裝裱開始了,要掐金絲,手笨的都讓一讓啊,沒事的去食堂,那裏暖和.....”

  顏白望着人羣朝着食堂走去,咬着牙恨聲道:

  “又來一羣喫白食的,非要卡着飯點來。”

  “去,告訴蘇嬸嬸,讓她把地窖裏面的蛇瓜都搬出來。

  今天少打飯,多打菜,快些把蛇瓜喫完!”

  伽羅捂着嘴,忍着笑離開。

  是得快點把蛇瓜處理掉,等過幾日地氣上涌,地窖的蛇瓜會爛掉。

  這麼好的東西,爛掉了老天爺會怪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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