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差一点 作者:未知 老子死就死了,這么好的媳妇招谁了? 杨长帆!努力!努力睁开眼!站起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突然想到了在护卫舰上,眼镜男也說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仿佛体会到了眼镜男有多么伤感,多么冤屈,多么无奈。 听着吴老太走远,杨长帆头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叫做“愤慨”的东西。 這就是命运么? 自己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甚至苟且的一生,从未考虑過保家卫国,更沒想過伟大的人类事业,他脑海中的“就差一点……”是及格线,是考试题,是论文答辩。 他深信着這样的人生哲学:凡人沒時間去忧国忧民,混好自己的,不管是逢迎谄媚,還是文抄舞弊,活好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他会嘲笑眼镜男,嘲笑他的“就差一点”,别人的事,人类的事,你操什么心? 现在他发现不是這样的,自己确实在操心,为别人操心。 来到這世界,除了蝇营苟且,总该還有别的。 比如翘儿。 這位自己還沒来得及认识的媳妇,正在经历一幕悲剧。 而对此时的杨长帆来說,全人类的生老病死,与這出戏比起来,都不過沧海之一粟。 她不该死。 麻木于世间苟且的杨长帆,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個执意的念头,這個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念头,在一瞬间爆炸。 他感觉到自己有信念了。 他不想死,不想看到翘儿死,不想看到更多人死。 至少,不是以這种方式。 杨长帆头一次,想为這個世界,想为别人,做些什么。 “活……下去……”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细若游丝。 可惜太微弱,沒人听到。 這就是命运? 我不接受。 “活下去……活下去……”杨长帆认为自己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毫无疑问,吃奶的力气,可以說是人类最大的力气。 而這個力气,男人早已遗忘,女人,尤其是喂過奶的女人却记得很清楚,那钻心的疼,是母子之间永远的羁绊。 吴老太身体突然僵了一下,好像体会到了什么东西,那是十几年前,蠢儿刚刚来到人世,用尽一切,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努力。 “等等,等等……”吴老太颤抖着回身,望向床上的人。 “走吧……”老爷叹了口气。 “還有气。”吴老太十分确定她看到了儿子的嘴唇动了一下。 老爷摇了摇头,不再說什么,可就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却仿佛自己也听到了三個字 “活下去。” 林翘儿无疑是最惊讶的那個,她完全呆滞地盯着夫君的尸体,清晰地听到了,而且不止一次。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一次次地,所有人都听到了,都愣在原地。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這三個字的音量已如虎啸一般震耳欲聋,只见尸体突然一挣,這個瞬间,杨长帆全身的血液直接从凝固至沸腾,死去的男人砰然起身,用尽一切力气喊道: “我要你活下去!” “啊……”又是一声清脆的叫喊,与蒙古大夫宣告死亡的那一声不同,這一次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相公!!!”林翘儿不管是诈尸還是投胎,总之丈夫又活過来了,重获新生的她比谁的反应都快,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栽在丈夫怀裡,“不死!不死!谁也不死!” 杨长帆也是這才意识到,自己活過来了。 自己完成了那“就差一点”的努力。 彩色的世界映入眼裡,各色的装束与面容冲击着他的视野,他沒時間理会這些,只死死地抱住自己刚刚认识的老婆:“不死,不死,谁也不死。” 更加激动的,必然是吴老太了。 “儿啊?”吴老太是個讲理的人,自然无法理解死而复生,他首先要确定一件事,“是我儿么?” 难保有鬼投胎投错了地方。 杨长帆与翘儿紧紧相拥,下巴靠在她左肩上,终于近距离看清了這位悍母——吴氏,吴凌珑。 平心而论,人家不该叫吴老太,還是该叫夫人,不過三十多岁的样子,除了声音威仪,脸上還真沒有多少這個年龄妇女的影子,但称为少女又夸张了,该是半熟不熟的女人才对,不对,這是亲娘,不能用這种有争议词汇。 “娘,是我。”杨长帆虚弱一笑,這句娘叫的非常之纯粹。 吴老太,哦不,吴娘大惊:“儿啊,你能說整话了?不磕巴了?” “不磕巴。”杨长帆长舒了一口气,强行解释道,“此前脑子裡有淤,堵住了,不痛快,房梁一砸,痛快了。” “啊……”吴娘也是一声短促的惊呼,脚下一個踉跄,激动得险些晕厥過去。 作为一個女人,她承受太多了,眼下的坚强,也都是被生活磨练出来的。 生了個傻子,谁不议论?可她得挺着,别人說儿子是傻子,她自己却不能承认,她要让儿子有一個正常人的权力,有正常人的生活。为此,丈夫不再与她行房,她忍,丈夫纳妾,她也得忍,庶子挑衅,她更得忍,一切的一切都要咽到肚子裡,既要保全了丈夫的权威,又要争取儿子的地位,小心做妻,强势做人。可以這么說,如果沒有這么一個强悍的娘,嘉靖杨长帆早就被溺死了。 “我就說……我就說……”强悍的吴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儿!不是傻子!!” 這一声啼哭,道尽了一生之辱。 杨长帆觉得這沒什么丢人的,经历了难事,怎么哭都不为過,他转而松开身子,望向面前的媳妇。 他立刻倒抽了口凉气。 這辈子,值了。 說千道万,也說不清這媳妇到底有多美。 捞大便宜了。 一個翘字,映出了這眉目间的百转千回,就是再厉害的画家,也想不出這眉,這眼,這唇,想不出這悲伤這笑态,這小巧這精致,用不着任何修饰,這美就是天生的,老天爷不跟你讲道理。 非要为這美做一個定义,杨长帆想到的是“东方之美”,就像中国画一样,韵律的百转千回,皆在神触之间,你說不清道不明品不尽,含蓄又悠扬。 回到现实,妈的杨长帆這傻东西,怎么能碰一下就“泄”了呢!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