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霸道與王道（下）
司馬懿和陸遜是兩個極端。司馬懿是保守派，重視政治機構和制度建設，注重統治的效益和法制，政府能管的一定要管；至於陸遜則是自由派，強調與民休息，輕徭薄賦，以德治國，政府不該管的一定不要管。
二人不能簡答地說誰對或者誰錯，但總得來看，治國理念的不同，其實是利益派系的不同。傳統官吏自然希望朝廷的權重，即官員的權重；而地方豪強則希望他們取代朝廷，直接統治底層百姓。
說到底，是二人的出身決定了二人的立場。
曹昂聽了一些，沒有評說，轉而看向一旁的諸葛亮說道：“我看你一直不說話，你且說說他二人誰對誰錯？”
諸葛亮想了想，方說道：“治國者，當施行仁政，對百姓輕徭役，薄賦斂，禁苛暴，緩刑罰，力本農，以昔日秦朝爲戒。只是治國之事，亦缺不得錢與糧。”
曹昂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諸葛亮看起來是傳統文人，其實才是“儒皮法骨”的代表人物。雖然倡導“仁政”、“民本”、“以德治國”，但在打擊豪強，嚴刑峻法上，較曹操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諸葛亮看似是理想主義者，其實是一個現實派，甚至可提出“二帝並尊”，承認東吳。
真是一個天生政治家。
今日諸葛亮所言，雖然說了很多，但最後落腳到“錢”上，着實讓曹昂讚賞不已。
衆人見狀，立刻看向曹昂。
“先生有何教誨？”
曹昂道：“其實《鹽鐵論》的爭議，乃是行‘王道’與行‘霸道’的爭議。王者富民，霸者富士。
何爲‘王道’？《荀子·富國》中說‘節用裕民。輕田野之稅，平關市之徵，省商賈之數，罕興力役，無奪農時。’便是減少政府開支，放鬆市場管制，降低稅收，重視農業。
何爲‘霸道’？‘厚刀布之斂以奪其財，重田野之稅以奪其食，苛關市之徵以難其事。’就是想盡辦法去弄錢。
諸位是否想過，一個國家的運轉，其核心是什麼？
那就是‘錢’。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是國家？若是國家沒錢，別說養兵、征戰，哪怕是官吏的供養亦不足用，這樣的國家，還能存在嗎？
所謂縣官用饒足，民不睏乏，本末並利，上下俱足。官府計算籌劃的功勞，不是光想着重視農桑能夠辦到的。”
陳矯聽了，便問道：“所以曹先生以爲當以‘霸道’治國。”
曹昂搖搖頭，又問道：“諸位覺得，一個國家的運轉，其基礎是什麼？
自然是百姓，若是老百姓因爲官府的暴政活不下去了，那這個國家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後利之之利也。
所以一個國家要富強，至少也得讓老百姓富起來。”
衆人聽了，有些不解。要用“王道”，也得用“霸道”，那到底是怎麼做？
眼看衆人求知若渴的目光，曹昂便繼續說道：“其實不管是‘王道’，還是‘霸道’，實際上是並行不悖的。
同樣鹽鐵官營、榷酒、均輸、平準其目的也是好的，只是在做法上出現了問題。
比如鹽鐵官營，其優劣你們剛纔都說了，我便不贅言。我只說一點，這件事的優點是不是真實存在的，缺點也是真實存在的。
既然如此，取長而補短。
諸位反對這些政策的，不應該僅僅是粗暴的將其廢黜，那國家的錢糧怎麼來？而是要想方法完善這些制度，查缺補漏，讓那些有損害百姓利益的地方變得更加盡善盡美。
同樣，設立這些政策，爲國家得利是很重要，但一個國家的存在，歸根到底，要以人爲本，如果僅僅是牟利，那國家豈不成了商人？
‘王道’，‘霸道’，不管怎麼做，都要以愛民之心，做有爲之事。”
衆人聽了，皆是若有所思。
這時諸葛亮起身說道：“先生之言，振聾發聵，讓人如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只是這‘以愛民之心，做有爲之事’，不知先生能否講得更具體一些。”
曹昂笑道：“武帝要打匈奴對不對？肯定是對的。如果不打匈奴，則北地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生命都無法保全。
武帝鹽鐵官營、榷酒、均輸、平準對不對？也是對的。將暴利從商人手中轉移到國家手中，然後國家纔有錢爲老百姓做事。
可是爲什麼最後的結果卻適得其反。
因爲武帝沒把老百姓當人，只行法治而不知愛民，將天下老百姓都當作他奉養他一人的羔羊，所制定的法律只爲剝削百姓而沒能使百姓獲利。
其實自先秦以來，儒、法兩家對於國策是‘法治’還是‘德治’，便爭論不休。
我個人其實是支持‘法治’的，爲什麼呢？
‘德治’太過寬泛，何爲‘德’？什麼標準，只怕沒人能說得清，既然說不清，便讓官吏有了上下其手的機會。
所以推行‘法治’，至少讓上上下下按照一套程序來走。
但是‘法治’不是苛政，取天下而奉一人，那不是‘法治’，那叫獨裁。所以立法以百姓先，以社稷先，而立法之後，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此爲治國之理也。
諸位往後可能大部分人都要做官。
做個好官其實很難？什麼是好官，不貪不腐，公正無私便是嗎？其實並不是，這是做人的標準，而不是做官的標準。做到不貪不腐，公正無私只能說明你是個好人。
做個好官，既要能勸課農桑，教化百姓，還要能因地制宜，人盡其用，要讓社會向前發展，百姓的生活更加富足。
要讓百姓有錢，官府有錢，國家還要有錢。
何爲大道？
於國者，富強、安定、文明、和諧；於社會者，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於民者，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如此方爲大同也。”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