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這人……哭了?

作者:蘇行歌
可姜道臣卻沒放。

  他死死地凝視着沐凝,咬牙道:"八歲那年,你不甚打翻燭火燙到了胳膊,傷口還是我給你包紮的,之後這裏便落了疤,再消除不得。現在,你跟我說這是胎記?莫雲袖,事到如今,你還要跟我裝瘋賣傻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

  大抵是被觸動了心中事,他的眼眶都紅了起來。沐凝擡頭看的時候,竟然恍惚覺得看到了淚意。

  這人……哭了?

  可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見姜道臣頹然似的,聲音又低了下去:"當時未曾第一時間去救你,是我的錯。你想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可是雲袖,你不能不認我……"

  一個雲袖出口,讓沐凝的心驟然一疼。

  她努力的想要讓自己保持冷靜,狠狠地推開他,冷聲道:"還沒喝酒呢,你就先在我這兒撒酒瘋?你編的故事不錯,可惜我這本來就是胎記!"

  她的記憶沒錯的,自己這雖然像疤痕,可的確是胎記。

  沐凝說到這兒,復又指着他道:"還有。我不管你是誰,要耍神經病去別的地方,我這兒不歡迎你!"

  她的眼中沒有半分躲閃,坦坦蕩蕩的模樣,讓姜道臣的理智歸位了幾分。

  原本他是十分篤定的,可現在,卻又遲疑了。

  她的神情不似作僞,姜道臣卻是深吸一口氣,反問道:"你不信我?"

  他說這話時,不知想到了什麼。從自己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一塊手帕來,道:"那這個呢,你總該認識吧?"

  那帕子是純白的,上面以紅線繡了一朵曼珠沙華。

  本是不吉利的花,偏生上面還寫了兩句話:若得郎君顧,九死而不悔。

  那樣的繾綣神情,又帶着幾分偏執決絕,讓沐凝的心驟然一疼。

  她下意識蹙眉,連手指都帶着幾分顫意,指着門外道:"出去--"

  "你……"

  姜道臣纔開口,就見沐凝的聲音越發沉了下來:"我說,你出去!"

  女子的聲音不大,然而內中的寒意,卻讓姜道臣的臉色也跟着白了幾分。

  眼見得男人將手帕收好,轉身出了門,沐凝則是快步走過去,將房門驟然合上。

  大門隔絕了視線,沐凝脫力似的在地上坐了下來。

  衣裙逶迤在地,美人被衣服包裹在其間,像是一朵盛放的花。然而此時。這花卻帶着凋謝的徵兆。

  她死死地捂着心口,只覺得那裏的疼痛彷彿能凝結成實質。

  似乎有人抓着一把刀,狠狠地在捅她的心口。

  她錘了一下疼的幾乎爆炸的頭,視線落在自己胳膊上,卻又怔住。

  她一直記得,這個是胎記。

  可是……是誰告訴她來着?

  沐凝下意識蹙眉,想要努力的思索,可除了這話之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可惜她是個孤兒,沒有父母,否則便可以問個清楚。

  可……

  又是誰告訴的她,自己是孤兒的?

  沐凝只覺得腦子裏像是被什麼纏繞住似的,分明一切都記得,可那些內容卻像是被人填充好了似的,又什麼都想不清楚。

  黑貓在她旁邊徘徊,沐凝卻覺得眼前一陣天昏地暗,捂着抽疼的心口,直直的倒在地上。

  恍惚中,似是有什麼聲音在喊她:"雲袖,雲袖……"

  那聲音帶着怪異,像是小孩子,又不大像。

  沐凝只覺得眼前一陣昏昏沉沉,什麼都看不真切,似是被一片濃霧所包圍着。

  黑貓跳到她的身邊,咬着她的衣服。踩她的臉。肉墊帶着柔軟的熱度,讓她混沌的腦子漸漸趨於平靜。

  半日之後,沐凝方纔漸漸地睜開了眸子。

  那一雙妙目裏滿是茫然,她先是四下看了一圈,待得發現自己坐在地上後。復又習以爲常的捏了捏眉心,繼而一把抱過來身邊的貓,自言自語道:"阿芒,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黑貓不會說話,被她抱着。難得的乖巧在她懷中臥着,只是腦袋卻是嫌棄似的別了過去:"喵嗚--"

  ……

  被沐凝趕出來之後,姜道臣在門外站立了小半個時辰。

  他幾乎是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一雙眸子裏失了焦距,似乎連腦子都空了下來。

  眼前人分明每一處都是記憶中的模樣,可爲什麼她會如此堅定的說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姜道臣想不透,他身爲大理寺的官員,一向見微知著,可是見到沐凝後,卻發現自己的所學都被丟到了腦後。

  她沒有破綻。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姜道臣以爲,是不是自己真的如她所言瘋了。

  酒館之內毫無動靜,姜道臣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才漸漸地回過神兒來。

  他先是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這個酒館,伸出手來。想要再次叩響門扉。

  可不知想到了什麼,下一刻,他卻又縮回了手。

  日光正好,他離開的時候,身影被拉長。孤獨而又寂寥。

  幸好大理寺內一如既往的熱鬧。

  "姜大人回來了?"

  所經之處,都有人與他問好。

  姜道臣一一點頭應了,這一路走來,他的情緒已然被掩蓋的十分好,失魂落魄都被掩蓋在了溫和的面具之下,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端倪。

  秦崢正在寫摺子,見他進來,點頭道:"回來了。"

  姜道臣行了禮,應聲道:"是。"

  二人寒暄了幾句。秦崢忙完了手邊事,見他要出去,復又問道:"對了,酒館那個老闆,你查的如何了?"

  聽得秦崢的問話。姜道臣下意識腳步一頓,旋即若無其事道:"目前來看,毫無異樣。只是我覺得不大對勁兒,還需的再深入調查。"

  對於他這話,秦崢倒是沒懷疑什麼。

  畢竟先前那沐凝給他的感覺也是如此,這女人讓他熟悉,可卻又想不起來。

  念及此,秦崢復又加了一句:"若無方向,可翻過往案宗,我懷疑她跟某樁案子有關。"

  能讓他記得。卻又對不上號的,如果不是見過本人,那說不定就是卷宗上了。

  聞言,姜道臣的手微微蜷縮一下,旋即應聲道:"是。我這就去。"

  "倒也不必太過着急。"

  秦崢叫住他,見他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因囑咐道:"若是累了,這幾日就歇一歇。"

  先前他跟鄭懷洛去查河道的事情,京中都是姜道臣盯着。他這兩個月確實辛苦了,秦崢原就打算給他一個假,誰知他卻不要。

  這話聽得秦崢的話,姜道臣依然是如此回答:"多謝大人,不必了,我在這兒待着踏實。"

  他這幾年鮮少回家,反倒是這大理寺,比家還要讓他親切。

  見他這模樣,秦崢嘆了口氣,到底是應聲道:"也好,你去吧。"

  姜道臣出去之後,先是去了一趟卷宗處,回來後便直接去了自己辦公的房間。

  尋常時候,他們都在同一處辦公,可也有例外,諸如需的清心凝神的時候。便有各自的獨處之所。

  不過姜道臣這裏,經常會有人會不請自來。

  譬如說,鄭懷洛。

  他進來的時候,就見姜道臣正在聚精會神的看卷宗。

  對於他這模樣,鄭懷洛絲毫不以爲意。一面笑嘻嘻的問道:"我說老薑,下午要不要跟我出去一……"

  話未說完,鄭懷洛便將剩餘的話憋了回去。

  無他,隨意瞟了一眼的功夫,他已然看到了那捲宗上的字。

  那是天寶十六年。莫家謀反一案的卷宗。鄭懷洛臉上的笑容瞬間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則是無聲的嘆息:"怎麼想起來翻這個了?"

  從他的記憶裏,自從姜道臣來了大理寺之後,翻閱最多的便是這個卷宗,他的閒暇時間,幾乎全都用來查閱相關資料了。

  可像是今日這般,在當值的時候查這些,卻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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