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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作者:木妖娆
下午上工的時間到了,生产队的大榕树下,大队长拿着個大喇叭吆喝着“上工了,上工了”,洪亮的声音响彻整個生产队。

  苏窈和两個小孩都被這吆喝声给叫醒了。

  沒多一会,外头就传来了說话声,還有人朝院子裡喊:“苗丫她娘,大队长让我转告你,沒啥事了明天就上工吧。”

  苏窈躺在床上沒动,朝着外头随意应了声:“听到了。”

  這六七十年代,在乡下要混口饭吃,不干這個时代违法的事,那就只能是下地干活挣工分了。

  苏窈虽然老家是农村的,可自小学的时候,一家从村子裡搬到县裡后,她就沒怎么干過农活了。

  印象裡也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爸妈在田裡玩泥巴的记忆。

  她对干农活是抗拒的,但也知道想在這個时代活下去,是沒法摆烂的。

  苏窈起了床,用手抓了抓头发,用唯一的一根发绳把干枯发黄的头发扎了起来。

  再次做了一小会的心理建设后才喂的夏禾。

  喂完夏禾,苏窈开始收掇屋子和院子,让夏苗看着夏禾。

  夏禾虽然已经四個多月了,但可能是营养跟不上,她观察了几天,也沒见他翻過身。

  苏窈收掇院子的时候,开着房门和窗户,时不时看一眼屋子裡头的情况。

  她把院子的枯叶都扫了干净,又把屋子裡的床铺和衣服都拿去河边洗。

  這個啥都要票的年头,布票难得,一家四口也就每個人两身换洗的夏衣,衣服上還都是补丁。

  夏禾现在穿的衣服,還是夏苗小时候的。而夏苗的衣服也是李春华厚着脸皮从别人那裡讨来的旧衣服。

  从两岁穿到现在,裤脚和衣摆都短了一大截。

  被单也有不少的补丁,质地是以前的老土布,虽然粗糙但结实耐用。只是破四旧,很多织布机都被砸烂了,所以现在就连老土布都是稀罕物了。

  屋子裡头還有一身男人的衣服,苏窈沒动。

  到了河边,苏窈能看到不远处在田裡干活的生产队社员。

  顶着毒辣的日头,戴着草帽在地裡插秧。

  苏窈想到田裡有各种虫子和蚂蟥,再想明天自己也要下地插秧,只觉得头皮发麻。

  社员似乎看到了她,一部分人停下了活计,交头接耳地朝着她這裡看了過来。

  不一会,就有一個人朝着她跑了過来,是個四十来岁的婶子。

  苏窈回想了一下记忆,反应了過来,這是大队长家的媳妇,玉兰婶子,是個热心肠的。

  苏窈喊了声:“婶子。”

  玉兰婶子端详了几眼她的脸色,又瞧了眼她盆裡的衣服,问:“苗丫他娘,你身体好些了沒?”

  几天前李春华忽然昏倒在田裡,送去卫生所。卫生所大夫检查過,說是营养不良加上中暑才晕倒的。

  這夏老四家是什么情况,大队裡的人都是清楚的。

  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勉强度日的光景,谁也沒那個闲粮救助他们。

  再說那夏老四又懒又赖皮,得罪了大队裡不少人,也沒几個人愿意与他们家扯上半点关系,都是能避开就避开,省得被赖上。

  整個生产队,也就只有大队长家的愿意搭理他们娘仨。

  苏窈点头:“好很多了,明天就可以上工了。”

  玉兰婶子点了点头,念說:“等你家那口子回来了,我让你叔說說他,家裡几张嘴,怎能就只靠你一個女人来养家糊口,太不像话了。”

  苏窈觉得那夏老四肯定不会听劝,但還是学着李春华的模样,小媳妇似的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小声說:“谢谢婶子。”

  玉兰婶子:“你记得明天上工,我先回去干活了。”

  她转身正要走,身后传来李春华踌躇的声音。

  “婶子,我能不能和你换几個鸡蛋?”

  玉兰婶子转過身,诧异地看向她,心裡却疑惑他们家還有什么能换的?

  苏窈学着李春华的口吻解释:“下不了奶,禾娃子饿得天天哭。”

  玉兰婶子前几天扶着李春华回去,也看到了那小娃子,瘦得那個叫人可怜见的。

  小娃子瘦瘦小小的,脸色隐约发青。這年头,孩子夭折也是常有的。說得难听些,要是這孩子再不好好喂养,只怕也熬不過去了。

  也不见得苗丫她娘拿得出什么东西来换,但到底還是心软了,应道:“成吧,等下工后,我给你拿過去。”

  反正现在她当家,也沒人說什么,少吃一口,還是能匀两三個鸡蛋出来的。

  约定好了,玉兰婶子也回去干活了。

  苏窈暗自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开始洗衣服。

  這些衣服和被子都太旧了,苏窈怕洗坏了,也不敢用力洗,只是简单搓一搓就拧干带回去。

  回到院子,进屋瞧了眼,夏苗拿着一根草在夏禾的眼前摇摇晃晃的,夏禾眼珠子也跟着那草穗子转动。

  确定沒啥問題后,苏窈转身到院子把衣服和被子晾到竹竿上。

  日头正好照到院子裡,晒几個小时大概就能干了。

  晾晒了衣服,苏窈往桶裡装了满满的一桶水,打算晒热了用来洗澡。毕竟厨房裡也沒多少柴火了,山裡還是有危险的,现在得省着用。

  捯饬好了,她又到厨房往锅裡放了半锅水,烧热给小的那個洗。

  這几天,苏窈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而且也沒有给婴儿洗澡的经验,她自然是害怕的。

  但夏禾已经三天沒洗澡了,這么热的天再不洗就真的馊了。

  家裡有個破旧发黑的木盆,這是之前原主给夏禾夏苗洗澡用的。

  用指甲一刮,還能刮下黑色的污垢。

  苏窈忍受不了,沒有刷子,就用一把野草捆成一捆使劲搓。冲了两遍水,才勉强洗去了表面一层泥垢。但盆体依旧還是泛黑,這应该是洗不干净的陈年污垢。

  等水开后,又用热水烫了一遍,她心裡才舒服一些。

  舀了几瓢热水,兑了一些凉水,只半盆水她也好掌握一些。

  回屋把夏禾身上的小衣服脱了,小小的一個孩子,瘦得皮包骨,很可怜。

  苏窈心裡還是堵堵的。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家伙出了屋子,在小板凳坐下。

  夏禾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阿娘,也不闹。

  夏苗也跟了出来,在盆旁边蹲了下来,看着阿娘给弟弟洗澡。

  苏窈一手托着夏禾的脖子,一手托着腰臀的地方,缓缓地把他放到盆裡。

  把腰臀上的手拿开,才开始用布巾往夏禾的身上浇水,轻缓地擦洗。

  洗到一半,才想起来沒给他洗脸。

  也就先這样了,一会再洗。

  孩子太小了,而且還孱弱,苏窈洗得格外小心谨慎。

  沒一会就给抱了起来。

  洗過澡的夏禾舒服了,但肚子又饿了,哼哼唧唧了几声。

  苏窈让夏苗在外头等一会,就抱着夏禾回了屋,她低头念叨:“你小小的一個,怎就這么能吃呢?”

  但想了想,這几顿下来,還沒喝饱呢,她這身体就沒奶了,小家伙能吃饱才奇怪。

  就着布巾擦了身子,晾了一会水汽后,才用一块尿布包着喂奶。

  夏禾沒吃几口奶,又沒了。他虽沒吃饱,但也习惯了,在哼哼唧唧中很快就睡着了。

  把夏禾放到床上,苏窈才伸展了一下手臂。明明才洗了一小会,却累得腰酸背痛。

  出了屋子,拿着蒲扇在屋檐下慢慢扇着,看着院子发呆。

  夏苗也坐在她旁边的木墩子上,两個人一起发呆,好一会,她才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苏窈回了神,摇了头:“不知道。”

  但她希望能晚点回来,起码等她這身体先恢复恢复再回来。到时候就算真的要干架,也不至于一两下就被撂倒在地。

  她转头看向夏苗:“你想你爹了?”

  夏苗摇头:“不想。”

  回答后又不說话了,低头玩着手裡的草穗子。

  苏窈心想,這個孩子還真安静。

  沒有钟表,也不知道傻坐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玉兰婶子的声音,把苏窈喊回了神。

  “苗丫她娘你快开门。”

  苏窈一愣,看了眼头顶上的烈日,心道這么早就下工了?

  从板凳上站起,有些晕头,她缓了缓,应:“等一会。”

  苏窈回到屋中,小夏禾听到外头的声音哼唧了几声,她连忙轻拍了他几下,安抚好了才从席子底下拿了两毛钱。

  她快步出了屋子,去开了院门。

  玉兰婶子进了院子,說:“我怕這下工人多,不好来,去上茅房的间隙就顺带回家给你带来了。”然后就从兜裡掏了三枚鸡蛋出来:“你要的鸡蛋。”

  鸡蛋個头有点小,也就比鹌鹑蛋大一些。

  苏窈把两毛钱掏了出来,說:“我這也沒有什么好东西换個婶子的,但也不能亏了婶子,婶子拿着。”

  她在年代文裡也是看過的,這個时代买卖是個忌讳,只能說换。

  玉兰婶子看到她手上的钱,愣了一下。她還以为会用几把青菜来换呢,所以只挑了小的拿来,面上不由地臊了臊。

  再瞧這皱巴巴的钱,也不知道苗丫她娘给存了多久。

  她也沒客气推托,只是从中抽了一毛钱:“這鸡蛋個头小,要你一毛钱就好。”

  說完,又提醒道:“今天的事你可别往外說啊。”

  苏窈忙应道:“我知道的,婶子你放心吧。”

  玉兰婶子点了头:“那我先走了。”

  說着,看向坐在屋檐下发呆的夏苗,也招了招手:“苗丫,叔婆走了哈。”

  夏苗只摆了摆手,沒說话。

  玉兰婶子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苏窈把人送走了,关上门就拿着三枚鸡蛋去了屋裡,夏苗也跟着。

  夏苗巴巴看着她手上的鸡蛋,视线就沒离开過。

  苏窈把两枚蛋放到装红薯干的陶罐中,拿着一枚朝着夏苗招了招:“苗丫,咱们今晚喝番茄蛋花汤!”

  夏苗虽然有些自闭,但還是馋的,听到她娘的话,眼神有一瞬亮了。

  苏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說:“等会先洗澡洗头,太阳快下山了再做饭。”

  說着也把最后一枚鸡蛋放到陶罐中,等做饭的时候再拿出来。

  虽然這三個鸡蛋不顶什么,可好歹是荤腥。

  对于一年到头难见半点油腥的母女俩来說,也是补品了。

  被揉了脑袋的夏苗,愣了一会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苏窈也注意到了夏苗的反应,回想了一下。

  温饱都成了問題,原主李春华也被生活磋磨得厉害,大多时候都是闷声干活,几乎很少和自己的闺女亲昵。

  离太阳下山還有段時間,苏窈想了想,還是决定再挑几桶水回来。把水缸挑满,也省得明天下地干活回来后沒力气再挑水。

  她挑水回来时,院子裡头站了個人,似乎還有人进了她屋子,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问:“這是咋了?”

  听到她的声音,前面撩着裤头,小腿上還沾着泥的汉子转了身,抹了抹满头汗水,說:“夏老四跌进山沟了,也不知跌进去多久了,也沒人发现,還是自己从沟裡爬上来的,隔壁大队发现就给抬回到咱们大队了。”

  “我們喊人沒应,见门沒关就把人抬进来了。”

  听到夏老四的名号,苏窈心头一跳,再听跌进山沟裡被抬回来,心想肯定受伤不轻。

  這时心下有一個想法一闪而過。

  要不趁着夏老四受伤這個机会,翻身农奴做主?

  苏窈把担子放了下来,朝着屋子踌躇走进去。

  屋中两個人刚把人放到床上,挡住了夏老四的上半身,苏窈先看到的是一双大脚。脚上只有一只草鞋,另外一只草鞋也不知丢哪裡去了。

  而夏苗也坐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弟弟的胸口,也沒看昏迷的父亲,很是冷淡。

  夏老四三天两头不着家,而且脾气那么臭,父女俩哪能有什么感情。

  挡在前面的人转了身,都是大队裡的人,看向苏窈,說:“去過卫生所了,医生說除了额头上面的伤口外都是些皮外伤。头上的伤口尽量十天半月别碰水。”

  苏窈问:“說了什么时候能醒嗎?”

  男人应:“大概是磕着头昏過去了,应该很快就能醒……”顿了顿,话头一转:“還欠着卫生所的三毛钱呢,等夏老四醒了,你让他去交。”

  大家伙都不咋喜歡夏老四,把人抬回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窈忙颔首感谢:“谢谢你们把他送回来,等我……男人醒了,我和他一块上门感谢。”

  两個汉子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說着,逃跑似的跑出了屋子。

  苏窈懵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過来了。

  就夏老四這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劲,有恩都当作仇来报了,谁敢過多纠缠?

  人走了,苏窈也抬眼看向床上的人。

  看到夏老四的样貌,苏窈一愣。

  夏老四身上的褂子和裤子都被划破了很多道口子,就是脸上也有些许刮伤,但還是看得出长得人模人样的。

  眉骨深邃,鼻梁英挺,嘴唇也相对薄,虽然躺着,但看身量应该也挺高的。

  這副样貌放在夏老四身上真是白瞎了。

  只是,她怎么觉得這夏老四有些眼熟?

  苏窈盯着看了许久,忽然一拍掌。

  她知道像谁了!

  像和她一块发生车祸的大佬——沈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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