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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八十六章 参知政事的一日(五千字)

作者:幸福来敲门
政事堂中。 章越与吕嘉问之间问答說是闲聊,但颇有涉及日后国柄如何的意思? 对吕嘉问的提防和忌惮,以及取王安石代之的忧心,章越可谓是一目了然。 尽管自己再三表露自己并无此野心,怎奈旁人不信。 章越索性不解释了。 其实不仅是吕嘉问,王珪,元绛等恐怕也不会信。其他中书官员也不信。 章越可以从他人的目光裡体会得出。這個体会一点证据也沒有,但就是可以体得。 揣摩人心,相人,察言等官位高了自然而然就会了。很多人沉迷此道,其实沒用,阅历够了就知道了。 看得出整個都堂中,反而是王安石于此不介意。对宰相之位出入其中,最后举重若轻唯有此公。 王珪道:“章大参,韩魏公升仙之前,有什么话?” 章越道:“他只說他是忠于朝廷,此心天日可鉴。”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 章越說到這裡停了话,看了王安石一眼。 王安石与韩琦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但至第二次当国這才有所转圜,韩琦去世后也上了挽联,为年少当初之事后悔。 看的出提到韩琦,王安石也是有所触动。 话說到此处,众人也就散了。 章越出了政事堂,政事堂又称都堂,作为中书而言,政事堂只是他一個办公场所。 宋朝相权极大,中书以下直属有制敕院,舍人院,审官东院,审官西院,吏部流内铨,三班院,起居院,礼仪院,群牧司,崇文院。 熙宁三年又设中书五房检正,近一步侵夺了礼,吏,户,刑這几项权力。 相权大增!宰相之尊为开国来的极点。 当然涉关相权,也看你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 王安石在位时,身为参政,但其他宰执根本无法制约他,同朝宰执被称作生老病死苦。 除了王安石一個人生气勃勃,其他四位宰执只有老病死苦四等安排。 后来吕惠卿在中书时,韩绛,王珪,冯京都被他架空了。王安石回朝后,吕惠卿马上就靠边站了。 章越离了政事堂回到本厅。 本厅又称为视事閤,也在中书门下,政事堂是几位宰执共同议事,發佈政令的地方。這时候一般是三至五日宰执们聚政事堂一议事。 而本厅才具体到每一位宰执,关乎他手中真正权力。 一般官员至政事厅向宰执禀告差事后,這时候說得话都是冠冕堂皇的,一旁還有人记录在案的。 但官员到了宰执本厅禀事,這时候宰执会屏退左右与你单独說话,這才是真正戏肉所在。 不過仁宗皇帝一直认为此有妨碍公论,便下了一道圣旨不许官员至宰相本厅商议。 也就是說宰执视事只有去政事堂,在其他几位宰执监督下發佈政令,绝不允许有绕开同僚私下讨论的空间。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若官员要办事想請托宰执怎么办,那就前一日先到宰执家裡将事情說清楚,第二天再至政事堂說话。 歷史上蔡京当宰相时,那才叫爽,自己在的地方就是政事堂几乎不必与其他宰相商量,甚至在府第裡处分国事。 這权势连王安石最得官家信任时也是远远不如,难怪蔡京每次罢相都要抓住宋徽宗的龙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了。 另一個通過其他人递话。 检正中书五房不仅手握重权,而且還是宰相的心腹耳目。 官员不许至宰相本厅视事,但身为宰相属吏的他们却可以自由出入视事厅。 這也是为什么官家反对王安石要让京朝官而不是曹吏出任此职建议的缘故,权力极重则必须不杀礼,否则会生出名堂来。 這也是身为都检正吕嘉问反对蔡京出任此职的缘故,都检正在中书那的权力仅次于宰执。 吕嘉问就相当于秘书长或办公室主任的职位。 章越在他下面安插一個人自己的心腹进来,令他如鲠在喉。 章越到本厅之后,先躺着歇息一会。 不久彭经义禀告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安焘求见。 章越睁开眼睛,孔目房在中书五房中地位最低,主司是中书文书往来之事。 作为孔目房检正的安焘,生得是仪表堂堂,堪称是美男子。 现在安焘拿着厚厚的文书来见過章越,都是必须他過目的文书。 安焘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章越看后道:“厚卿也是出身太学吧!” 安焘道:“如大参所言,以往师从安定先生,当年下官在太学得了病,多亏先生照拂,這才得以痊愈。” 章越笑道:“安定先生对我也是颇有教诲,可惜他入太学后不久,他便前往杭州了。你是嘉祐四年的进士,与章子厚,蔡持正同科是嗎?” 安焘垂下头道:“是。其实下官在任大名府路机宜文字时,是欧阳文忠推举得授秘阁校理。” 官员要得馆职极难,必须经過馆试,而馆试必须有朝中大佬的举荐。当初欧阳修推举過安焘,章惇参加馆试,只是章惇运气不好被人拒之门外。 章越道:“听闻你与章子厚是布衣之交?” 安焘只好道:“诚如是也,未中进士前,下官便与章子厚交往。下官在太学与蔡持正也是相交默契。后来成了同年,下官与他们一直有往来。” 章越当即对安焘:“厚卿坐下說话!” 安焘闻言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章越道:“你是欧阳文忠举荐,又是蔡持正的好友,那么也不是外人。至于我与章子厚嘛,虽早已不相往来,但也沒什么深仇大怨,你不必担心与章子厚交往之事,与我有什么瓜葛。” 安焘闻言释然,章越则笑着与他闲聊。他来中书自是要任事,他可不愿如王珪,冯京当年那般被王安石,曾布架空,成了空名宰执。 安焘已是向自己表达了投靠之意,至于他是不是与章惇关系密切,与自己又有何干呢? 章越一般不轻易出手打压别人。嘉祐,熙宁朝的政治就是這般,你要有真能力,沒人挡得住你出人头地,别人要有本事,你也按不住对方绽放光芒。 所以多相互捧场,少相互拆台。 不要像吕惠卿,曾布那般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章越对安焘聊得還算颇有投机,除了政治路线,利益交换,也是要有些感情投入的,否则人望从何而来。 安焘见了聊了差不多然后私下道:“大参,下官今日听到一些流言是从宫裡的来的,事关你与丞相之间。” 章越听了问道:“宫裡来的?” 安焘点了点头,然后說了几句。 章越听了原来是编排自己中伤王安石的话,难怪今日一进入政事堂,吕嘉问看自己的眼神有等杀气。 看来有的人是巴不得自己与王安石斗起来啊,如此的迫不及待。 但既是希望自己与王安石斗起来,那又是何人呢? 曹太后已是病得不行呢,而官家目前也還沒有罢王安石的心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高滔滔了。 真是個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 “不過一日之内,谣言便传到中书,真是厉害。多谢厚卿相告,此情日后必有厚报!” 安焘闻言暗中大喜,不過他城府很深面上不露痕迹地道:“下官尽本份之事,不敢言此。” 說完安焘也不敢逗留太久,便告辞离去。 這件事已在中书传开,其实不用多久也会传到章越耳裡,但安焘既是第一個裡告密的,章越自要对他有所表示。 安焘走后,章越继续在躺椅上坐着,一旁升了火炉子。 他在想着今日還有谁会来。 中书五房检正六個员额,如今只有五人。 他们分别是检正吏房公事向宗儒。 检正户房公事吕嘉问。吕嘉问刚升任都检正,暂也兼着检正户房公事。中书五房中户房公事最重,一旁是排名在五房之首,都检正出缺后,一般是从检正户房,吏房公事裡补充。 都检正出则可任翰林学士,权发遣三司使,如吕惠卿便是从都检正出任翰林学士,两個月后拜相。曾布亦从都检正出拜三司使。 此外還有检正礼房公事崔公度。 崔公度此人比较有意思,对方以附和新法而得出身,沒经過科举。此公整日只知道巴结王安石。每天都要去王安石家裡請安,王安石也是对他不分昼夜来访也无语,甚至踞厕见之。 有次崔公度走在王安石后面为他执衣带。王安石回過头,崔公度笑着道:“相公带有垢,敬以袍拭去之尔。” 還有检正刑房公事张安国。 這几人都是王安石的嫡系,唯独安焘例外,安焘是官家亲自任命为中书五房检正的,当时安焘回京奏事,得到了官家的赏识,亲自任他为中书五房检正。 這也是官家担心相权過大,往裡掺沙子的缘故。 章越在房内歇息,马上到了退衙之际时,又有一人入内。 来人不是他人,正是都检正吕嘉问。 章越闻此微微一笑。 吕惠卿,曾布都是从都检正先后拜翰林学士,三司使,故而一直有都检正不奏事,与执政无异之說。 不過都检正等中书五房检正以后仕途都在当权宰相的身上,熙宁三年李清臣因韩绛举荐入检正中书五房,但韩绛一罢相,李清臣立即被罢失位。 吕嘉问如今也是极要害的时候,进一步就是四入头,退一步则辛苦努力,皆化为泡影。 章越道:“吕都检何事?” 吕嘉问道:“這裡有些帖子先着相公看過。” 章越反问道:“昭文相公看過嗎?” “看過了。” “史馆相公看過了嗎?” “未曾。” 中书检正官无视其他宰执,只与王安石一人商议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熙宁四年时,御史杨绘就上疏弹劾‘闻诸房检正每有定夺文字,未申上闻,并只独与宰臣王安石一人商量,冯京等人只是据已做成申上文字签押施行’。 啥意思?就是中书检正只给王安石一人汇报,所有帖子事先都不给看,看過的帖子都是王安石已经与他们商量好的。 当时的冯京,王珪只要盖章就好了。 曾布曾非常嚣张的对冯京,王珪說:“丞相已经议定,为什么還要问东问西的等敕令出来后,画押签字就行了!” 如今的吕嘉问就如同当年的曾布。 吕嘉问道:“丞相吩咐蔡京可为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而安焘为检正中书刑房,张安国为检正中书户房公事。” 为了安排一個蔡京入中书五房,王安石居然进行了這么大的调动。 看来最紧要的户房,礼房,吏房的事王安石要把在手裡,而将不紧要的孔目房和刑房让出去。 “另外官家有意让徐禧为学习户房公事。” 吕嘉问不动声色地露出了這個消息。章越心想官家看来是要亲自栽培徐禧,同时继续往中书安插自己的人,一步一步推进他自为变法的决心。 官场上的人都是见微知著。吕嘉问也预感到了什么,否则他今日不会亲自往自己的本厅走一趟。 当然对那几位沒到本厅拜访的中书检正章越也是记在心底,日后再慢慢拜访。 算了算功夫,章越从本厅走到政事堂。但见王安石還在政事堂上听事。 王珪不在堂上。 按规矩政事堂上,宰相轮流当值每人各管一日的印。 今日是王安石执印,明日是王珪如此。 元绛坐在身侧,偶尔在公文上署名画押。 政事堂裡有熟状和进草,是要宰相和执政一起画押。 唯独堂检宰执不用画押,由宰属画押。之前安焘给自己看過就是堂检。 今日章越刚到任,便整理自己本厅,所以沒有去政事堂上听事。 元绛见了章越道:“章大参,這裡有份熟状,你签一下。” 章越点点头走過去,扫了一眼內容是一名官员的堂除。章越二话不說便在熟状下画押。 熟状是宰执们的日常流程,一般奏事由宰相,参知政事共同画押上呈给官家,官家在上面写個可,就可以执行了。 這熟状对章越而言,還颇有意义,這是自己为参政后签押的第一份诏令。 当然這事事先完全沒和自己商量過。当然章越也沒问,问也不是不可。 如曾布那般站出来說,叫你签字就签字,啰嗦個什么事。 量這個政事堂的属吏也沒人敢如此与自己說话。 不過元绛就不同,他微笑着看自己。 自己在政事堂排名比他低呢。日后王安石真罢相了,论资排辈他元绛也在自己前面。 元绛亦心道,官家应该暂沒有让章越取代王安石的意思,若真有此意,那么至少也当先授资政殿学士。 不過日后就难說了。 章越与元绛的梁子从吕惠卿火烧三司时便结下了。 這时候王安石听事已毕站起身来。 元绛,章越都立即向王安石行礼。 王安石走到章越道:“差不多时候,度之一起走吧!” 章越道:“恭敬不如从命。” 王安石和章越走出政事堂,二人的元随都给他们牵過马来。 二人先后上马,然后于宫城内并骑,跟在二人身后是长长的元随队伍。 王安石问道:“韩魏公去世时,你再同我言语一遍。” 章越沉默片刻后讲了一番。 王安石听了不胜唏嘘,然后对章越道:“仆当年初到韩魏公幕下,因整夜读书,又不洗漱,故而蓬头垢面衙参,而被韩魏公面责。他還道仆暗中去寻花问柳。” “仆那时候年轻气盛也不解释,赌气地心道你误会我便误会我好了。” “之后仆与韩魏公的不睦也由此而起,他打压過老夫,老夫亦让他下不了台,转眼這么多年過去了。” “不過事有经权之道。” “熙宁年时韩魏公罢相,仆素与他不合,但写文章贺之。此事被不少人诟病吧!” 章越越听越觉得不对。 王安石借着說他与韩琦的事,何尝不是說自己与王安石之间的恩恩怨怨。 章越道:“丞相,那些流言非章某昨日面圣时所语,有人中伤于我。” 王安石道:“仆知道你的人品为人,所以沒有疑你。” 章越松了口气道:“多谢丞相。” 王安石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星星道:“其实当初仆早与韩魏公解释便是。但是后来還是這般了,如今身至相位方知韩魏公的处事不易。” 章越想了想道:“丞相,在其位思其事,都是在尽各自本分事,所以丞相当时沒有错,如今也沒有错。” 王安石听了徐徐点头道:“說得好,便是如此。那大参心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章越道:“制度,也就是规矩,也就是絜矩之道。” 章越将要讲的话向王安石和盘托出。 王安石也听明白了章越的言中的意思。 不過王安石继续问道:“何为絜矩之道?” 章越道:“絜矩之道,就是忠恕之道,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任何坏此规矩的人,必除之!” 王安石道:“仆明白了,当初吕吉甫便是坏了规矩,你方才将他逐出朝堂的。” 章越笑了笑道:“丞相要笑我迂腐了,拘泥于形势。” 王安石道:“仆可以破尽天下旧习,但你所言的是天地经纬,不能动的。” 二人来到宫门,宫门外头是王安石的宰相仪仗。 章越便下马目送王安石出门。 此刻夜色已现,天边的月牙,王安石独骑一人缓缓走出宫门。 (本章完) 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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