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該開席了

作者:三百斤的廚子
第381章該開席了……

  紈絝惡少們嘴上勁兒挺大,可真要去幹事,那還是算了。

  曹襄此舉,也不過是攏一攏人心,給這些狗大戶們一個明確信號:一場朝堂暗鬥即將開始,你們這些兔崽子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別站錯了隊。

  要知道,在漢帝國的朝堂紛爭中,你可以沒本事,也可以沒品德,甚至,百姓人可以說你是個狼日哈的、狗日哈的、豬日哈的,反正就不是個玩意兒……

  那也不要緊。

  當官嘛,重要的不是政績也不是口碑,更不是什麼憂國憂民、爲民做主。

  而是。

  站隊。

  公孫弘本是一介寒士,齊魯老家也沒什麼像樣的背景和靠山,全憑他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將公孫家族拉扯成狗大戶,不得不說,老賊的戰鬥能力還是十分強悍的。

  只可惜,這人啊,一旦到了一定的位置,便開始犯糊塗,開始讓自己肥碩的屁股決定腦子。

  封侯拜相的公孫弘估計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較尷尬,故而,他表面上與天下讀書人走得很近,同時,又與漢帝國的狗大戶們不清不白,互相勾結,做下不少爛事。

  但實際上,長安城的權貴們心知肚明,這個公孫弘既不是讀書人,也不是所謂的新權貴,而是不折不扣的老權貴。

  什麼意思呢?

  也就是說,與公孫弘交厚者,並非曹襄、樊離、張連這些大漢開國功勳之後,亦非楊川這樣的‘暴發戶’,而是天下世族和寒門。

  楊川、曹襄幾人算過一筆賬,公孫弘當丞相這十幾年裏,光是靠着裙帶關係摸爬滾打進入朝堂的寒門之士,便足足有五十幾人,其中,如朱買臣那樣的人物便是其中之一。

  從心底間,楊川對寒門並無惡感。

  甚至,他還曾經固執的認爲,漢帝國的寒門因爲身份尷尬,處於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間階層’,理應成爲改變漢帝國的一股新興力量。

  然而,經過這幾年的冷眼旁觀,楊川終於看清楚了。

  無論是權貴,還是寒門,一旦得勢,全特孃的是豺狼虎豹,幾乎在一瞬間便能翻臉不認人,露出他們那鋒利而沾血的獠牙。

  而且,寒士一旦掌權,竟比舊有的狗大戶更加兇殘而貪婪,不僅喫肉喝血,還很快學會了敲骨吸髓,可以說已成禍患。

  楊川是廚子,如今,卻不得不讓自己先做一段時間的屠夫……

  ……

  “樊離,張連等人都表過態了,從此不再與公孫弘有任何瓜葛,”廷尉府某間石室裏,曹襄蹲在牀頭,低聲給楊川彙報情況,“另外,東方朔那邊的效果還不錯,公孫弘的名聲如今比你我二人的更臭不可聞。”

  楊川躺平在牀榻之上,看上去病懨懨的,兩隻眼睛卻賊亮賊亮,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些都是細節,很重要,但不能一錘定音。”

  曹襄點頭:“是啊,想要扳倒那老賊,就得想辦法一錘定音,要不然,他反咬一口,就算你我身爲列侯都有些扛不住。”

  “這讀書人,有毒啊。”

  曹襄罵一句髒話,突然想起一事,低聲問道:“楊川,這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開始裝起病來了?”

  楊川瞥一眼曹襄:“是真病了好不好!”

  曹襄嘿嘿笑道:“真病了一頓還能喫下一條羊腿、喝掉半斤十糧液?”

  楊川沒好氣的罵道:“你知道個屁!”

  曹襄渾不在意,還想說話,卻被楊川擺手打斷:“你只需按照原定計劃去執行便是,至於剩下的事情,你儘量別說話,也別胡亂出手,莫要壞了大事。”

  眼見得楊川說的嚴重,曹襄也有些愕然,忍不住問道:“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楊川沉吟好幾個呼吸,這才輕聲道:“去病出事了。”

  曹襄猛的一個哆嗦:“出什麼事了?”

  楊川頓了頓,道:“皇帝名義上派他與大將軍衛青南下,實際上,還沒有抵達江淮一帶,便被派去了西南。”

  曹襄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也就是說,去病如今在西南的深山老林裏?不對啊,羽林軍是精銳鐵騎,並不適合在西南作戰,我舅舅到底是什麼意思?”

  楊川輕輕搖頭:“皇帝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一些,西南之地不服管教,很多地方尚處於蠻荒,的確需要大軍征剿。”

  “而且,去病離開長安城時,我也做過一些後手和準備,倒也不至於在那邊喫大虧,畢竟,川蜀之地的卓王孫現如今是我們自己人。”

  “問題出在朝廷某些人身上。”

  “大農令給大軍徵調的糧草、精鐵等物資,中途被人給劫了,損失慘重……”

  曹襄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起來,皺眉問道:“莫不是公孫弘乾的?”

  楊川搖頭:“公孫弘雖然是丞相,在魯地老家倒也發展了一批死士,但打劫羽林軍糧草這種事,他還沒那個膽子,同時,也沒這個必要。”

  曹襄不吭聲了。

  楊川把話說這個份上,有些事情應該是有了一些線索和眉目。

  果然,兩三個呼吸後,楊川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話:“這一局,咱們讓公孫弘贏吧。”

  曹襄罵了一句髒話:“便宜了那老賊!”

  楊川卻輕笑一聲,悠然道:“我捱了皇帝一頓揍,假裝大病一場,便是因爲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在很多時候,朝堂上的輸贏固然重要,但是,最爲重要的還是活着。

  你信不信咱們扳倒公孫弘的那一天,便是皇帝開始着手防備和收拾我楊川的一天?

  有一句話你說得很對,那就是這人啊,一旦當上了皇帝,就不再是原本的那個人,就算是父子相殘也有可能,更何況你這個外甥和我這個女婿。

  曹襄,記住我的話,好好的做咱們的海鮮生意,不要再染指其他任何生意,把你名下多出來的那十幾萬畝良田,一點不剩的全部送出去,千萬不要給旁人留下把柄。

  此外,你家的雞鴨鵝肉蛋生意,也全部交給別人去打理。

  在盤子沒有做大前,咱們兜裏的錢糧和土地,必須分散開來,存儲在很多人的倉廩和地窖裏,纔是最穩妥的辦法……”

  ……

  距離開春還有七八天了。

  曲江池水開始微微泛綠,清爽了一個冬天的渭水也開始變得渾濁起來,大塊大塊的冰順流而下,在一些甚爲狹窄的河道形成一道道晶瑩剔透的冰牆,渾濁的河水氾濫,在兩岸廣袤土地上橫流。

  楊川悄無聲息的搬出了廷尉府,回到他莊子上‘養病’。

  他這一走不打緊,反正朝堂老賊們之間的明爭暗鬥就如這渭水一般,清爽不了一兩個月,便會長時間的渾濁不堪起來,但他與丞相公孫弘之間的鬥爭,卻多多少少讓人覺得有些失望。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

  雷聲大,雨點小,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當初,楊川有多囂張,此刻,他悄無聲息的離開長安城就有多麼令人失望,不少好事的長安城百姓甚至都開始罵娘了:“說好的三堂會審呢?”

  “說好的龍爭虎鬥、兩敗俱傷呢?”

  “嗎的,長寧侯聽着厲害,其實也不過如此,被人刺殺一場就慫了?”

  這種言論不僅在百姓人中間廣爲流傳,就連長安城的那些狗大戶們也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沒弄起來,要不然,還不知有多少人又要遭殃。

  與此同時,未央宮的反應也在楊川的意料之中。

  楊川並沒有與公孫弘正面硬剛,而是在‘大病一場’後悄然離京,甚至,就連查辦‘宮門刺殺案’的事情也隨口交代給兒寬,似乎早已無意纏鬥,這讓劉徹很失望。

  聽說,楊川離京後,劉徹的心情變得很糟糕,打碎了好幾件琉璃器、瓷器,還尋了一個藉口,將長樂宮的大長秋打折了腿,砍掉了腦袋。

  據說啊,那顆麪皮白淨、白髮蒼蒼腦袋,就掛在楊川遇刺的地方,讓開春前的幾夜冷風吹着,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冰疙瘩。

  另外,聽說劉徹殺掉長樂宮的大長秋之後還不解恨,又傳下一道密令,將廷尉府地牢裏的人犯弄死一半……

  楊川聽說這些事情後,都是淡然一笑,什麼話都沒說。

  皇帝對他這位少年才俊寄予厚望,總想着要好好的開發利用一番,讓他楊川充當一個愣頭青,在朝堂老賊中間亂咬一通,無非就是想要借刀殺人,給暮靄沉沉的大漢朝廷來一場‘重新洗牌’。

  想得倒挺美。

  朝堂上的水有多深,劉徹心知肚明,楊川則更是一清二楚……

  “楊川,你這便承認自己輸了?”

  楊川搬回竹園頭村的當晚,平陽公主便連夜趕來了。

  與她同來的還有南宮公主、隆慮公主和卓氏,一進門,平陽公主便有些惱怒的斥道:“在兩三年以前,你的謹小慎微本宮還很喜歡,說明你楊川是個能幹大事的人,值得本宮好好栽培一番。

  可是楊川。

  這一次,你爲何不乘勝追擊,一舉弄死公孫弘?

  你要明白一件事,朝堂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從來就沒有第三條道路能讓你挑選,你是我平陽的兒子,太子的老師,朝廷大農令,怎麼能如此草率的放棄擊殺敵人的機會?”

  隆慮公主也是一個極爲彪悍的婦人,跟着附和道:“大姐說的對,自從公孫弘當上丞相以來,表面上極爲恭順,對咱們這些皇親國戚未曾招惹過一次,甚至,就連一些人犯了法律,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曾追究過。

  但是,從骨子裏,他跟咱不是一路人。

  你如今是大農令,對朝堂之事所知也不算太少,你可以板着指頭計算一下,光是公孫弘擔綱大漢丞相這十幾年來,有多少寒門的人被舉薦當了官?

  還有,那老賊在齊魯之地竟然還假借他人名義,購置了不下二十萬畝良田,簡直就是想要謀逆……”

  躺在病牀上裝病的楊川突然開口:“二姨,您的身子骨好些了沒?”

  南宮公主微微點頭,溫言笑道:“還好,喝了一段時間的牛肉羹,加上你給二姨搭配的那幾樣食療菜品,我這身子骨可算是恢復了大半。

  對了,你的傷勢痊癒了幾分?

  讓我說,劉彘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能下狠手往死裏打人呢?

  這一次,要不是楊川我兒身法敏捷,及時避開心口要害,他那一腳下去真能踢死人,我兒安心養傷,朝堂之事,自有那些朝堂老賊和皇帝去頭疼,你一個小小的大農令就休要再摻和了。

  別人笑話你楊川是個慫包,是狗熊,二姨卻覺得,這一步棋你走得很妙……”

  南宮公主一開口,就連平陽公主都不好再說什麼,姐妹三人就這般不鹹不淡的說了一會兒家常話,便要各自去安歇。

  楊川終於開口說話了。

  “母親,二姨,三姨,卓姨,你們請留步。”

  楊川慢吞吞的從繡榻上坐起來,在織娘、娜仁託婭兩名小婦人的侍奉下簡單洗漱一番,又喝了兩口劉滿遞過來的清茶,這才緩緩開口:“我心脈受損嚴重,一條小命差點就丟在了廷尉府,所以,對很多事情突然看開了。”

  “再過幾日便要開春了。”

  楊川側頭想了想,十分平靜的說道:“我答應過劉滿、織娘和娜仁託婭,翻年一開春就要大婚,剛好母親、二姨、三姨都在,對了,還有卓姨也在,你們還是想想如何給我辦一場像樣兒的婚禮吧;至於朝堂上的那些爛事,我最近一段時間不想去搭理了。”

  平陽公主幾人聞言,只好又坐下來。

  正在一旁侍奉的三名小婦人卻面色各異,織娘怔怔的望着楊川,眼底的那一抹喜悅被遮掩得極好,輕輕咬着嘴脣一言不發;娜仁託婭一臉茫然,看看楊川,看看織娘和劉滿,有些不滿的嘀咕:“這就對了,在草原上,牛羊牲口一般都在開春前一段日子發情。”

  劉滿的反應最爲激烈,聽到楊川的話語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太正常了,本來要遞給楊川的一碗茶水,她自己竟‘噸噸噸’幾大口乾掉,有些結巴的問一句:“楊川小郎君,你、說的是真話?”

  楊川點頭,正色道:“明日一大早你便回長安城去,記住,千萬不要回長門園。”

  劉滿的臉色登時便拉胯下來,抱住楊川的胳膊好一陣軟磨硬泡:“楊川小郎君,我既不想回長安城也不想回長門園,求求你了,就讓我住在咱家莊子上,等着你娶我好不好嘛。”

  楊川:“你想讓皇帝砍我腦袋,就依照你的想法來。”

  劉滿直接閉嘴了。

  大漢公主出嫁,該有的體面總須照顧,她若就這般入了楊家,劉徹嘴上肯定什麼都不會說,但後果可就很難預料……

  “對了二姨,我還有一事相求,”楊川轉頭看向南宮公主,很認真的說道:“織娘、娜仁託婭二人就先住到你那邊,等着我娶她們。”

  南宮公主點頭,咧嘴笑道:“要我說啊,還不如讓三個丫頭都住我那邊,反正劉彘不敢把我怎麼樣。”

  楊川搖頭:“不,劉滿回未央宮,織娘、娜仁託婭跟你去太學院。”

  “還有,明天就讓張湯、東方朔、司馬遷三人去長安城,採購一批大婚所用之物,跟公主、郡主成婚,總得講究一些,不能讓人看笑話……”

  ……

  次日一大早,將平陽公主等人送走後,楊川在渭水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影偏西時,方纔慢吞吞的回到莊子。

  “公子,該喫飯了,”堂邑父走進來,躬身說道:“依照公子吩咐,宰了幾隻羊羔子,今日喫清湯羊肉。”

  楊川擡頭看了一眼黛青色天空,以及天空深處的那幾只傻雕,微微搖頭,道:“不,今日不喫清湯羊肉。”

  “給朔方郡和咱們家的飯館子傳信,就說該開席了。”

  “今日,咱喫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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