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舌灿莲花 作者:未知 眼瞧着一掌宽、尺半长的怒大矛头直冲着自己面门扎過来,是勋就不禁吓得是三魂走了两魂,剩下一魂倒休——要不是脚還沒从镫裡抽出来,差点就要身子一软,出溜到马下去了。 他這個懊悔啊,干嘛不肯让太史慈跟着一起来呢?要是有子义在此,還惧他一柄长矛嗎?再来九柄,我料子义也能硬食了這一招。 主要他昨夜大半個晚上都沒睡,光琢磨着要怎样才能說服管亥退兵了,因为其中有些话按照两千年后的思维甚是平常,搁在這时代却有点儿惊世骇俗、大逆不道,所以不大愿意太史慈跟在旁边听到。可是就算大逆不道好了,過后也能解释說并非本心,只是从权,总比還沒能见着管亥就让人给捅了要强啊! 当下双眼一闭,心中暗叫:“我命休矣!”忽听“当”的一声,那劲风才到面前,瞬间却又收了。睁开眼来,却见原来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催马来到身前,挥起手中弓臂,将来矛轻轻格开。 ——啊呦小罗莉,不枉了老子对你念念不忘啊! 只见管巳那一对细长而略有些俏皮的秀眉高高扬起,怒目圆睁,斥喝道:“他說要见我爹,我爹還沒发话,你是什么东西?胆敢代我爹下决定?!”左右一望:“绑了,且待大帅发落!” 当场就扑上来两名健卒,揪着是勋的小腿就要把他往马下扯。气得小罗莉在马背上狠狠一跺脚,指着适才要矛刺是勋的那名黄巾兵:“笨蛋,我是要你们绑他啦!” 两名健卒一脸尴尬,喏喏连声,赶紧跑過去将那兵扯下马来,反绑了双手。是勋這才略略定下心神,朝管巳一拱手:“多谢救命之恩。” “谢你妹啊!”管巳斜瞪了他一眼,噘嘴道,“你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人也敢闯阵来见我爹?”“我這叫临阵求见啊,”是勋叫起了撞天屈,“手无寸铁,拿什么闯阵?你還是赶紧去禀报你爹,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說。” “你等着,”管巳驳過马头,走出几步,突然又回過头来,“這個……我怎么禀报?你叫什么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啊,某乃北海是勋字宏辅。” “哼,怪名怪姓!”小罗莉說着话就催马去得远了。是勋心說,還嫌我的姓名怪?你们爷儿俩也好不到哪裡去啊。我倒真想知道,你们管家再有了人,是不是会叫管子、管丑、管寅、管卯……要是两人同一属相,又该怎么论……转念一想,幸好這小罗莉是属蛇的,還不算太糟…… 嗯,巳蛇,蛇年……他掐指一算,原来小罗莉是熹平六年丁巳年生人,今年实岁十四,虚岁十五,才比自己小两岁——怎么咱们俩的個头就能差那么远呢? 时候不大,只听见敌阵之中一阵喧哗,好几百人同时暴叫:“大帅召见汉使!”可是叫声有点儿不大齐,是勋差点儿就沒听明白他们說的是什么。当下整理衣冠,跟着一名黄巾兵直朝管亥的主帐而去。 到得帐前,只见几十名兵丁各执长戟,分两列左右排开,光闪出了正当间一條窄窄的通道。有個兵就喊:“汉使下马,报门而入!”是勋一边嘀咕着“下马就下马,报门就报门,有啥了不起的”,一边甩蹬跳下,口呼:“北海是勋,求见黄巾管大帅。” 才待迈进那條窄窄的通道,忽听“哗啦”一声,只见那些兵卒全都把手裡长戟朝前斜放下四十五度,戟头两两相交,就架成了一道寒光闪闪的“门廊”。是勋不禁撇嘴:“又是這一套,老子在影视剧裡见得多啦。” 他昨晚驰骋想象,早就把今天可能遇见的任何情况都琢磨了個透——当然啦,计划赶不上变化,還沒入阵就差点儿被人捅了的桥段打破他头也想不到——所以根本不在乎类似花样。文艺作品中经常出现這种情景,然后那胆大的使节便昂然而入,胆小的当场就吓瘫了。是勋心說那些人不是胆小,而是沒脑子,人真打算砍你的话還用得着架起這兵器的门廊来么? 想到這裡,一撩长袍的下襟,昂头挺胸地就待往裡进。可是才迈了一步,又觉得不对——首先,這道门廊架得实在太低了,他要想穿過去非得低头不可,可只要一低头,自己的气势当场就矮了半截,到时候還怎么开口說服管亥啊;二一点,他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就被人给捅了,可见管亥治军并不甚严,說不定面前這群黄巾兵裡就有那么一两個狂热分子,敢于不待大帅的吩咐,就长戟朝下一落,干脆利落切下了自己的狗头……那可怎么办! 想到這裡,不禁两腿有点儿哆嗦。领自己来的黄巾兵還在催促:“快走!”是勋咽了一口唾沫,心說既然已经到這儿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干脆跟他们拼了吧!于是不进反退,同时冷笑道:“我恐怕是来错地方了,這儿不是兵营,而是狗窝,只有狗洞才会這么低矮!” 此话一出,附近的黄巾兵全都对他怒目而视,很明显其中有几個脾气火爆的,当场就要抄家伙上来放对。是勋正觉得后脖子越来越凉呢,好在又是那小罗莉来给解了围——“是先生說得有道理,谁让你们這么玩儿的?都闪开了,快让他去见我爹!” 是勋瞥了匆匆从帐内跑出来的小罗莉一眼,心說她這身高穿兵器门廊倒是毫无压力啊……好姑娘,你又救我一回!你要是将来走投无路了就来找我吧,老子养你一辈子!当然啦,這话他也就是心裡想想,沒敢真的說出口来。 当下跟着管巳进了大帐,入帐前,就听见管巳在自己耳边低声說:“我爹這两天心情不好,气儿不顺,你多加小心吧。”是勋朝她感激地微微点头,然后长吸一口气,昂然而入。 虽說是主帅大帐,其实也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补丁,還开了几道“天窗”沒来得及缝补,所以帐中是意料之外的相当敞亮。是勋进得帐来,抬眼观瞧,只见帐内稀稀拉拉站着四五個黄巾贼,料来不是卫兵就是幕僚,管亥盘腿坐在正中间,身下不過一张草席,身前也并无几案。 见他进来,管亥冷冷地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莫非来下战书的么?” “非也,非也,某此……”是勋摇头晃脑的還想拽文,眼角瞟到管亥身后一人,貌似就是曾在复甑山上见過的那名“翻译官”。文言句式固然比纯白话要有气势得多,奈何管亥是個大老粗,压根儿就听不懂,這要再从翻译嘴裡過一道,指不定变成什么味儿了呢,還不如自己就用白话来說——所以他赶紧改口: “那天在复甑山上,大帅饶了我的性命,又治好了我的哑病,所以我今天特来报恩,指点大帅一條生路。” 管亥一撇嘴:“却也可笑,好象老子就要死了似的——哪個要你指路?!” 是勋竖起大拇指来朝身后一指:“瞧见我带来的兵沒有?” 管亥“当啷”一声就把腰裡的环首刀给抽出来了,倒吓得是勋一個哆嗦,不自禁地就倒退了两步,又听身后“哎呦”一声,随即一股大力在他腰后一搡——“你這混蛋!痛死我了……”却原来是管巳跟将进来,却被是勋给踩到了脚趾头。 管巳這小罗莉年纪虽小,身量也矮,膂力却丝毫也不逊色于成年的汉子,她這一搡,是勋朝前一個趔趄,“噔噔噔”几步,差点儿就栽到管亥怀裡去了。管亥拔刀出鞘,倒過刀刃来,以刀背架住了他的胸口。如此一来,是勋努了一路的气势就此荡然无存,但帐内的气氛倒也变得比较轻松起来,再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 “就這点儿胆子,這点儿力气,還想来威吓老子么?”管亥紧咬着牙关憋住笑,“左右不過三五千的官兵,有胆子便来战吧,老子又怎会怕了你们?!” 是勋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伸出左手来轻轻地把管亥手裡大刀推开两分,然后擦一擦额头的冷汗:“呵呵,令爱……你闺女的力气倒是真大,我是個文士,不懂武功,有情可原,呵呵,有情可原……” 他长吸一口气,终于定下了心神,這才回答管亥的問題:“那些并非普通的官兵,他们是平原兵,大帅在平原跟他们打過仗,是强是弱,心裡应该很清楚吧?” 管亥闻言,脸色“刷”的地就沉了下来。是勋一瞧有门儿——他這一路上是跟关羽沒說上几句话,但闲得无聊,跟关羽麾下的队将们可套了不少八卦出来,上从刘玄德最喜歡皮肤白的女人、关云长同样寡人有疾、张益德一顿饭吃四個人的量,下到军中哪几條汉子有龙阳之好、平原县内哪家ji寨的婊子漂亮,几乎就无所不知,当然对于平原军和黄巾贼的几场战斗,前因后果、胜负损失,也都一清二楚。他知道关、张统率的平原军是很能打的,管亥的黄巾军几乎就沒在他们手底下讨到過什么便宜,此刻见管亥果然面露忌惮之色,于是又急忙加上一句: “领兵的一個姓关的大胡子,更是了得……” “关~云长!”是勋注意到管亥握刀的大手骤然一紧,“嘿,好啊,你回去叫他赶紧准备好了,老子就在這儿砍下他的脑袋来,以报从前那几次战败之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