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王八頂燈
上元節。
這是除夕後最熱鬧的節日，夜裏，小鸞山處處亮起了花燈，若從遠處看，便如繁星入世。
然而廳堂中的氣氛卻不是那麼好。
賀靈則斜坐在椅子上，單腿曲起，踩在邊沿，面色極爲陰沉，“找到了嗎？”
“尚……尚未。”有人戰戰兢兢地稟告。
靳微難掩幸災樂禍之情：“教主，若真有心找人，還需下了小鸞山，往外找吧。”
賀靈則冷冷看着她。
靳微連忙收斂起嘴角的弧度，“教主，屬下所言，難道沒有道理嗎？譚藻剛剛得知山中迷陣詳細，就不見了蹤影，很有可能是逃了。”
賀靈則淡淡掃了衆人一眼，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與靳微類似的神情，看來他們心中所想，大概也一樣。
他們都有些期盼地看着賀靈則，希望他能下令，捉拿譚藻，好讓他們出一口氣。
可是賀靈則卻陰測測地道：“靳微，你若再口出妄言，以後連過年，也不必回來了。”
自靳微被貶到他處去做壇主，而譚藻代替她成爲護法，她心心念唸的就是能回來，可惜賀靈則並未心軟，只是過年時，所有分壇壇主都要到小鸞山來，她才得以再上小鸞山。
但她自覺一心爲了聖教，若是教主不及時追查，讓譚藻把聖教機密帶了出去，才麻煩呢。
可惜教主已經完全鬼迷心竅……
怎麼辦，一直找不到人，難道譚藻真的走了……
不，他現在就走，利益並未達到最大。
賀靈則懷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少女心，愁眉深鎖，走出了廳堂。
他站在小鸞山之巔，可以看到後山聖湖連接的林中之河上飄着浮燈，隨着河流在林中流淌，宛如星河。
那些浮燈上，承載着大家的願望。
可是他的願望，又要向誰去祈求？
賀靈則心情鬱郁不歡，愈發不待見自己的那些屬下。
他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反而處處爲難……
賀靈則撇下癡癡看着他的屬下們，往聖湖方向去了。
少年人們正在這裏放河燈，河中的王八頗有靈性，一個個探出頭來，頂那些花燈。
這大概是小鸞山獨有的戲碼了，王八頂燈。
若是花燈被頂得沉下水，主人就會失望至極，因爲這代表他的願望不能實現了。反之，如果順利流入河中，就是成功了。
賀靈則還未放過燈，湖畔熱鬧，他站在只隔了幾丈遠的地方，卻無比寂寥。
難道，真的要下山去找他……
賀靈則正在呆愣之際，那邊人堆裏卻鑽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賀靈則眼睛猛然睜大，那竟是譚藻！
他有點狼狽，手裏提着兩盞蓮形河燈。
譚藻一擡頭，恰好對賀靈則的目光對上，“……教主。”
賀靈則驚喜莫名，衝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你怎麼在這裏？”
“今天上元節……”譚藻莫名其妙地道，“我來放燈啊，剛剛在那邊做燈。”
沒想到大家興師動衆找他，他竟然就藏在人堆裏自己做河燈。看來那些混蛋果然沒有盡心幫他找人，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想過譚藻在這裏過節。
賀靈則一時間又是歡喜又是憤恨，最後都化作一句：“給我一盞。”
在他看來，既然譚藻做了兩盞，其中一盞自然該是他的。
譚藻猶豫了一下，想想自己也不可能保得住，乾脆順從地遞了一盞給賀靈則。
“走吧。”賀靈則喜滋滋地拉譚藻去放燈。
他們避開人羣，到了僻靜的地方。
捧着花燈，許願。
譚藻不信世上有神靈，但他仍舊在心裏祈禱，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
賀靈則也不怎麼迷信神靈，但他由衷希望自己不要再打光棍了。
放燈。
賀靈則盯着自己的蓮燈看，可是，蓮燈還未飄出去一丈遠，就有一隻大王八從水底游上來，撲騰一下，水都嘩啦啦濺在燈上，於是火苗刺啦一聲滅了，而這燈盛了水，也沒能支撐多久，就沉到了水底。
而譚藻的燈，滴溜溜地順順當當飄到了河裏。
賀靈則：“……”
賀靈則：“你許的什麼願？”
譚藻：“呃……今年不要打光棍？”
賀靈則：“……”
賀靈則：“那爲什麼我的沉了？！！”
譚藻一時沒聽懂，“什麼？”
賀靈則：“我也是這個願望！！爲什麼把我的給沉了！！！那到底我們能不能成呢！！！”
譚藻：“…………”
譚藻有點崩潰，“教主，那就是個習俗！”
賀靈則：“王八頂燈不是習俗，此乃占卜。”
他說着，眼神忽然一變，“你許願和誰一起脫離光棍？”
譚藻：“……”
賀靈則：“你說你說你快說！”
譚藻：“我……”
賀靈則：“你爲什麼不說是不是心虛！”
“……”譚藻說，“教主，你不能這麼迷信，占卜是虛無縹緲的。”
賀靈則：“你進來前也說蠱蟲是虛無縹緲的。”
譚藻：“我現在也堅持。”
賀靈則：“很快你就知道錯了！”
譚藻：“……我不和你爭這個。”
賀靈則：“那你說你到底許了什麼願。”
譚藻：“……”
譚藻暴躁地道：“有病啊！！”
賀靈則被嚇了一跳，略略有些委屈地看着譚藻。
截止目前，還沒有出節，譚藻自覺不對，放緩了聲音，道：“教主，這些王八沒有人性，想頂哪個就頂哪個，你無需放在心上。或者是上天覺得，我們兩個願望，有一個人的實現，就足夠了。你覺得呢？”
譚藻這話還真是說到賀靈則心裏去了，“你說的很對。”
譚藻舒了口氣，湖邊的風吹着他的臉，一些碎髮隨風飄着，時而糊在臉上。他眺望着遠處的河燈，神情在燈輝照映下，顯得無比溫柔。
賀靈則心癢難耐，握住了譚藻的手。
“今日有人說，找不見你，一定是因爲你逃了，帶着教中機密。”
譚藻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誰敢說你是錯的，”賀靈則見他沒有把手抽走，心中更喜，把頭擱在他肩膀上，癡癡道，“而且他們的確誤會你了，回去我就讓他們給你道歉。”
“不必了。”譚藻淡淡道。
“一定要的，”賀靈則說着，忍不住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我好開心。”
“我也好開心。”譚藻一反常態，不但沒有掙脫，反而回握賀靈則的手，側頭對他說，“教主會做元宵嗎？”
“你想喫我就會做。”賀靈則抑制不住笑容，眼睛眯了起來，臉頰帶着薄紅，卻也說不清是被風吹的，還是怎樣，總之使他平日什麼不做就平添煞氣的俊美臉龐柔和了許多，或者說傻氣了許多。
譚藻看着他笑，自己也笑了起來，兩人之間，一派溫馨。
湖面平靜如鏡，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躥出一隻王八，熄滅誰人的心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