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徒四壁 作者:余人 日影西斜,晚霞灿灿,仿若碎金般洒落在一座小山村中。 长林村并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同宗繁延至今,归为石城县所辖,离广州府很远,离京城更远,這裡远离权力,更远离繁华。 村子依山傍水,风景如画。這裡沒有高耸的电线杆,沒有辐射严重的信号塔,沒有烦人的政府宣传标语,有的是篱笆茅屋的朴素,以及青山绿水的优美。 走进村子,让到他体会到古代乡村的美轮美奂,很像传說中的世外桃源。 這辈子的他仍然是不幸的,父母在三年前就撒手离世,而他仍然是一個孤儿。不過剧本倒有了小小地变化,事因他有了一個妹妹。 隔着前院的篱笆,他便看到一個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坐在门前石阶上,她身穿着破旧的土布衣裳,脚下是四处破缝的鞋子,头上盘着类双丫髻,一张大饼脸配着小塌鼻,但肌肤白皙细嫩,双唇粉嫩,此时正托着双腮坐在门前石阶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失了些神采,正郁卒地盯着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 這便是他的妹妹,大名不清楚,小名叫做虎妞。人如其名,這丫头绝对的女汉子,隐隐是村裡的孩子王之一,他亲眼看虎妞教训過一個大男孩。 值得一提的是,她是家裡唯一的经济支柱,正给别的人家放牛赚钱。 吱…… 他推开令人头皮发麻的柴门,這柴门并沒有转轴,由两面平滑的木头切面组成,经過時間的侵蚀,切面早已经不平整。 虎妞抬头看到他回来,却当即站了起来,眼皮地不抬一下,一声不吭地转身回了屋裡。 這個丫头…… 虽然已经来這裡三天了,但林晧然跟這丫头聊不足十句话,一直都处于“冷战”状态。而他从初时害怕身份被揭穿,到如今的暗自恼怒,這丫头太不将他這個“哥哥”当一回事了。 不過,他倒得好好感谢這個丫头。那天上吊的时候,正是因为這丫头奋力扯着他,才让那條吊颈麻绳断掉,算是救了他一條命。 走进茅屋,裡面显得昏暗和阴凉。 這是一個贫穷的家,很穷,很苦,典型的家徒四壁。 老旧的床榻,破烂的桌椅,一些有用或沒用的陶罐,一口边上有裂缝的铁锅,一個沒了盖子的陶锅,還有两双发黑的筷子…… 這些便是所有的家当。 沒做饭? 林晧然本打算像以往那般享受摆放在桌面上一碗白粥,但却发现八仙桌上空荡荡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叹着气走到米缸前,准备亲自做饭。 這来了三天,一直都是喝粥,今天他打算弄点白米饭。 揭开米缸的木盖子,林晧然的脸色变了。 裡面空空如野,一粒米都沒有。 這…… 林晧然万万沒想到,如今他家穷到了這等地步,竟然沒有了食物。在這么一瞬间,他很想朝老天竖中指,這似乎是想饿死他的节奏。 不過他倒不相信,這贱老天真能将他饿死。 林晧然先是不甘心地检查了铁锅,然后才泄气地走进房间,发现虎妞正头朝着裡面躺在床上,弓着身子像個小虾米般,隐隐有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显然她也饿得不轻。 “虎妞,去借点粮回来!”林晧然端起做哥哥的架子,用着命令的口吻說道。 他并不是一個蠢人,当即就想到了借,不過他想让虎妞出面。倒不是他不敢去借,而是担心身份問題,万一被发现此晧然非彼晧然,谁知道這些受封建毒害的民众会不会将他当成妖怪活活烧死? 林晧然本以为虎妞這個女汉子会马上行动,但发现她仍然一声不哼地躺在床上,当即就走到了床头,想看看這丫头是不是生病了,结果发现她竟然抽泣起来了。 他刚在床头坐下,虎妞却哽咽地道:“我不去!” 這一声“不去”,饱含着无尽的委屈。 哪怕是铁石心肠的林晧然都暗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卷缩得更厉害,便猜到肯定是受了委屈。他上辈子是吃過苦的,体会到穷人的那种苦楚与无助,坚强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品质,往往只是保护柔软内心的一道伪装。 這個坚强的丫头,恐怕是受伤了,起码此刻已经坚强不起来! 林晧然放弃支使她的想法,从床头站了起来,决定亲自行动。 這肚子饿了,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了,特别他可沒有這身体原主人那么强的自尊心。哪怕跟那個丫环在舞台表演都不是不可能,前提是那丫环得足够漂亮。 只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在這個村子转了一圈,发现绝大多数人家都沒有生炊做饭,很多小孩病怏怏地坐在门口发呆。 這是一個贫穷的小山村,贫穷得令人发紫,难怪干净得不见老鼠和蟑螂,大概都给饿死了。 月上竹梢头,這盏残月似乎成了整個村子的灯,鲜有人家点起油灯。 林晧然捂着肚子,借着淡淡的月色而归。這才刚进到屋裡,便听到柴门传来令人牙颤的吱呀声,一個老头推开柴门走了进来。 林晧然认识這個长相慈祥的老头,他是长林村的最高统治者,林氏族人的族长,在村中很有威望。在這個宗族和乡绅为基础的封建社会,族长其实拥有着极高的自治权,甚至能掌握村民的生死。 “族叔,請进!”林晧然匆匆迎出门口,做了一個請的手势。 老族长意外地扫了他一眼,捋了捋白胡子,然后迈過了门槛,走进了昏暗的屋内,将一個袋子交给他道:“虎妞呢?” 林晧然早已经注意到他提着的布袋子,這时接過伸手一摸,心裡当即大喜,扭头朝房门口呶嘴道:“她在屋裡睡觉呢!” 房间沒有门,但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老族长朝着裡面望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桌前坐了下来,然后又意外地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着的林晧然。 “族叔,這米我先借着,日后必将奉還!”林晧然笑纳了這袋米,又殷勤地倒了一碗水,然后好奇地问道:“虎妞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老族长端起碗时愣了一下,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故作沉吟地說道:“欺负谈不上!” 林晧然沒吭声,望着他静待下文。 老族长喝了一口水,然后才接着說道:“虎妞今天去江村借粮,江府的赵管家說你们家借也還不上,建议你将虎妞卖给他们江府做丫环,這丫头当时就气着跑了回来!” 林晧然脸上露出苦笑,這是赤裸裸给人瞧不起了! 只是這事又能怪谁? 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事劳作,家中的田产早已经变卖干净,仅仅靠着虎妞给人放牛的微薄收入,這养活虎妞自己都很是勉强。 但那赵管家也贼不是东西,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虎妞身上,恐怕以前沒少干這种事情,看着哪家子穷就想着逼哪家的子女到江府为奴为婢。 倒难怪虎妞那坚强的丫头会受伤了,毕竟她可能被用来换米粮,所有的骄傲与自尊会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老族长无疑是一個好人,喝完那碗水就离开了,沒有逼着林晧然立什么字据,更沒有半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仿佛就是来送米的。 林晧然将他送出了院门,看着老族长的身影在月色中消失不见,這才轻轻地掩上柴门,返回了明亮少许的茅屋。 让他很是意外,桌面上的米粮不见了,厨房裡多了一個忙碌的小身影。 虎妞显然沒有睡,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许仅仅是肚子闹的,又或许两者皆有。 生活在這個时代的贫穷大众是不幸的,饿肚子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這倒难怪唐朝女人会以胖为美,那几乎就跟富二代挂勾。 淘米、生火、做饭…… 這不像是一個六七岁的小女孩,倒像是一個勤快的家庭主妇。尽管是在漆黑的厨房裡,但她有條不紊地做着煮饭工作,对厨房的一切似乎了然于胸。 铁锅裡的米粥熟了,弥漫起米饭的香气。 “怎么只做了這么一点?”林晧然拿来了两只洗干净的碗,但发现铁锅裡的粥少得可怜,竟然连两碗粥都不够。 虎妞将粥从锅裡盛起,眼巴巴地望着勺起的白粥說道:“已经够多了呀!” 這是一個脆脆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 林晧然诧异地扭头望向她,這是三天来最有温度的一句话,弥漫着少许的亲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举动讨好了她,這丫头明显对他沒那般的冷冰冰了。 虎妞将盛好的两碗粥小心地端到厅堂的八仙桌上,這裡正对着门口,是整個屋子最亮敞的地方。 一碗清水掺着饭粒,一碗饭粒掺着清水,而這其实是二人第一次同桌吃饭。 “你怎么只喝粥水?”林晧然发现她选的是只有一点饭粒的粥,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虎妞坐的长板凳显得有些高,小短腿够不着地,但却有着姐姐般的气势,理所当然地抬头說道:“你读书要用脑呀!” “狗屁!”林晧然骂了一句,他不喜歡被别人占便宜,但也不喜歡占小孩子的便宜,当即就将那满满饭粒的粥分了一半给她。 虎妞咬着下唇,眼睛顿时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