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投机主义者
但他看张峦的反应,知道這個迂腐的书生老爹,对自己的诊病良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這都是拜那所谓“金山银山”诱惑所推动,源动力還是父亲对金钱的渴望。
“父亲带孩儿寻师访友时,我曾在某位先生的书柜中看過一本书,叫《伤寒论》。”张延龄道。
张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为父倒是听說過此书,那上面有治痘疮的內容?”
张延龄摇摇头:“后来我又看到一本,跟那本有点像,其中有涉及如何仿制痘疮的段落,說只要染病后就无解了,但要是发病前做一些必要的诊治,那病症就会变得非常轻微,甚至不发病。”
张峦本来颇有兴致,听到這裡兴致索然,晒然道:“简直是胡言乱语。”
张延龄不急不忙:“伤寒,阴阳易之为病,其人身体重,少气,少腹裡急,或引阴中拘挛,热上冲胸,头重不欲举,眼中生花,膝胫拘急者,烧裩散主之。”
“你說甚?”
张峦听得云裡雾裡。
张延龄道:“伤寒论啊……父亲不是說知道嗎?”
张峦瞬间感觉面子挂不住。
他這样一個皓首穷经的书生,就算听說過《伤寒论》,也不可能认真研读,毕竟這年头知识昂贵,他又不行医,读那玩意儿有啥用?
“父亲,机会就摆在面前,您要是不信,之后還要出去借钱……现在城裡闹瘟疫,可能谁家都不让您进,别說求学进北雍了,恐怕开春咱家的口粮就要断。”张延龄拿出很现实的問題怼张峦。
张峦有些犹豫,问道:“《伤寒论》中還說了什么?”
這是在考校儿子。
张延龄道:“病常自汗出者,此为营气和。营气和者,外不谐,以卫气不共营气和谐故尔。”
张峦瞪大眼,努力想把儿子說的话给记下来,却发现根本无从记起。
“治痘疮,說是若与病患接触不過三日者,要以同染痘疮之病牛,以牛之疱液取之,刺于手臂,可不发病。若五到七日者,可发病,但病症较轻……七日以上者则无效。”
张延龄讲述了以种痘法给天花密接者接种防治疫病的常识。
张峦皱眉不已:“倒是听說過,牛染了痘疮沒什么大碍,過段日子自己就好了,可从沒听說能把牛的病转移到人身上来,這要是让人感染病殁,岂非……”
“那父亲何不去跟那些养過病牛的人问问,他们平时跟病牛接触多,有谁感染過痘疮闹出人命嗎?”
张延龄据理力争。
“這……”
张峦沉吟一下,道,“为父這就去问问。要真有用,這可是個绝佳的赚钱机会,城裡大户人家多,为父与各家家主多少有些交情,他们還是相信为父的,就是……”
张延龄耸耸肩:“就是父亲不相信我,是嗎?”
“沒有……老二啊,你别怪为父怀疑你,以你的年岁,還有你以前的作为,实在是……呵呵,不過你突然转了性子,能静下心来读书,倒是好事一桩。你大哥不是读书那块料,以后咱家不能指望他,就靠你了……你可千万别跟你大哥瞎胡闹。”
张峦說完轻轻拍了拍小儿子瘦弱的肩膀。
张延龄却看出父亲眼睛裡冒出点点小星星,那是铜臭的味道。
……
……
父子俩开始搞防治天花大计。
张峦先是出门,到兴济城周边打听有沒有人家有病牛,等他回来时,被妻子询问出去干嘛,他也直言不讳,就像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一样。
金氏却一脸苦闷,差点又要掩面而泣,手上给丈夫衣服扑打的桃树枝也加了几分力气,似在发泄内心的不满。
“老爷,家裡都這样了,治病救人那是大夫的事,咱真要强出头嗎?”
金氏理性地劝慰。
张峦道:“夫人啊,现在咱们家穷困潦倒,除了這办法還有旁的门路搞到钱嗎?本来我也想用延龄开出的那個治喘鸣的药方赚笔快钱,可那病本就不要人命,人家不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断不会找咱。可痘疮就不一样了,就算治不好,也不是咱的過错,不是嗎?”
金氏一听,突然觉得丈夫很睿智。
是啊,出去招摇撞骗,反正治不好也沒人說什么,本来這病就治不好,现在我张某人挺身而出,悬壶济世,拯救天下苍生,就算最终失败了,你们莫非還要把天花流行的责任归到我身上不成?
正好迎出门来的张延龄,听到老父亲這番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张峦会成为歷史上投机主义的集大成者。
要不是有這种但凡有一点可能就豁出去干的心态,穷困潦倒的老张家怎么会出大明皇后?
果然对症下药,說的內容也切准了老父亲的脾性,张峦长久不事生产,老喜歡琢磨那些一步登天的法门,赌心重得很,這要是换個谨慎严谨的父亲,不把他打得皮开肉绽都是好的,還会听信他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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