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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23节

作者:未知
“额。”向训张了张嘴,略作考虑,方才笑着答道:“倘若那耿崇美是個无谋匹夫,不管不顾,直接领军北来,那殿下所设计策,可谓妙计……” 看了向训一眼,刘承祐却是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我却沒想到,你向训竟然這般会說话。” 他此时却是有所感慨,战场不是拿来耍智弄计的。人心从来是最难测的,一厢情愿讲什么谋略,只怕到头会将自己给赔进去。打仗,智谋当然重要,但有的时候還得靠硬实力。 言罢起身,刘承祐开始认真地思考了:“既然耿崇美不入套,我們也得换個打法了!” 第50章 打他一仗 羊头山东西绵延数十裡,十分完美地将泽、潞两州分隔开来,自古便是两地的州郡界。其间山峦秀丽,松林茂密,是個风景秀丽之所,不過此山最出名的,還得数那些大小不一的石窟,以及其中佛像、寺碑、石塔,這是個文化底蕴十分深厚的地方。 山脚,有神农团池村,不過此时已被北上的契丹军所占据,将台就设在村中。据說西南二三十裡外,就是长平之战的遗址。 契丹的军营,依险而设,据障而立,十分地严谨。不過受限于地势,险非奇险,障非绝障,并不能做到一夫当关。 傍晚时分,巡视完军营,耿崇美来了兴致,攀上村后的高坡,俯瞰北山脚。暮霭沉沉,天色晦暗,不大的村落间已然亮起了零落的灯火,相较之下,反倒是周边的契丹军营,森森寨垒中星星点点的。 山下景象,本该是静谧而安详的,但硝烟的气息,早伴着铁马金戈,横刀利剑,弥漫开来。事实上,如果不是耿崇美严肃军纪,這山脚的村落早被夷为平地了。 一阵夜风拂過,带动着周边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明明是春季,却有一种萧瑟之感。风吹在身上,耿崇美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早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岁,行军辛苦,未及休憩,再加重任在肩的压力,耿崇美如今已是身心俱疲。一個不留神,差点便被這点清风给吹倒了。 身边护卫的牙兵赶忙呼唤着扶住。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耿崇美招呼着:“回营吧!” “节帅。”返营之后,天已黑得彻底,一名膀大腰圆的将领走进帐中,朝耿崇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礼。 這是节度牙将,也是他耿氏的后辈族人,摆了摆手,耿崇美问道:“军心如何?” “已经安抚住了,只是您严令勒止打草谷,杀了那两名奸淫汉女的军士,各营将士多有不满……”牙将实话說道。 耿崇美眉头皱了皱,声音有些冷:“违反军纪,无视将令,還不当死!” 见状,牙将有点不以为然地說:“节帅,自南下以来,大辽诸军,都打草谷,都在抢掠财货,這是天子都明诏示意的。您又何必心软,而致军心不稳。” 从這牙将的态度便可知如今契丹军队的情况,不论是契丹人、胡人抑或是汉人,脑中都已充斥着奸淫掳掠。军纪散漫,這样的军队,纵使人再多,也不足惧。 听其言,耿崇美却是怒了,呵斥道:“我們是出来打仗的!” 牙将顿时嘀咕了一句:“打仗也不妨碍打草谷……” 话音刚落,耿崇美用力地砸了下行军桌案,尔后狠狠地盯着牙将,看得他直发毛。 “罢了!上党那边什么情况?斥候可探得消息?”深吸了口气,耿崇美问道。 “河东军确实是兵临上党城下了,人数不少,可能比我军還多。上党城四门紧闭,应该在等着我們救援!”提及正事,牙将当即将斥候探得的军情禀报。 “当真還在?”耿崇美脸上若有所思,语气仿佛带着些诧异。 “节帅,上党既然求援,我军当北上,共同先击败河东的军马才是。不過末将看您,却犹犹豫豫的,這是何故?”牙将的好奇心很严重,道出心中疑问。 “你就沒发现什么不对劲嗎?” “什么?” 耿崇美紫黑的脸上挂上了一点复杂的怀疑:“据前几日赵行迁所遣信使所說,河东军屯驻于上党以北百裡的虒亭,无南下动静,为何在我军方临近潞州,便突然南下?這中间的数日,为何沒再收到赵行迁的求救信?而昨日突然南来一名信使,却已闻河东军将兵临城下!” 顿了顿,耿崇美继续說:“河东军的动作也有些可疑。若我领军,当趁上党内部不宁,直扑州城。纵使闻我军至,也当派偏军南下,占据羊头山,以阻挡、迟滞我军,以免影响他们攻夺上党。這羊头山虽算不得天险,却总归是一处可依之地。而那小股河东骑兵,与其說是在骚扰我军,更像是在监视……” 耿崇美這一番话,让這牙将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方才反应迟钝地惊讶道:“您是說,昨日那名信使有問題?如果是這样,那您为何還要放那厮回去,让赵行迁突围?” “很快,就能证实老夫的怀疑,有沒有道理了!”耿崇美幽幽地說了句。 帐中静了一会儿,牙将突然嘀咕着說:“這一切都是您的猜测,倘若上党的情况属实,您让赵行迁弃城,岂非将潞州拱手相送与河东军?” 闻言,耿崇美淡淡地答道:“一座上党城,可比不上我們這数千大军!” “皇帝可是让您控制潞州,阻止河东军南下,假如您怀疑错了,丢了潞州,如何向皇帝交代?” 面对牙将的疑问,耿崇美极其老谋深算地說道:“能取潞州,扼险要以当河东军,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如果事不能行,那便只能另择州县以防遏了……” 见耿崇美這副慎重的表情,牙将总觉其有点小题大做:“听闻,河东军的统帅是一名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您是不是太過小心了?” “刘知远是何等人物,他能委大军于一小儿?”耿崇美有点烦躁地摆了摆手:“去吧,派人给我盯紧了北面的动静,不许松懈!” “是。” …… “若是你,這一仗会怎么打?”北面,上党城下的营寨中,刘承祐很是干脆地问向训的意见。对于這個侍卫近臣,刘承祐已然当作心腹。 向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定地反问道:“那就要看殿下是欲稳守潞州,還是欲击败南边這支敌军了!” “当然是击败,最好全歼!”這一回,刘承祐十分坚决地答道,還挥了挥手。 “殿下,从這耿崇美的动作来看,這是個疑心很重,且十分谨慎的人,可谓老谋深算。在沒有搞清楚上党的具体情况之前,他是绝不会贸然进军的!”向训這才对刘承祐分析道:“而上党的情况,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他派李崇矩归来传此信试探,恐怕就在羊头山等着我們的应对……” 刘承祐点着头,嘴裡却很直接地說道:“耿崇美此人不好对付,我也无心再与其斗智耍谋,你且讲,如何打這一仗!” “当夜如何夜驰上党,今夜便如何急奔羊头山!”闻言,向训說道。 “夜袭?”刘承祐凝眉发问。 向训摇头表示不是。 第51章 以镒称铢 “耿崇美若悉知上党情况,以如今其动向来看,与我們正面争锋的可能并不大。我军若亮明旗帜,以沛然之势南下,其可能稳守羊头山,甚至南撤,据泽州与我军相抗。” “故,依卑职之见,我军再来一次突然进军,在其還未彻底反应過来之前,打他個出其不意,以迅雷之势,进击羊头山北,占据战场主动!”向训同刘承祐解释着。 “如此一来,岂非将以逸待劳的优势,拱手让与敌军,我军反倒成疲兵了?”刘承祐表示顾虑。 向训显然有所考量,继续說:“自上党至羊头山北,已不足五十裡,地势平缓,道路通畅,殿下遣一军为前锋,急行军一個半时辰便可至,届时有足够的時間休整恢复。” “况且,卑职所虑者,不是如何击败他们,而是如何留下对方。遣先锋南下,目的也不是进攻敌军,而是,看住他们,莫让其轻易遁逃了!至于殿下,自率中军循后,稳进军南下即可!” 听完向训的想法,刘承祐垂头稍稍琢磨了一会儿:“先锋南下,至羊头山北,必为敌军所察。倘其倾力来攻,欲先行破我前锋之军,为之奈何?” 闻言,向训脸上仍旧满是自信:“如果耿崇美当如那般做,且不谈夜袭的难度,只要其胆敢出动,便是弃了羊头山之防。待殿下后军大军至,可趁势掩杀……” “你這是在下饵!”刘承祐說道。 “但是,這個饵,得是能打硬仗之军,能在急行军之后,面对可能出现的数倍之敌围攻,能够抵挡至少一個时辰!”向训神情间挂上了一抹慎重。 “你属意哪支军队?”刘承祐问。问出這话,也基本代表刘承祐接受了向训的打法。 “想必殿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向训說。 “是啊!” 若說龙栖军下辖军、营,能得刘承祐信任,能托付艰巨重任者,也唯有马全义的第一军了,毕竟从最初的整饬开始,第一军便是他重点照顾打造的。 “不過,就算就算发现我军南下,耿崇美是否有决心趁夜主动出击,仍旧未知。倘若他一心求稳,那么,等我军兵叩羊头山之时,他就再沒多少转圜的余地了。若进,我军力扛之;若退,则我军趁势追击;若相持,鏖兵一久,胜者必是我军……” 在向训的点拨下,刘承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伸手在干净的下巴上摩擦了几下,方才幽幽說道:“现在看来,這一仗,怎么打,都是我军必胜了!” “以镒称铢罢了!”向训轻笑道。 细细思之,這一场仗,从各方面,刘承祐這方都占据着胜势。 已占上党,可举潞州诸县之力,又背靠河东,随时可得支援,军队也不是弱卒,兵力未落劣势,人心也多归附。相较之下,耿崇美可谓孤师远征,兵且不多,辎需之用也不牢靠,其后勤补给线随时可能被截断,纵使一时无虞,刘承祐也可以想法打击一番。 倘若耿崇美从一开始就稳到底,干脆就守在泽州,那刘承祐或许一時間那他還沒什么办法。但他既北上了,进入了潞州境内,不管他临阵表现得多么谨慎,都已陷入被动。 与之相对,刘承祐這边可選擇的余地,可就要大得多了。思及此,刘承祐忽然觉得,自己那粗浅的诱敌之计,虽然沒有成功,但终究是将耿崇美引得北上了,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沒有,這样想来,心情却是好多了。 兼听则明,趁着初入夜,刘承祐雷厉风行地于帐中召集众将校,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将向训的想法道明,供众讨论。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尤其是郭荣。 统一意见之后,刘承祐果断下令,将先锋重任交与马全义。而马全义,也是一如既往,毫不迟疑地接下。 “殿下,我愿与马将军一同南下!”定下出兵事宜后,郭荣主动請命。 看着郭荣,刘承祐眼神中闪過一丝微妙的疑思,只略微想了想,便同意了:“你若同去,我愈放心!” 很快,上党城内外的军队都跟着动了起来,就如同三日前那一夜,按部就班。马全义与郭荣率着第一军将士,趁着夜色,从速南下。這一回,是整装齐具,备足了军械武器,刘承祐還专门调拨了车马供之。 第一军出发,刘承祐自领大军循后。在這個過程中,潞州的兵马出了点岔子,拖了点后腿,他们毕竟不像龙栖军进行過针对性的夜间集训。 …… 夜色朦胧,笼罩大地,模糊人的视线,反倒是夜幕上空的星月,显得特别明亮,指引着前路。并不宽阔平整的道途间,一條火龙蜿蜒向南,似水流涌动不息。 第一军全军将士,都是面色凝重,有序地埋头赶路。临出发前,马全义召集全军训话,将此行的重要性道明,以“殿下厚恩,今日偿报”激励士卒,故将士此时基本都怀着一种慷慨以赴刀山火海的心情。 马全义走在前头,手裡举着火把,与众同行,他的战马用来驮负箭矢,能节约士卒体力一点是一点。郭荣有样学样,也走在他的身边,余光瞥着神情肃重的马全义,对這名年轻将军的作风表示赞许。 上党至羊头山,四十三四裡的距离,当真算不得远,再加上中间沒有什么障碍阻隔,进军很顺利。事实上,在行路過半的时候,已经被辽军的斥候发现了,而韩通则集中起所有骑兵,拼命地与之纠缠鏖杀,以作策应。 在這两日的“视野战”下来,刘承祐组建的這支骑兵,死伤三十余人,损失已近两成。辽军以步军为主,但不是沒有骑兵,那些候骑数量不少,還挺扎手。 不過正是在這等劣势下,韩通带着人,在那残酷的比拼中,還能不落下风,也证明刘承祐骤拔這個“新人”为骑将,沒有看错人。 在辽军驻地以北不足五裡,第一军止步了,占据了一座高坡,而后在马全义的带领下,不及休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以车架为御备警戒防守,一部分就地取材立栏扎寨。 這处高地,也是韩通提前替马全义选好的,算不得高险,但总归是一处值得依仗之地。且是辽军驻地以北,最适合驻防之地,韩通的军事目光,還算不错。 时辰子夜方過,耿崇美這边,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得知龙栖军之来,困顿的精神一下子被刺激醒了。 “上党那边,果然只是個表象,想要诱我入彀。那刘家小儿,心思竟然那般诡诈!”想了想,耿崇美长叹一声,语气中竟然有些忌惮。 刘承祐却是不知,他自认粗陋、漏洞百出的计策,在耿崇美這儿,“评价”竟然還不低。 “来了多少人?” “估摸着,也就千余人吧!” “节帅,那支河东军队太嚣张了,夜驰而来,竟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立寨!”来报的牙将建议道:“莫若趁其立足不稳,出兵先将其剿杀了!” 对此建议,耿崇美直接犹豫了,他此刻還有点不明白河东军此举的用意…… 迟疑半晌,耿崇美终究選擇维稳,摆手說:“夜战不利,传令各营,给我稳守营寨!” 等天蒙蒙亮之时,一座简陋而实用的防御寨栅已然在那座高地上立起,与不远处的辽军营地遥遥相对。而第一军的将士,已交替休憩過一轮。 “這耿崇美,当真不敢进攻?”遥望南边的辽军营垒,已经小睡過一觉的马全义嘀咕道。语气中竟然有些失望,听在郭荣耳中,却有点“得了便宜還卖乖”的感觉。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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