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扼虎救母
郭磊甚至懷疑總角之交一般都關係很好,是不是因爲彼此見過對方最蠢萌一面的緣故……
看着車上的小麥,郭磊心中開始琢磨起怎麼搞麪粉來。
將糧食變成粉,無非就是搗或者碾。搗很簡單,用石碓就成。過年時用來搗蒜的蒜臼,用石頭做個放大版的就是石臼。再搞一根條形的長石,一頭放上木頭,套上一層鐵,中間加根橫木做槓桿,兩者合一就是石碓。
小的時候,郭磊家裏還有這玩意,常用來將豆子搗碎做稀飯喝。碾用的石磨就更容易了,無非兩塊石頭搞平了,鑿出溝槽增加摩擦力,推着上面的石頭轉動,藉助摩擦力和上面石頭的重量將食物碾碎。
這兩樣東西都沒啥技術含量,便是那個他活到三十多的年代,景區也到處都是。石磨甚至在偏遠山區依舊在使用。
唯一的麻煩就是,效率。除了牲口拉磨,只能人推。石碓就更別說了,牲口都指不上。
不過麻煩就麻煩吧,這小麥卻是萬萬不能再蒸着吃了。只是這坊市他剛纔也留心了,碓也好,磨也罷,沒有成品,此事還得另想辦法。
“走吧。”潘氏突然跳上車轅道。
“啊?那阿母您坐好了。”郭磊一愣神,才明白潘氏說了什麼,忙牽牛向前。坊市前本有四個亭卒的,此時有兩人到裏面收攤位費去了,這也算是古今慣例吧。
郭磊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日頭已過了中天,略微偏西了。此時對面一輛牛車正迎面而來。拉車的是頭瘦牛,陽光的照耀下,雜亂的黃毛下骨架隱約可見。不知是不是後面放了木籠的緣故,牛車吱呀作響的厲害。
車伕背靠車籠跪坐,斗笠遮面。手裏拎着個皮囊,隨着車子的晃動,也跟着擺動不停。順帶着揚起了一層細細的塵土。
郭磊正要憋氣,潘氏忽道,“你身子無恙吧?”
“無恙無恙。”郭磊可不敢說前晚起夜,正主因爲摔了一腳就換人了,忙拍打着胸脯道,“阿母您若不信,等會孩兒一路走回去,保證不帶歇腳的。”
“那便好。”
郭磊暗自鬆了口氣,說話的功夫對面牛車已到了近前。只見那車伕身着褐色麻衣,身形佝僂,斗笠低垂,看不見面容,唯有額下的一縷短鬚,呈現出一種被風霜按在地上摩擦了幾年的枯草色。
風,似乎也跟着冷厲了些,隱約帶着一股腥羶味。
郭磊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腳步跟着停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眼前這個看上去跟強壯扯不上一點關係的車伕,讓他本能的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就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猛獸。
“吼!”
一聲巨吼突然響起,好像在證明他的感覺似的。郭磊敢發誓,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聽過如此駭人的吼聲,似乎帶着無盡的兇殘暴戾。
吼聲的主人一身黃白相間的皮毛,隱約閃爍着金色的光澤,如同鎧甲一般。額頭上黝黑的王字,帶着一種百獸之王的霸氣。更要命都是,它竟從對面的車籠內一躍而出,直接朝着他撲了過來。
“虎虎虎……”
郭磊嗚嗷叫着,一把就朝下了車的潘氏抓了過去。哪成想才抓住潘氏的胳膊,潘氏身子也迎着老虎撲了過去。郭磊沒來的及撒手,便被甩了出去,正衝向張大的虎口。
媽呀!
郭磊本能的對着老虎就是一腳……
“樹兒不要……”潘氏驚呼出聲。
不要?我跟這老虎究竟誰纔是你兒子,當孃的這時候站哪邊,你心裏沒數麼?
郭磊胡亂想着,腳下已然傳來了踹在肉上的感覺,不等他反應過來,便陡覺腳上傳來一股大力。郭磊身子便摔了出去,那老虎身子幾乎同時跟着撲了下來。
虎口的腥臭味充斥了郭磊的口鼻,那股死亡的氣息,也刺激出了郭磊心底的狠勁。他左手抓住了虎皮,右手一拳就跟着搗了過去。
想喫我?爺們死也拽你幾根毛下來!
那虎也不知是被郭磊給氣到了,還是真被揍疼了,又是一聲嘶吼,原地撲騰亂滾。郭磊卻是不撒手,只紅着眼睛,拳頭噼啪亂打。
坊市距離郭磊他們不到百米,又沒什麼遮擋,早在虎嘯響起時,便被驚動,遠遠的看見一個少年和一個婦人正跟一頭老虎廝打,忙呼喝着衝過來救人。
可等到了近前,卻見潘氏倒地,離着虎口不過一尺有餘,而老虎的身上,一麻衣少年一手鎖住了老虎的脖子,另一手正瘋了似的揮舞着拳頭。
老虎身下鮮血刺目,不時抽搐嗚咽兩下,已然是漸漸沒了聲息。
這,這是將老虎打殺了?人羣沉默片刻,立即爆發出一片喝彩聲,“小郎君威武!”
郭磊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好似聽到了什麼,卻不敢分心,更不敢停手,依舊紅着眼繼續揮着拳頭。率先飛奔而來的亭卒,一把抓住了郭磊的手腕,只這一會的功夫,手上便已血肉模糊,再打下去,這手怕是都要廢了。
“莫要打了,虎已死了,已死了……”
郭磊手掙了兩下沒掙脫,這纔有些迷惑的擡起頭,看看亭卒,再看看老虎,聲音嘶啞道,“死了?”
亭卒點頭,人羣中響起肯定的迴應,“早被郎君打死了,小郎君威武……”
威武個屁,羨慕你來。
郭磊張張嘴剛想說話,眼前卻是猛然一黑,一頭就朝地上栽去。
亭卒忙攙住了他。人羣中驚呼一片。
“樹兒,”潘氏撲到近前接過郭磊,“都是阿母不好,你別嚇唬阿母,樹兒,快醒醒……”
亭卒檢查了一番,笑道,“夫人勿憂,小郎君並未受傷,只是昏厥了。”
“出了何事?”亭卒話音剛落,一聲大喝自人羣后響起。
只見一青年身穿青色直裾,頭綁黑色巾漬,腳踏葛布翹頭履,手中還拎着把出鞘的腰刀,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後面還跟着三個身穿布衣大袍,白髮斑斑,跑的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老頭。
赫然是靠山亭的亭長與此間三老也被先前的虎嘯驚動了。
“兄長。”
先前制止了郭磊的亭卒快步迎上,便要稟報,可才一張嘴,有人早搶先開口了。
“這老虎從籠內跑出,想要喫小郎君的母親,被小郎君給打殺哩。”
“沒錯,此乃我等親眼所見,若非小郎君,其阿母便要命喪虎口哩。”
“諸位可不知道其中兇險,小郎君迎虎而上,與之搏殺,以至力竭昏迷,如此純孝,老朽生平未見……”
“若非小郎君,何止其母?便是吾等怕也難說哩!”
“此言不虛,如此猛虎若非郎君,何人可打殺的?”
……
衆人七嘴八舌,可無一例外都說親眼看見,潘氏遇虎,將要喪命的時候,郭磊是何等神勇,小小年紀,不顧生死跟老虎搏殺,可謂是詳略有序,言之鑿鑿。
“竟有此等樣事?”
亭長和三老分開衆人,看看地上的老虎,雖是個沒成年的,卻也難得了。又看了一眼躺在潘氏懷中的郭磊,越發驚訝,“諸位口中的郎君,莫非便是這位?”
“正是。”人羣轟然應聲。
“安平裏郭氏孀婦,見過尊駕,三位老君。”潘氏想要將郭磊放回車內,那亭長忙接過,將郭磊抱起,小心的放在車內,潘氏趁機施禮道。
三老忙側身一讓,亭長回禮道,“在下陳五,靠山亭亭長,不想出了此等事,累夫人受驚了。”
說完瞥了眼車內,知道潘氏母子是來坊市採買,便朝手下一亭卒伸了伸手。
那人不解。
陳五擡手在他後腦袋上來了一巴掌,喝道,“郭郎君何等樣人?來某坊市,豈有收市錢的道理?”
亭卒忙不迭的取了錢袋,陳五也沒看,一把抓過。直接放在了郭磊手邊,“幾個薄錢,與郎君採買些喫食將補身體。”
衆人轟然叫好,潘氏推辭不過,只得惶恐道謝。
“小郎君今日扼虎救母之舉,大壯我鄉里顏面。老朽等忝爲三老,自當親赴縣裏,爲郎君揚名。”
三老滿面紅光,大聲的對着衆人道。他們的職責本就是教化一方,郭磊舉動,不僅是給他們大大的漲臉,更是功績。
“某願隨長者同去。”陳五也隨之大聲道。
衆人轟然叫好,陳五讓手下將死虎重新搬回籠車。又留下兩人護送潘氏,這才朝着四周一拱手,直奔縣裏。
衆人見狀這才散去,言語間依舊激動的說着先前所見的一幕。不想今日坊市竟遇到這般潑天之事,回頭定要說與左右之人聽聽……
潘氏這邊,在陳五留下的亭卒的護送下,也驅車朝着安平裏而去。走不多遠,一亭卒扭頭呵道,“好你個侯三,別人都走了,你還跟着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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