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戲

作者:未知
是看着慈善堂孩子們時候, 那燦然一笑, 是和聞人令攜手走過雨後青石小巷的時候, 那沉靜低眉。 申九, 一個殺手, 在慢慢地變成人。 她總是靜靜地聽着書生說他的大道理, 邊聽邊走, 笨拙的書生總是要她回過頭去解圍,她沒有厭煩,也漸漸地不再把他甩在身後。 “我老師跟我說, 他死之後,我有三條路可走。若是三年之內英王死了,他說大可以入朝爲官當一個治世能臣;若是孫相死了, 英王沒反, 我就要在山間讀書一輩子不出仕,最後一條路, 就是孫相死了、英王反了, 那我就要找一個有微末之時的人中龍鳳, 搏一把從龍之功。” 繁星, 篝火, 申九坐在樹上,看着樹下的男人給她烤着魚。 嘴裏說着大逆不道的話, 男人擡起頭對申九嘿嘿一笑,鼻子上帶了一塊黑灰, 說不出的傻氣。 “連魚都捉不到, 還想從龍。” 申九看着篝火,眉頭微蹙。 聞人令不以爲意,依然笑呵呵地說:“第一條路,說明新帝有手腕抱負,可以再守幾十年太平,第二條路,說明我老師看錯了英王,既然他都錯了,那教我的肯定不對,第三條……” 於私而言,天下大亂正是羣雄並起的時機,多少人英豪可以在此時做一番大事名垂青史。 聞人令想到的卻非是私人名利,而是如果幹戈再起,天下蒼生又要陷入浩劫之中,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多少血,要撒在那路上。 在這樣思考的時候,聞人令和平時總是闖禍的呆書生判若兩人,篝火的光映入他的雙瞳,似有流光濺入,熠熠生輝。 “若是……孫相爺死了,英王也死了呢?” 申九的一條腿從樹枝上垂下來,她身子一側,從兩米高的樹幹上穩穩地跳了下來。 因爲火上架着的烤魚快要熟了。 她說的話足以讓人心驚,孫相爺如今是輔佐新帝的中流砥柱,若是他死了,新帝必然難以彈壓衆臣,英王的不臣之心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一旦孫相爺身故,英王也身故,朝廷羣龍無首,叛黨也無可繼任之人,天下必將陷入朝廷孱弱四方暗潮洶涌的變局之中。 那樣的情勢中,身負大才的聞人令三條路都可以走,他可以入朝堂,可以歸鄉野,也可以做一方霸主的左膀右臂。 “那……”聞人令看着篝火,篝火的對面是面無表情看着他的女人,雖然女人沒有什麼表情,聞人令卻總能從她的身上汲取到他缺少的力量。 想了許久,看了許久,他說,“那我就去當第二個孫相爺,再守天下三十年太平。” 最終,是選了最難的那一條路。 “你爲何現在不去?” 申九沒有因爲聞人令的目光感覺到羞澀或者侷促,她也在很認真地陪着聞人令思考,說話的時候帶出了疑問的語氣,因爲她真的不明白,爲什麼聞人令還要等,人生苦短,想做就做,她不也是沒怎麼想明白,只是因爲想殺了主人,就那麼殺了麼。 “啊?” 呆書生呆呆地看着她,剛纔眼中的流光溢彩消散無蹤。 “你最想要的,不過是個太平,既然想要就去守,守不了天下天平,總能庇護一城一鎮。” 想明白了的申九很隨意地說着話,很隨意地把火上的烤魚取了下來,魚很燙,她幾次用手指摸耳垂,這種手被燙了之後的止痛法是聞人令教給她的,她做得頗有些生疏。。 聞人令卻因爲她的話猛地站了起來。 他四面八方隨意地走着,嘴裏唸唸有詞,申九毫不在意地看他發瘋,喫完了魚,又在火裏放了一把艾草。 英王盤踞一方,勢力龐大,早已滲入了這個朽爛王朝的每一個角落,說他死,不過是一個假設。 書生和殺手都知道這一點。 但是這不妨礙書生暢想,不妨礙殺手守着這個書生暢想。 這是他們的相守,有那麼一絲絲的靜默纏綿,更多的是對互相的包容。 “cut!ok!” 杜老爺子摘掉耳機,比了一個手勢,表示池遲和唐未遠的這場戲算是過了。 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半,大家收拾東西趕回酒店,在路上,幾乎所有人看着池遲的眼神都帶着深深的憐憫。 明天就要拍大通關,別的演員都獲得了一天的休息時間,連上妝等戲都不用了,只有可憐的小池遲,前一天還要拍戲到半夜,第二天就要去跟那羣一看就不好惹的武師們玩兒一場大的。 就連陳方都覺得杜安對池遲的壓榨已經是不把人當人看的地步了。 只有那個小姑娘自己上車就睡着了,回到酒店裏第一件事兒又是練武,一套八卦掌的套路再加上明天要打的套路,每樣都練了兩遍,練完了,時針又比她回酒店的時候往前多走了半格。 隨便衝了衝身上,她躺下沾着枕頭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池遲依然是五點半就爬起來,跑步,練武。 …… 在杜安的眼裏,只要到了拍攝現場,那就是要拍戲的,根本沒有試拍的說法,不合格就一遍一遍地重來,直到磨好了爲止。 幸好現在的電影拍攝已經不再是膠片時代,不然按照杜安這種拍法,光是花在膠片消耗上的錢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事實上過去他拍的電影,後期資金跟不上,很大的原因就是膠片的花費遠超預期。 申九殺了劉尚書和周知府,因爲劉尚書給她三千兩讓她取了周知府的命,周知府出價兩千五百兩,讓她取劉尚書的命。沒有人知道,在申九離開了奪命樓之後,她收錢殺人,先殺那些給了自己錢的人。 誰把她當成掌中劍手中刀,就要有被刀劍反噬的準備。 大概他們都沒有這種準備…… 所以死的很痛快。 而且因爲找殺手這種事情從來祕而不宣,所以這些人死了,也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麼人乾的。 中秋節,申九是和聞人令一起過的,聞人令買了一堆面具送給了慈善堂的孤兒們,申九也得到了一個猴子的面具,聞人令送給申九一個猴子,並不是因爲申九在屬相中是猴的意思,而是因爲申九會畫畫,只會畫猴子。 在她成爲殺手之前,申九從她娘那裏學過畫小猴子,後來她全家被主人派出的殺手殺了,只留下四五歲的她,帶回去訓練成了申九。 殺人的時候,這個面具就戴在她的臉上,偶爾捕捉到她身影的人,都說江湖上新出現了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綽號“猴刺客” 申九喜歡這個稱呼。 比“申九”可愛多了。 所以她每次殺人之後,都在那周圍留下一隻小猴子,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憨態可掬的神態。 沒有人把申九和猴刺客聯繫到一起,大概因爲申九這個名頭在她前主人的操作下早就已經夠響亮,人們想不出她爲什麼還要給自己穿一層詭異可笑的馬甲。 猴刺客讓人害怕,因爲到處都是潛規則的殺手市場中,人們沒有找到猴刺客的報價。 不收錢的刺客不是好刺客。 這個猴刺客破壞了他們的規則,他就必須死。 六大殺手追殺猴刺客就是電影裏真功夫用的最多的一場打戲。 池遲穿着黑色的勁裝頭戴猴子面具,身畔站着的六位穿着各異的人就是六位武術行家。 “沒想到我們六個人會爲了殺猴聚在一起。” “要怪,就怪你自己壞了規矩。” …… 這六個人的畫風和池遲以前接觸到的演員確實不一樣,他們的氣勢帶着肉體上的壓迫感,強大的攻擊性蓄勢待發。 “殺你們,有錢拿麼?” 低啞的聲音從面具後面傳來,帶頭的老者忍不住嗤笑。 “我們殺你有錢拿,就夠了。” 殺手界的潛規則就是那一句話“沒錢拿的殺人買賣不能接,接了,會死。” “我殺了你們,也沒錢可拿。” 說完,她收起了自己手中劍,用腳從地上挑起了一根樹枝。 沒有錢拿,那就不殺人了。 在對方看來,這是□□裸的挑釁。 一個殺手執長刀衝了過來。 長刀一掃,申九身體往後仰倒,刀從她的身前快速劃過,她單手撐地,完美躲開,刀刃再次掃回,帶起一陣寒風……連掃四刀,刀刀虎虎生風,申九次次避開,終於找到時機一腳踢向持刀之人。 趁對方下盤不穩之際,她猛然躍起,避過如雪鋒刃猛然近身,拳掌交替,招招直取對方手腕之處,又藉着樹枝的杈部架起刀背,擡腿下壓樹杈,藉着樹枝槓桿之力把刀生生轉脫於對方手中。 奪刀在手,刀背砍向對方的腦後,那人就被打暈在了地上。 隨後她執刀在背後一擋,就見一根銀針被彈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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