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曲解,”马歇尔教授那沉钝的嗓音蓦然挑起一丝尖刻,足以显示他对林晓的反驳感到多么不快。
学院裡的学生不知道,马歇尔在同盟国内几乎可說是西格尔派個人英雄主义支持者中的代表,虽然同盟内乱动荡的那個年代他還沒出生,罗兰究竟是個怎么样的人,他也是从歷史书上侧面了解到的,但他自踏入战史研究领域之后,就对罗兰存在着個人强烈的偏见,认为西格尔首长完全有能力早早取而代之,反而是因罗兰扬名立万较早,限制了西格尔首长的早期发挥。
這不可谓和他生长的家庭不无关系。
马歇尔的父母在同盟的婚配制度上是典型的Alpha和Omega的结合,他的父亲是高知识分子,独断强干,母父是少见的血统纯正的男性Omega,在這样一個鲜明的父强母弱的家庭裡,他自然深受父亲性格的影响和熏陶,同时对過于依赖他父亲,自己毫无生存能力的母父有着微妙的轻视心理。
无能软弱的人只会给家庭和自己带来麻烦,這個思想自小就在马歇尔心中扎根了。
所以他非常瞧不起退避求和、不敢大刀阔斧的做法,认为那根本就是懦弱。
无疑,在同盟的歷史上,西格尔强悍的個人风格成为了他仰慕的对象,而一度对帝国心慈手软,后来又舍弃同盟的罗兰就在马歇尔眼中变成了优柔寡断的懦夫。
同盟建立的第两百四十一年,西格尔开始对同盟双议院多政党的散乱体制进行了彻底血洗式的改制,从而才平定了内乱,形成现在稳固而拥有唯一权威的议会体系,并且這种体系在目前看来使同盟的法治有條不紊,社会秩序安泰祥和,這种风光如果沒有帝*事的侵扰,应该会非常接近迎来恒定和平的理想状态。
反观,罗兰执政时期的同盟,两议院水火不容,军部和政党格格不入,多次发生激烈冲突,同盟政权从上至下一片水生火热,几乎沒有哪次同盟民主大会不是唇枪舌战吵得不欢而散,罗兰作为两议院十二军团总帅,却只在民主大会上设旁听席位,不参与表决,马歇尔每每想起罗兰的做法,就觉得那简直是荒谬的笑话。
沒有自上而下彻底贯彻的执行能力和裁决力,怎能领导一個国家的政体?
民主表决?亿万人民便有亿万种追求和理想,众口难调,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荒诞体制!
乌合之众焉能裁断国家的未来,社会体制就该在优胜劣汰的规律下才会稳固!
只是马歇尔在担任授课讲师期间,自然不好太显著地表现自己的個人见解,在课堂上分析时還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但一些私人感情终究会在只字片语中透露出来。
马歇尔這個人的教学风格也和他的思想一样,有着很强的自我意识,不容别人质疑,除非是能被他认可,能力或地位胜過他的人。
当他的目光毒辣地扫過一众莘莘学子,最后发现起身反驳的竟是個长得弱不禁风的陌生学生。
他在這個学院裡教学已有十多年,从未遇到過有谁敢在课堂上挑战他的权威。
马歇尔轻蔑地暗暗冷笑,昂起下巴道:“我好像之前沒见過你,你是之前一直在旷课,還是有免修請假单,還是怎么?”
他的语气和目光中都带着明显的讽刺。
林晓道:“我刚入学沒多少天,上周的课我有来听,只是坐在后排,您显然沒注意到,教授。”
他還是很有礼貌地在最后加上了敬称,但马歇尔听了更不屑,蓦然冷下脸来道:“只听了我两堂课,你就认为自己有资格质疑我的讲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個人想法才是武断而偏激的?”
奥德裡奇坐在林晓旁边,轻轻扯了扯林晓的衣服,林晓置之不理,实在有些深受误解和屈辱一般的感觉,忍不住义愤填膺道:“教授,我不是认为您武断或偏激,但您刚才的分析完全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对一段歷史做出两种假设。有句古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您可以为我們讲解歷史,可以授予我們一些思想,但不应该是绝对性的评断。实际上,根据记载的文字,我們還可以做出多种假设,对嗎?如果您允许我提出自己的看法的话。”
“林晓……”奥德裡奇徒劳地望着林晓挑战全年级最不可挑战的马歇尔教授。
马歇尔面庞肌肉微微痉挛了一下,冷声道:“你是帝国的学生,我记住你了。现在,請坐下。”
林晓不满地皱起眉头:“教授!”
“啊啊,对不起教授,請您继续讲课吧,他生病发烧了,脑子有点糊涂!”奥德裡奇无可奈何,最终用蛮力把林晓拉回椅子上。
“马歇尔教授在同盟是最有权威的战史研究专家,你别跟他班门弄斧啊!他最讨厌别人打断他的讲课!”奥德裡奇小声嘀咕。
林晓坐下后倒是脸上水波不兴,看不出一丝激动的情绪,半晌后只是淡淡道:“因为他是西格尔的脑残粉丝嗎?”
“嗯,什么?”
“不,沒什么。”
林晓后来一直埋着头,干脆自己看自己的书。但他的一举一动都细细刻入了马歇尔教授眼底。
下课后,马歇尔教授果然带着显而易见的制裁意味,把林晓和无辜的但是愿意与兄弟同进同退的奥德裡奇一起喊到了校长办公室。
這也可以說是奥德裡奇苦难的受虐史的开端。
马歇尔教授在林纳德校长面前毫不掩饰厌恶地道:“這個学生为什么可以半途入学,我一直认为贵校是制度严格的学院,不会有学生中途插班滥竽充数的情况。”
這個时候,林晓自然沒有开口的资格,他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身姿說不出的清隽英挺。
林纳德校长淡淡扫了他一眼。
林纳德到底是個令伊恩都头疼的狠角色,推了推眼镜,语气不疾不徐地說:“不,实际上本学院偶尔会有一两個中途入学的特例,而且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同盟高层人士的举荐下。至于這個学生,他是帝国皇帝推薦過来的,我有三百個胆子也不敢不给帝国皇帝面子,教授你說呢?”
马歇尔教授顿时脸色黑沉,哑口无言,過了会儿冷硬地道:“那么請安排他以后都不用来上我的课了,并且当然,我也不会给他学分。”
林纳德沒有說话,只是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马歇尔教授。
马歇尔讥讽道:“他对我在课堂上的讲解有所质疑,我觉得他完全不需要我授课,所以不用来听我的课了。”
林纳德校长便转向林晓:“你不满意马歇尔教授的教学风格?”
马歇尔有种得意洋洋的姿态,冷冷斜瞪着林晓。
林晓不急不躁道:“我只是想提出我的观点,但被教授制止了。我沒有资格对教授的授课风格有意见。”
他平稳的回答并沒有委屈娇作的姿态,只是淡淡陈述事实。
“我可以作证!”奥德裡奇紧张激动啊,這是他可以表现兄弟肝胆相照保护林晓的关键时刻!
但紧随而至的是头皮发麻,上刀山下火海的感觉,为了不把事情搞砸,他谨慎地理了理思路,才道:“咳咳,林晓忽然打断教授的讲课是有点不礼貌,不過他并沒有說对教授的授课方式不满,我說的句句是实话!”
于是林纳德校长的目光再度回到马歇尔這裡,马歇尔却在他开口前先一步道:“我的课,课堂制度由我来决定。未经我允许就擅自发言,不仅扰乱了课堂秩序,還影响其他学生。校长,我不能容忍這种沒礼貌沒教养的学生坐在我的课堂内。话就說到這裡,或者校长要么换一個战史课老师?”
马歇尔忽然如此发难,林纳德站在校方的立场,自然不好为了一個学生草率得罪一個战史学界的教授。
学术界有学术界的圈子,同样讲究人脉关系,马歇尔在同盟战史学界只手遮天,林纳德很清楚,一旦马歇尔走人,他别想再聘用到战史学界有威望的人来顶替,而帝国那边是沒有這方面的人才的。
其实学院虽然同等招收帝国和同盟的学生,但在学院裡,两边泾渭分明的现象還是相当明显,同盟学生的宿舍和帝国学生的宿舍一南一北,就仿佛映照了银河版图,体能训练课程上常常有两队较量抗衡的情形,大部分理论课也是分开的,只有少数因师资力量的原因而合并到一起上大课。
气氛就那么僵冷在那裡,林纳德校长不是個轻易肯向人低头的人,而马歇尔這下是借机铁了心想看看這個平常总一副清高冷傲姿态的校长怎么露出难看的脸色。
——顺便惩罚他讨厌的学生。
林晓這时候也察觉到自己似乎无意间挑起了教授和校长之间的矛盾,心裡暗暗想着该怎么缓解這场僵局。
他才进校沒多久,如果就此给校长惹下麻烦,以后他就别想好好在学校裡過日子了。
然而谁都沒有开口的当口上,门外一阵清风拂绿水似的飘进来一個清朗平和的声音,跟着是显得闲散的错落脚步声,显然是厚重的军靴踏在地砖上才能发出那种古雅低沉的声音。
“哎哟喂,马歇尔啊,我說你就是個死傲娇,你真当自己是国内战史学界第一人啊,我十三岁发表论文的时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混呢,呵呵。”
听声音有着艺术家的气质,可是拿腔拿调完全是個流氓痞子。
屋内四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向门口,晃进来的年轻人眉清目朗英俊潇洒,眼睛深而透,带一点点慵懒,慢條斯理扫了一遍大家,手裡捏着军帽。
他穿一身迷彩军装,沒有佩戴军衔肩章,所以林晓看不出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但口气听得出颇不把马歇尔放在眼裡。
马歇尔怔了下,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来人:“你……!”
男人笑哈哈走进来。這人個子非常高,挺拔、干练,有种藏而不露的精悍气质,眼睛懒洋洋的,但是却令人感觉到深到骨子裡的精明。
林晓抬头望着他,当他走进来时,少年不由得退后几步保持距离。
這男人身上也有股令林晓烦躁不安的Alpha信息素气味,比奥德裡奇的强烈得多,那种气味无形无色无味,就像空气一样迅速包裹缠绕在林晓身周,挥之不去,有着不可忽视的强制姿态。
男人也敏锐地注意到了林晓的动作,轻轻瞥了一眼,然后不露声色地移向马歇尔。
“教授,其实我早有心想顶替你上战史解析课,你那些個顽固不化的倒罗派思想,让我很为未来的同盟战士们是否能团结一心担忧啊。罗兰大神的光辉普照整個军部,你這個只会掰掰理论的学术家是不会懂我們军人的心思的。”
“你!”马歇尔冷哼,“连行文條理都写不清楚的人,你发表的论文都是些胡言乱语,学术界根本不承认!”
男人凑近一步,拍着马歇尔肩膀道:“开個玩笑而已,我的领域在战场上,怎么会跟教授你抢文学饭碗。不過你要实在不想教课,讲课的活我還是能顶一顶的,战史课是我学生时代成绩最好的一门了。”
马歇尔目眦欲裂瞪着男人,却是半天反斥不出一個字,最后干脆耍横背過身去,“跟你废话简直浪费我口水!”
男人然后笑嘻嘻地走向林纳德校长,在反光的书桌玻璃上放下一只精致的盒子,“你要的,我给你找着了,今天就是给你送過来。”
林纳德难得地笑了下,“谢谢,麻烦你了。”
男人眯了眯眼,回身又大咧咧地拍了下马歇尔:“教授,既然有了這個职称,就尽职尽责地好好教书吧,祖国未来的小花小草還都靠你栽培呢,被人敬仰为专家学者,你要担得起這名头对得起你的职业不是么,呵呵。”
他看了看两少年,重重拍了一把奥德裡奇,对林晓则沒有靠近,扬声笑呵呵地赶着少年们往门口走,“校长,這两学生我带他们回教室吧,晚上還有自习课对嗎?吃過晚饭了嗎?要不我請你们吃一顿吧,相逢即是有缘啊!我正愁着沒人一起吃饭,一個人吃饭太沒意思了。走吧走吧,马歇尔教授就是爱矫情,你们容忍他一点,他就原谅你们啦!”
“等等。”林纳德校长叫住他们,严肃道,“本校有规定,大课上学生不得肆意打断老师的讲课。你们還是违反了校规,罚你们到技工科研室打扫两日,不可以偷懒,否则加倍处罚。”
林晓和奥德裡奇一同老实点头:“是,校长。”
“好啦好啦,林纳德校长也就是爱耍威风,其实他心地善良,种死棵植物都要伤心半天!我等会儿跟你们說說他有趣的事,我也是从這所学校毕业的苦逼学生啊,哦,你们可以喊我学长吧……”
仿佛捡走了两只小狗狗一般,男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在门外逐渐远去消失。
林纳德:“……”
把目光移回马歇尔教授這,林纳德鼻梁上的镜片闪了下冷光,轻描淡写道:“我确实也可以考虑聘請他来教战史解析课,薪水還不用像教授您那么高。”
马歇尔面庞抽搐,气得說不出话来,站了片刻后,重重冷斥一声,踱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說:這章写完沒怎么检查。。。。。其实本来预算還要写下一個情节,但是写着写着看看字数和時間,就先到這裡吧。。。。又是2点多了
那個什么,霸王票能激励作者写作*似乎是真的啊。。。。。俺居然一晚上码出了一章!!!
谢谢“……”這位省略号姑娘的火箭炮!!!!還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撒花撒的又一颗地雷!!!感谢你们的幸福轰炸。。。。T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