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南汀睜開眼睛。
周圍依舊是一片黑暗,她伸了個懶腰,手肘戳在法涅斯的胸口。
神明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囈語,輕輕翻了個身,將手臂搭在她的身上。
南汀毫無睡意。這裏是地下,無法通過光線判斷出時間,因而雖然睡得很舒服,卻有種晝夜顛倒的眩暈感。
她搖了搖頭,試圖驅散這種不適。
想悄悄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卻看見黑暗神用那對玫瑰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深暗的地下房間中,他的容顏如神龕上的塑像,有種詭異而朦朧的美。
南汀差點被嚇了一跳。
她輕聲嘟囔:“你幹嘛看着我?”
“不對——”少女驟然反應過來,“你爲什麼會在我的牀上?”
黑暗神以手腕支起線條分明的側臉,似有似無地歪了下頭:“昨天是你允許我抱你過來的。”
南汀擡起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下太陽穴。
昨天那些曖/昧又窘迫、似有似無的回憶像被解開了封印一般,回到她的腦海當中。
什麼她坐到黑暗神腿上,吻去他脣角的酒液,悄悄給他扎頭髮,縮在他懷裏睡覺……南汀回想起來頓覺耳尖通紅。當時有些困,做這些事情氛圍也合適,便沒有考慮那麼多。但現在想想——祂可是神啊!
南汀擔憂法涅斯追究她“瀆神”的罪責,立即求生欲極強地轉移了話題:“冕下,我們是不是該起牀了?今天不是要……”
黑暗神饒有興味地盯着她,薄脣微彎:“沒錯,今天是合適的日子。”
南汀:“什麼合適?”
黑暗神笑而不語。
南汀伸了個懶腰,從神明的羽翼裏爬了出來。
“我先去洗個澡。”
法涅斯含笑注視着她的眉眼,也從牀上坐了起來,有幾縷長髮搭在羽翼的邊緣。
他慵懶地朝她輕笑,紅眸裏柔光暗涌:“……我坐在這裏等你。”
南汀點了點頭,逃也似地跑進了浴室。
後背倚上浴室的門,南汀才稍稍平復了心情。
黑暗神這個模樣,很難不讓人動心——
心跳的速度變快了,彷彿又和他一起從龍背上跳下了一次。
“錯覺錯覺錯覺。”
南汀捂着心口默唸。
想多念幾遍,又怕被黑暗神聽見,他的耳朵可不是一般的靈。
該死!這個神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她的心意?表白是不可能表白的,她如果開口,那有着與生俱來的傲慢的神靈必然會拒絕。
她也只不過是對他稍有好感罷了,再撩他幾次如果還不開竅,那就……不要他了!
飛快地洗了個澡之後,南汀裹着浴袍走出浴室。
黑暗神看了她一眼,便迅速移開眼神。
“……你的頭髮沒有擦乾。”他低聲說。
南汀一邊往臉上抹護膚品,一邊隨口答:“那你來幫我?”
黑暗神隨手拿起一條純白柔軟的毛巾,走到銀髮少女的身後。
她銀白的髮梢濡溼着糾纏在一起,在黑暗中暈出朦朧的柔光,彷彿一抹水中的月影。
神明輕吸了一口氣,擡起修長勻稱的手指,插/入她的發間,緩慢而輕柔地梳理起來。
細小的水滴沿着少女天鵝般的脖頸落進鎖骨的凹陷。法涅斯隔着毛巾,用手指輕戳了那裏一下。
南汀儘量控制着自己的身體,不要因爲拂過耳尖的清冷呼吸,和那雙大手隔着毛巾擦拭的動作,而產生不必要的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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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實在是太舒服了。
忽然就想讓黑暗神改行做美容美髮。
SPA什麼的也不是不可以。
但南汀也只敢想想,等到頭髮被擦乾之後,她的雙肩才微微放鬆下來。
黑暗神將薄脣湊在她的耳邊,嗓音清雅動聽,如吟遊詩人的豎琴撥動:“這是我第一次給人類擦頭髮,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南汀回眸,耳尖拂過神明的脣瓣:“有。”
黑暗神一怔,忽然啓脣咬住了她的耳尖,似在控訴。
南汀玉白的耳尖立即染上了緋紅,她輕聲說:“今天要混進王宮,所以……想把頭髮梳起來,你願意幫我嗎?”
黑暗神微微張開嘴,正要答應。銀髮少女卻忽然轉過頭來,用雙臂勾住了他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喉結。
她身上還穿着浴袍,薔薇的香氣混雜着少女清冷的體香,馥郁而浪漫,如夢魘一般攫住了他的感官。
神明的喉結無法抑制地,滾動了一下。
南汀的脣瓣尚未移開,便立刻感受到了,嫣紅的脣角輕輕翹起。
黑暗神步伐不穩地後退一步,將她按回了椅子裏,居高臨下地盯着她。
“南汀,”他喑啞地開口,連帶着她名字的發音也憑空染上繾綣,“這樣不對。”
南汀跪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椅背,用手腕托起了漂亮的下頜。浴袍勾勒出腰肢和長腿的線條,一小截雪白的腳踝露了出來。
她的雙腳在椅子的邊緣輕輕搖晃着:“冕下,不是要幫我麼?”
黑暗神脣瓣微張,卻沒發出聲音。他沉默地解開自己頭髮上的緞帶,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只會扎低馬尾。”
南汀倒是不挑,她點了點頭,朝法涅斯彎起眼睛,身軀微微滑下,咯吱窩卡住椅背,相當於是整個人趴在了椅子上。
黑暗神走到椅子的正面,微微向前傾身,一隻手按在了側面的扶手上。
他的膝蓋無意間掠過少女柔軟的膝窩,綢緞般的長髮落在她的後背上。
神明的眼尾染上微紅,他單手攏起她銀白的長髮,靈巧而優雅地爲她束起了馬尾。
“……好了。”法涅斯輕聲說。
南汀來到鏡子前。
鏡中倒映出一位昳麗的銀髮少女。月光色的髮絲束在腦後,餘下幾縷修飾着臉頰的線條。這樣的髮型讓她憑空多了幾分溫柔和優雅。
她點了點頭:“冕下,我們去看看骷髏吧。”
“你還沒有喫東西。”黑暗神說。
“人類真是麻煩。”南汀聳了聳肩,飛快地回到浴室,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黑色勁裝。
之後她拉開了房間的門,想去廚房裏找點喫的。
正好遇到了墨卡託。
魅魔少年換上了嶄新的蕾絲襯衫,額前銀白的碎髮半遮住眼睛,一看到她,臉上陰鬱沉凝的神情忽然變得生動起來。
“主人,我給您做了三明治!”他高舉起一隻手臂朝她揮舞着,尾巴在身後愉快地搖晃。
南汀:“謝、謝謝?”
她跟着墨卡託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小廚房。魅魔鋪上繡着花邊的桌布,雙手扶住她的胳膊想讓她坐下來,尾巴則勾來了一隻銀色的餐盤。
南汀擡起手,摸了摸墨卡託的頭。
惡魔銀白的髮絲手感蓬鬆,她替他撥了一下劉海,使得凌亂感減少了一些。
魅魔粉水晶般的眼眸輕輕彎起:“謝謝你,主人。”
南汀覺得有些不習慣,和他商量:“要不你別這麼叫我了?”
魅魔的眼睛驟然睜大,漂亮的瞳孔周圍多了一小圈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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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白,他有些頹然地伸出手,近乎祈求地抓住了南汀的衣角。
“主人,我、我會洗衣服、做飯、打理家務,如果您需要一位戰士,我願意爲您戰鬥直至死去……”眼淚盈滿了少年的眼眶,已是泫然欲泣,卻極力忍耐着,纖細的雙肩止不住顫抖,“只求您……別不要我,別不要我好不好?”
南汀張了張嘴:“你沒必要這樣……”
“求您收留我……”墨卡託捂住了白裏透紅的臉頰,“否則,我會被……”卻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
雖然魅魔沒有說出來,但南汀已經腦補到了。她握住了墨卡託的手,直視着他微微泛紅的眼睛:“我們既然已經締結了契約,我就決不會拋棄你。”
魅魔少年那盈着水光的眼睛,再次變得純淨清透,他朝她深深地鞠躬:“謝謝您,主人!”
南汀連忙扶着墨卡託站直:“等下我會出去一趟處理事情,你要跟我一起離開這裏麼?”
魅魔認真地點了點頭,雪色的髮梢隨之輕舞。
一隊聖騎士正在王城的街道上巡邏。
今天是“金鳶尾祭典”的日子,天還沒亮,騎士們就已嚴陣以待。
一個愣頭青問道:“一個普通的祭典,爲什麼要這麼大陣仗?”
旁邊的一位騎士擡起盾牌,敲了前者一下:“你知道‘金鳶尾祭典’紀念的是誰嗎?”
“帶領着人族成功抵抗半獸人的英雄,這個嘛,我還是知道的。”愣頭青沾沾自喜。
“那你可知他真實的身份?”騎士微微挑眉。
愣頭青搖了搖頭。
“他是國王陛下的兄弟,萊恩·拉德洛殿下,真正榮耀的騎士!”說話的騎士微微仰起頭,眼縫中的藍眸移向了遠處的晨光,隱隱有神往之色。
“對不住了。”在騎士的身後,傳來了骷髏低啞幽冷的聲音,“在我身上,榮耀已失。”
骷髏直接用肘骨勒住了騎士的咽喉,將他拖入了一旁的暗巷當中。
和騎士一隊的幾名新兵,也被南汀和墨卡託制住,拖到了陰影裏。
黑暗神身披華麗的法袍,斜倚在幽暗的柱廊下。他指尖虛點,這幾位穿着金色盔甲的騎士便暈倒在地,不再掙扎。
“把他們的盔甲扒掉,”南汀下令,“我們換上。人先綁起來,安置在下水道里。”
“是,主人。”墨卡託立即回答。
“遵循您的意願。”骷髏答道。
不用南汀動手,魅魔和骷髏便料理好了一切。
之前那名愣頭青的身材和南汀相仿,她便換上了他的盔甲。
站在陰影裏的黑暗神緩步走出,悠閒地打了個響指,身上黑底銀邊的長袍,便已化作羽翼裝飾的華麗金色盔甲。
黑色的長髮披落在盔甲上,一直垂落至腰際,恍若古代史詩中記載的與太陽爲敵的戰士。
黑暗神反手戴上了頭盔,金色的面甲下只露出一對華美的紅眸。
他抽出腰間的長劍,直直插在地上,劍身上的聖光有些抗拒地亮起,包裹在四人的盔甲上,暫時掩飾了他們身上黑暗的氣息。
南汀讚歎:“您還會用光明神術。”
黑暗神搖了搖頭,脣角翹出薄涼笑意:“我使用的是這把劍上的力量。”
“好,讓我們出發吧。”南汀說。
四人成功混入了聖騎士的隊伍。在魅魔墨卡託的一些“暗示”和“操作”下,他們成功被隊長安排到了金鳶尾祭典的現場,負責維持秩序。
廣場上已經圍滿了熱情的民衆。有不少上了年紀的,曾經經歷過人族和半獸人戰爭的年代,此時眼眸中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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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之色。
一位小朋友坐在父親的肩上,指着遠處的雕像:“爸爸,那個騎士好帥!”
清晨的陽光爲縱馬持劍的雕像勾勒出聖潔的金邊,金色鳶尾花簇擁在周圍,刺目耀眼。
骷髏穿過人羣,朝雕像所在的方向走去。
盔甲的眼縫之下視野狹窄,他的手按在聖騎士團制式長劍的劍柄上,微微顫抖了一下。
祭典開始。
祭司們頌念起讚美神明的禱文,宣稱萊恩·拉德洛的靈魂必將歸於天國,化爲永恆的聖靈。
‘不,我還留在人間。’骷髏想。
年邁的國王坐在輪椅上,頭戴星辰裝飾的寶冠。他鬚髮皆白,形容枯槁,握着權杖的手都在顫抖。
“萊恩是守護人族的勇士……”國王老邁的聲音飄散在風裏,卻又被神術陣擴大,響徹廣場,“我,達倫·拉德洛,作爲弗斯的國王,萊恩的兄長,深感榮幸……”
國王的聲音戛然而止。
人們驚訝地注意到,站在國王身後的聖騎士走了出來,單手提起了他的脖頸,將他從輪椅上高舉了起來!
晨曦勾勒出聖騎士頎長的身影,讓他看上去比雕像還高大肅穆。這又更襯得國王形容憔悴可悲。
其餘的騎士想去阻攔,卻被另外三名騎士生生擋住!
喧囂聲,驚叫聲,散作一團。
“咯咯……”國王瘋狂地扒拉着骷髏的手甲,卻不能讓後者的手臂顫動分毫。
“你居然如此孱弱,”骷髏的聲音遙遠得彷彿從地獄傳來,“讓我連一絲復仇的慾望都沒有了。”
他將發抖的國王隨手丟在地上。
“不過,我還要一樣東西。”骷髏的聲音被風送入國王的耳朵。
“金銀、珠寶、權位,我都給你,都給你!”老國王渾濁灰藍的瞳孔裏,倒映出騎士惡魔般的影子,“不要殺我!我的弟弟,萊恩!”
骷髏微微歪了下頭。
他擡起一隻手,堪稱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國王的冠冕:“你還記得我啊,哥哥。”
但他的動作卻讓國王更畏懼地縮成了一團:“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會回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這個噩夢,一定是光明神的旨意,是神在懲罰我,要將我帶走!”
骷髏一拳打在國王的鼻樑上。
“沒有什麼光明神。”
他摘掉了國王的寶冠,單手將其捏碎,只餘下王冠上那顆被封印的星星。
“……唯黑暗長存。”
國王癱軟在地上,鼻孔汩汩流血,但還有氣。
南汀壓低了聲音,在骷髏的身後說:“你可以向你的子民們解釋一下……若明白當年的事情,他們不會記恨你……”
“不需要解釋。”骷髏聲音喑啞,“此後,我的靈魂與殘軀都屬於你,我的主人。”
骷髏騎士半跪在南汀的面前,雙手向她獻上王冠上的星辰。
南汀珍而重之地接過。
“謝謝你,我的騎士。只要我一息尚存,便會予你庇護。以黑暗之名,我的榮耀即是你的榮耀。”
躺在地上的國王,氣得眼白一翻,便暈了過去。
手執長劍悠閒揮舞,卻擋住了無數騎士的黑暗神,此時略有些不耐地蹙起長眉。
“該走了。”他縱身掠起,握住了南汀的手腕。
另一邊,與祭司進行精神力量交戰的魅魔,也收起了攻勢,且戰且退。
確認了國王的安全之後,騎士、弓箭手和祭司們的攻擊便不再有顧忌,王城的城門亦被封死,神術陣也被打開。
“這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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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翅難飛!”一位祭司陰冷地笑道,“褻瀆祭典,不敬神明的傢伙們,理應付出代價!”
騎士們也羣情激奮,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定然要這羣搶奪王冠的狂徒好看!”
但就在這時——
廣場驟然被巨大的陰影籠罩。
一隻黑龍張開遮天蔽日的雙翼,瞬息百里,已然掠至王城上空。
人羣畏懼驚惶,如洪流般四散奔逃。
個別意志不夠堅定的騎士,手中的長劍直接落在了地上。
黑龍巨大的金色眼眸,迅速鎖定了廣場上的一道身影。
“殿下~”它開心地呼喚,旋即一個猛子紮了下去,竟然硬抗着神術陣的攻擊降落在廣場上!
氣流劇烈攪動,空氣中花瓣紛飛。
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巨龍,騎士們腿都軟了。
在他們的記憶裏,只有“屠龍者”萊恩,纔有硬抗巨龍攻擊的勇氣和實力。而那也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時傳說中的生物還沒有從大陸上消隱。
在騎士們瑟瑟發抖的時候,南汀已經和黑暗神挽着手,落在了龍背上。骷髏和魅魔跟在後面,防備着可能的攻擊。
等到黑龍原地放了個屁,展翅起飛的時候,爲首的祭司才捂着鼻子大吼道:“弓箭手,射箭!弓箭手,射箭!”
層層疊疊的箭雨飛向天空,卻未能追上巨龍上升的速度,達到最高點之後便頹然無力地垂落下去。
龍背上。
骷髏摘下了頭盔,凝視着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昔日國度。
南汀覺得有點悶,也摘下了頭盔。
黑暗神擡起被盔甲包裹的手,爲她將頰邊的碎髮撥至耳後。
“我們回聖城。”頭盔下,黑暗神的聲音因爲失真而愈發性/感,“在此之前,將你的僕從安置在城外。”
“他們是我的朋友。”南汀說。
黑暗神冰冷的手甲從南汀的耳際滑落,捏住了她的下頜。
“我的聖女,你似乎對他們投注了過多的感情。”
南汀被迫仰視着高大的神明,卻不肯服輸:“……不可以嗎?”
“你只能看着我一個,不管是人類、異族還是神祇。”黑暗神聲線幽冷,漆黑的眼縫中露出一對偏執的紅眸,“只需要注意我一個,只需要信仰我一個,只需要奴役我一個。”
南汀:“……?”
最後一句,是她聽岔了麼?
黑暗神稍感失言,鬆開她的下頜後退一步,修身的盔甲化作漆黑華麗的法袍,一對墮落的羽翼在他的身後展開。
他攬住她的腰身,再一次地,縱身從龍背上跳了下去。
南汀:!!!
“我的……骷髏和魅魔還在上面!”
黑暗神低低地笑了一聲,將下頜埋在她的頸窩:“專心。”
“——你現在是在我身邊。”
南汀不理他,有些擔憂地朝天上瞥。
——那隻黑龍脾氣有點古怪,她是知道的。
黑暗神捂住了她的眼睛。
南汀氣鼓鼓:“你在幹嘛呀。”
“保護你的視力。”黑髮神明低聲。
二人落在聖城外的山坡上——就是之前南汀擺了一個簡易祭壇,又一腳踹毀的那個地方。
“事實證明當時掩埋蹤跡的做法是正確的。”南汀不由感慨。
黑暗神愉悅地輕笑:“都依你。”
“現在,”他漫不經心地挑起她的一縷長髮,“再擺一個祭壇,將我送回去吧。”
南汀有些後知後覺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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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黑暗神點了點頭,紅眸狹長美麗,在日光的照耀下豔若薔薇。
南汀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又想起來他剛纔捏着她的臉,狀若瘋狂地要她“奴役”他。現在到了分開的時候,他卻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
黑暗神低下頭,好笑地揉了揉少女冷白的臉頰:“我的聖女,你是以爲再也不會見面了麼。”
“誰要跟你見面。”南汀轉身就走。
黑暗神跟在她的後面:“……至少先把你的神明送走啊。”
“你又不是沒長翅膀。”南汀拋下一句話。
黑暗神頓住腳步,長眸微斂:“你是打算穿着嫌犯的盔甲,帶着滿身的黑暗氣息回去麼。”
銀髮少女像被點了死穴一般,邁開的腳步頓在半空。
她緩緩回眸,臉上笑意盈盈:“……冕下?”
黑暗神微抿着的脣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了少許,但很快便壓了下去。
他面無表情,語氣稱得上清冷:“……跟我去深淵換身衣服吧。”
南汀只好點了點頭。
又撿起地上的草藥,胡亂擺了個比上次更醜的祭壇。法涅斯嫌棄地瞥了一眼,用黑袍裹住南汀的身軀,近似擁抱般帶着她向下方的虛無沉墜。
不對,去深淵不是會沾染上更多的黑暗氣息麼?
傳送開始時,南汀才意識到這一點。
但已經晚了。
好在神學院後天纔開學,時間還很充裕。
恢弘陰暗的神殿一眼看不到盡頭,黑暗神懷抱着南汀降落在神殿的中庭。
黑暗神吩咐一旁的魅魔:“帶聖女去沐浴。”
魅魔心形的瞳孔立即擴大了少許,一副“冕下終於懂得享受快樂了”的欣慰表情,這種感覺甚至超過了其對神明的恐懼。
南汀跟在魅魔的身後,來到衣帽間裏換上了一件泡澡時穿的浴袍。之後,魅魔便帶着她來到了灑滿花瓣的黑曜石浴池前。
將她送到這裏之後,魅魔便帶着欣慰的笑容悄悄離去。
南汀覺得這笑有些古怪。
她帶着些許疑惑朝浴池看去。
霧氣氤氳,玫瑰花瓣濃豔。
神明倚在浴池的邊緣,水流沒至鎖骨之下,羽翼在水中舒展,長髮如海藻般披落胸前,又在綺豔的花瓣間散開。
他半閉着眼睛,眉眼狹長靡麗。神情微醺。
氣氛溫熱繾綣,霧氣蒸騰,南汀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下去。
雖然她身上穿着浴袍……但她不知道他穿沒穿……
她不說話,神明便也閒適地倚在那裏,彷彿在和她比誰更有耐心。
南汀心一橫,索性跳了下去,窩在了離他最遠的對角線位置。
南汀儘量不去看黑暗神,偏偏他那對華麗的大翅膀還在水中輕柔的舒展搖晃,帶起的水波遠遠傳來,拂過她的心口。
可能是浴室裏空氣太熱,南汀感到有些呼吸不暢。
周遭的氛圍詭異安靜,盤踞着惡魔雕塑的黑曜石束柱撐起肋狀拱頂,略顯急促的呼吸和池水流動的聲音在這樣的環境中愈發清晰。
南汀意識到必須說點什麼了。
她思忖了片刻,如櫻桃般嬌嫩的脣瓣微動,強行開口找話題:“那個……弗斯國王王冠上的星星……似乎比之前的半截權杖要溫和一切。”
黑暗神微掀眼睫,眸光遙遙地投了過來,落在她的臉頰上。
“不錯。”在空寂的殿堂內,他古典華麗的聲音帶着清冽空靈的迴音。
空氣沉寂了幾個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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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汀絞盡腦汁,想找一個新的話題時。
黑暗神不緊不慢地開口:“‘月之權杖’的各個碎片,所浸染的黑暗亦有差別。那顆星辰作爲權杖上的裝飾,受到黑暗的侵蝕最少。”
“那就意味着你更怕它?”
說完南汀便覺得自己腦子短路了,爲了不冷場居然說出來這種話。
黑暗神卻輕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是不是愉悅,她看不清。
“嗯,我怕。”他聲音清冷,恍若露納里亞的霜雪。
南汀微微怔住。
“你……”
“我的軟肋在你手上。”
他近乎溫柔地截斷了她的話頭。
南汀像被什麼擊中,只感覺心跳的聲音蓋過了宇宙間所有的聲音。
深呼吸了幾下,她才平復了心情。
“你不怕我會……投奔光明,背叛你麼?”
“……我怕。”黑暗神輕聲說。
漂曳着花瓣的池水緩緩漫過他線條分明的鎖骨,那如大理石雕塑般完美的肩頸線條也漸漸沒入水中。
水流淹沒他的下頜,花瓣覆上他的薄脣,深黑的長髮在水中散開。
宛如時間走到盡頭,海水吞沒了一切,包括曾經高高在上的神像。
這如同神像般完美的軀體,緩緩滑入水中。
南汀有些慌了。
“你怎麼了?”她立即朝他游去。
冰冷而修長的手指,如觸手般握住了她的腳踝。
南汀的身軀微顫了一下,竟然直接被黑暗神拖向了幽暗的池水深處。
他抱了她一下。
她的眼眸在黑暗中亦可視物。層層疊疊的花瓣隨着攪動的水流編織舞動,帶來明度極低卻又韻律優美的光影。
而在這變換的,不同層次的幽暗中,鴉黑的羽翼翩然舒展,濾出驚心暗影。
她看到了他蒼白魅惑的臉頰,俊美如誘人沉淪的夢魔。
但那緊閉的眼眸與棱角分明的五官,又讓他更像是無生命的大理石雕塑。
誘/惑和清冷在法涅斯的身上共存。
南汀注視着神明的容顏,一時間竟忘記了“人類需要呼吸”這一既定的鐵律。
她是來幹什麼的來着?
對,將他拉上去。不能再任他沉入深淵了。
可如果是和他一起……好像也不錯。
法涅斯柔軟的長睫輕顫了一下。
緋紅穠麗的眼眸緩緩睜開,在水中宛如一對無生命的紅水晶。
他拖住她腳踝的那隻手猛然下扯,將她拉到了他的身邊。
法涅斯將碧眸逐漸渙散的少女抱緊,身後的翅膀驟然發力,從深水中飛了出來。
墮落的惡魔懷抱着天使般純潔美麗的少女,飛到了陰暗的拱頂下,微微旋身停住了上升的趨勢。
深黑的羽翼劃出黃金比例的螺旋,花瓣與水滴在他們的身側飛舞。
清新寒冽的空氣涌入南汀的鼻腔。
還有淺淡的玫瑰花香。
明明身體都還在顫抖,她張開嘴的第一句話卻是:“你沒事吧?”
黑暗神的瞳孔在某個瞬間拉長成一條細線,彷彿受到了某種強光的刺激,但又迅速恢復原狀。
“我可以理解爲,”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往常的戲謔和愉悅,“我的聖女是在擔心我麼。”
南汀輕輕“哼”了一聲:“怎麼忽然掉進水裏了呀。”
黑暗神沉吟片刻,表情純良地歪了歪頭:“……想泡泡臉?”
南汀擡起手,一拳就朝法涅斯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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頰揮去。
“冕下,你欺騙我的感情!”
一隻大手穩穩地包裹住她的整隻手:“這句話是否可以理解爲,你對我有感情。”
南汀:“……纔沒有。”
南汀:“放我下來!”
沉默半晌,纔想起來補充:“……就算有,也是信徒對神明的那種感情。”
黑暗神愉快地輕笑起來。
他懷抱着她,緩緩落在水比較淺的浴池邊緣。
一落到水中,南汀便想將黑暗神推開——他只在緊瘦的腰間裹了一條浴巾,別的地方未着寸縷,絕對不能和他離得再近了。
但她的手指纔剛觸及他有着薄薄一層肌肉的胸膛,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那對深紅的眼眸定定凝視着她,嗓音低啞壓抑:“……我現在更怕了。”
南汀還沒反應過來法涅斯是在繼續剛纔的話題,下意識地便答道:“怕、什麼?”
“你背叛我。”神明垂下幽暗的睫羽。
“我發過誓的呀。”南汀的指尖輕輕撫捫法涅斯心口的部位,“不會背叛你。”
黑暗神沒說話。
南汀染了水色的長眉微微蹙起:“所以,你不相信我的話。”
黑暗神忽然展顏一笑,將她撈進懷裏:“我相信。”
感受着身後完美如大理石雕塑的軀體,南汀有些不安地縮了縮肩膀。
黑暗神這時才心滿意足地補充:“畢竟,契約裏背叛的代價是死。”
南汀:QAQ。
……你要是不說最後一句該多好啊。
她立刻擡起手指發誓:“向神明發誓,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背叛您。我心向黑暗!”
黑暗神眯起狹長幽冷的眸子,聲線懶散裏透出一點冷淡:“哪位神明?”
南汀擡起碧眸,盯着他:“嗯?”
“我是說,”神明極有耐心地解釋,“你在向哪位神明起誓。”
“這還用問嘛。”南汀掙脫了法涅斯的手,雙手虔誠地交疊在胸前,“當然是……”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黑暗神注意着她的脣形。他神情自若,翅膀尖卻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啦!”銀髮少女忽然撲了過來,摟住了黑暗神的脖頸,帶起晶瑩的水花飛舞。
黑暗神差點被她撲倒。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一旁的黑曜石牆壁,纔沒有在她的動作下倒下。
但她也差不多掛在了他的身上。
“……信徒不該和神明這麼接近。”他聲音低啞,“更不該……主動對神明投懷送抱。”
“不可以麼,”少女從他肩上擡起頭,碧眸剔透如一汪春水,“那我放開啦?”
依言,她鬆開了他的脖頸,想要遊走。
但她的腰肢卻被他緊緊按住,不肯放開了。
“冕下,您不是說這是褻瀆麼?”南汀扒拉着法涅斯的手,想讓後者鬆開她。
“我尊重你的愛好。”黑暗神漫不經心地勾脣,“既然你的愛好是瀆神,那麼偶爾滿足你一兩次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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