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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破虏燧

作者:未知
“死了?” 任弘一下子就清醒起来:“被何人所杀?” 总不会是被他的气运给克死的吧。 陈彭祖依旧语焉不详:“敦煌郡派令史来看過尸体,盘问了烽燧裡的助吏、燧卒,但還是沒查明白,大概是遇到了胡虏,或是越境潜逃的亡人盗贼吧,反正死得挺惨,身上衣物刀弓全给扒走了。” “所以最后虽定了是‘贼杀’,但究竟是何人所为,尚未查清。” 陈彭祖不以为然:“每年类似的案子,在沿边烽燧沒有十起也有八起,要我說,那燧长死了倒也好,正为你腾了位子。” 陈彭祖今天送了任弘来赴任就算完成任务,当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任弘不一样啊,已是将這桩无头无尾的杀人案放在心裡了,毕竟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于是任弘细细询问了陈彭祖知道的情况,包括令史验尸后的爰书內容,越听,任弘越是觉得蹊跷…… 而随着他们靠近,已能将破虏燧看得清清楚楚:在一块风蚀台地上,高大的烽燧伫立于此,它由土坯夹红柳、芨芨草筑成,上窄下宽,高达四丈,也就是八米多。上面隐隐能看到個人影,此时也发现了他们,正在大声示警。 烽燧东侧有间小坞院,這是让燧卒们居住的地方,等任弘他们上到台地时,已有四人走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领头的是個头戴赤帻,留着长须的中年小吏,身旁三人,皆披着甲,手持兵刃:有一高個大汉,一個驼背老叟,一個瘦小青年,而始终守在烽燧上的那人虽看不清容貌,却手持硬弓,警觉地站在边缘,若来的是不怀好意之人,恐怕随时会挨一箭。 “陈尉史别来无恙!” 二人靠近后,领头的中年小吏认出了陈彭祖,這才放松警惕,過来见礼。 “這是破虏燧的助吏宋万,是燧中老人了,去步广候官办事时与我认识。” 陈彭祖漫不经心地介绍,又指着任弘道:“這位则是新来的燧长,任弘!” “新来的燧长?” 破虏燧众人目光都看向宋万,任弘穿着燧长的制式细麻绛袍,现在更证实了身份,而宋万原本笑着的脸色,顿时塌了下来,但還是勉强朝任弘拱手:“下吏见過燧长。” 任弘看在眼裡,心知肚明,還礼道:“任弘年轻,初来乍到,還望宋助吏多多指点。” 他目光看向其他几人:“這几位又如何称呼?” 宋万遂一個一個指着過去,首先是那驼背的老叟: “钱橐驼,敦煌县人,年岁四十有九,燧中最为年长,平日裡是负责造饭的养卒。” 钱橐驼笑着见礼,一双小眼睛打量任弘的打扮,最后停在了他身后的高头大马上。 然后是瘦小青年:“燧卒尹游卿,敦煌县人,二十有三,第一次服役,燧中最为年少,会缝补衣裳。” 尹游卿大概是燧裡地位最低的,有些唯唯诺诺。 轮到高個大汉时,任弘听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吕广粟,效谷县西乡人,二十有五,善使五兵。” 任弘停下脚步,笑道:“吕广粟,汝兄吕多黍在悬泉置做事,還让我捎带一件冬衣過来。” 這吕广粟与吕多黍虽是兄弟,但却一個高大一個矮小,唯一相似的,就是他们那扁扁的鼻子和凸起的额头。 “我听這名熟悉,果然是悬泉置的任君!” 吕广粟刚才還抿着嘴,這会笑逐颜开:“上個月回家,家兄還与我提及任君,說多蒙你照拂,吃得好喝得好,连往日裡寄来的信,也是任君帮写的。” 任弘道:“数日前還写了一封,我听說前任燧长不幸身亡,可有人帮你念信?” “在燧中负责养狗的张千人帮我念了。”吕广粟說话间,宋万脸色更差了。 任弘明白了,這位宋助吏,大概是不识字的,所以才需他人代劳。难怪陈彭祖必须跟自己来,否则赴任文书都沒法交接驗證。 他又抬起头,指着燧上站岗那人道:“你呢?如何称呼?” 那守燧的汉子,长了一张圆饼脸,细细的眼睛,有点异族的容貌,头发沒有扎髻,而是辫发,让任弘有些警惕。 驼背的钱橐驼倒是很殷勤,呼唤道:“赵胡儿,快下来拜见任燧长。” 燧上的赵胡儿却瓮声瓮气地說道:“老燧长說過,墙上必须留人看着。” 钱橐驼呵斥他道:“赵老燧长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要听新燧长的!” 赵胡儿却无动于衷,吕广粟解释道: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赵胡儿是胡父汉母,从匈奴逃出,被老燧长捡了回来,收养长大。后来老燧长死了,赵胡儿就一直留在破虏燧,算是燧中待得最长的人了,他善弓术,還会追踪脚印……任君,我這就上去将他拽下来。” 才一会功夫,吕广粟就已经以任弘手下第一马仔自居了。 任弘却制止了他:“赵胡儿說得对,墙头是得随时有人候望,我给二三子带了些吃食酒水,待会夜食烤火再相见不迟。” 众人一听有吃食酒水,皆大喜,唯独宋万默不作声。 陈彭祖這时候问道:“怎么就五個人?满员应该九人才对。” “有二人外出巡视天田未归,又有二人……”吕广粟看了一眼宋万:“去敦煌郡府办事。” “是這样。”任弘沒有细细盘问,他虽是新官上任,却也不客气,立刻就吩咐开了。 “吕广粟,钱橐驼,有劳汝等将我這匹马儿,還有租的驴车赶到马厩。” “尹游卿。”任弘又喊了那個青年:“你带陈尉史去喝水歇息。” “宋助吏,带我在燧中走走看看罢?” “诺。”宋万在前带路,将任弘、陈彭祖引入坞中。 而牵着马的钱橐驼则看着任弘的萝卜,想伸手去摸摸却差点被咬了一口,连忙缩回来,啧啧称奇:“高头大马啊,起码值一两万钱,這任弘能置办好马,又如此年轻就做了燧长,广粟,他莫非是豪家子弟?” 吕广粟故意为任弘保持了神秘:“我只听阿兄說過,這位任君,虽是官吏,却极其爱惜置卒,尤其善于鼓捣吃食,你等着罢,吾等的好日子,恐怕要来了!” …… 虽然也叫做坞,但破虏燧的坞,大概只有悬泉置五分之一大小,十米见方,相当于一個小四合院,它与烽燧连成一体,有堠楼即台旁,以木板做了升降之阶级,直通燧上。 而坞内共有八间房,东墙两间是厨房和粮仓,任弘进去看了一眼,粮仓裡堆满了粮食,宋万說,每個月从步广候官运一次粮,厨房裡虽也有個灶,一個釜,一個甑,但比起悬泉置简陋了许多。 西墙两间是积薪和放置甲兵的地方,薪火不但是平日裡烧饭所需,也是烽燧示警所用,必须确保足量。藏甲兵的小屋子裡,有十個人全套的皮甲,以及戈、矛、弩等兵器,虽然戍卒衣物自带,但甲兵却要由候官分发,任弘的甲便刚领来。 這些甲兵每一样都记在在一份《兵器集簿》上,這东西在每個燧,每個武库都有,相比于东海郡武库那种动辄两百万件的甲兵数,破虏燧不過数十件:弩4,弓3,戈4,矛4,戟2,剑5,刀5。此外還有弩矢400枚,箭200枚。 武装十個人,绰绰有余。 任弘让宋万点了灯,一一翻看查验询问,确保一件不少,而看着任弘翻阅简牍,宋万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艳羡。 若非自己不识字,這燧长的位置肯定是板上钉钉,也轮不到這小孺子来做啊,這样一来,给西候长的贿赂,全打水漂了,還不好去追究讨要…… 這时候任弘合上简牍,笑道:“甲兵都齐全着,但我有一事要问问宋助吏。” “燧长但问无妨。”宋万回過神来。 任弘的神情在灯下忽暗忽明:“是關於前任燧长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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