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坦誠
不能被他發現自己失明的事情。
心跳的速率一下飆到到120以上,快到彷彿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似的。
楚空青努力平衡失控的心跳,裝作正常人的模樣。
腳步聲越靠越近,最後停留在了牀邊大概一米遠的距離。
“楚空青。”周清和又叫了一遍,語氣有點冷。
楚空青盡力去找聲音的方位,又擔心被看穿,索性偏過頭看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想看到我嗎?”周清和問着。
楚空青想說不是,想說我很想你。
聽到周清和的聲音,慌亂過後,隨後涌上來的是能把人完全吞噬的想念。
“嗯。”楚空青違心回答。
周清和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裏,胸口的起伏很大,竭力平復着心情。
說謊。
楚空青在說謊。
“爲什麼?”
楚空青被問到了,沒辦法回答得上來。
說的本就是蹩腳至極的假話,又怎麼能在這基礎上說出讓人信服的真話呢?
周清和又說,“你……不喜歡我了嗎?”
聲音還帶着些顫。
幾乎在周清和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楚空青攥緊了被子。
周清和說得自己像是雨夜天被主人拋棄在路邊,無家可歸的小狗一樣,楚空青心臟猛地被敲擊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蔓了上來。
“我——”楚空青欲言又止。
在他快要被坦誠還是隱瞞之間扯成兩個人時,有人推門進來了。
楚空青沒辦法判斷出是誰,只得等着來人先開口。
“好些了嗎?”
來的人是廖正林。
楚空青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會泄露他失明的事情的人,一切都還有迴旋的餘地。
楚空青回答:“還好。”
周清和看都沒看廖正林一眼,眼裏只有一直躲着不看他的楚空青。
“小柏被帶走,你不告訴我,章悅威脅你,你不告訴我,你出意外受傷了,還是不告訴我。”周清和很是受傷的模樣,“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廖正林忽然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正準備悄悄離開,楚空青開口叫住了他。
“廖隊長。”
廖正林停了下來。
“謝謝你救了小柏。”
“我的職責而已。”廖正林說。
被忽視的周清和有種他現在在楚空青的眼裏什麼都不是的感覺,根本不值得得到一丁點的側目關注。
“你的傷怎麼樣了?”楚空青繼續和廖正林搭話,無視了周清和。
楚空青的態度很明顯了。
“我、我去看一下小柏。”
丟下這句話,周清和逃似的離開了房間。
楚空青抿緊了脣,闔上了雙眼。
閉不閉眼現在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別,都是一片黑。
廖正林順手就關上了房間門,藉着牆壁的力休息,問楚空青說:“借我來趕人?”
“抱歉。”楚空青輕聲說,鬆開了一直抓着被子的手。
那一塊被抓的地方皺皺巴巴的,久久沒能恢復原狀。
“他是我的愛人,但我現在沒辦法和他坦誠布公地聊。”
“明白。”廖正林表示理解,“我以前也有過你這樣的時候。”
“我任務受過最重的傷,胸口正中間的位置中了一槍,右邊被捅了一刀,不敢告訴我老婆,想了個最笨的辦法,我告訴他我不愛他了,要和他分手,結果他帶着槍就殺過來了,不過是局裏練習用的假槍。”
廖正林面上看着冷冷的,不苟言笑,說起愛人的事情,聲音都帶着柔情蜜意。
“然後呢?”楚空青問。
“然後他一看見我躺牀上半死不活的樣子,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哭得跟我死了一樣,他一哭,我就沒轍了,坦白了一切,他也原諒我了,但傷好之後,還是沒能免掉一頓削。”
楚空青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真好。”
繞了半天,廖正林講到了正題上,“兩個相愛的人,往往能拆散他們的不是外力,是他們自己,有什麼事情坦白地說出來,或許纔是更好的解決方法。”
楚空青自嘲地笑了下。
“不了,與其愛意在雞毛蒜皮中慢慢被磨滅,還不如讓他記得以前開心過的時光,記得一個完整正常的我。”
廖正林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畢竟是人家小兩口的事。
況且,有些南牆撞了,疼了,才知道回頭。
就不知道要是楚空青能看見周清和紅着眼眶的可憐樣,會不會改變現有的想法。
“章悅的事情後續有結果了我會通知你的,我也會向局裏提交份特殊申請,你不用參加筆錄。”
“我走了,你休息。”
廖正林說完,從房間離開了,把門帶上之後,拄着柺杖準備回房,卻被門口站着的兩個人嚇了一下。
“老大……”柳予心虛,訕笑着打招呼。
柳予身邊的周清和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紅眼眶樣。
廖正林皺着眉頭對着柳予說道:“在這幹嘛呢?”
柳予連忙‘噓’了幾聲,示意廖正林小聲些,而後朝周清和努努嘴。
柳予的行爲,再加上週清和對楚空青說的話,廖正林沒費什麼心神一捋,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廖正林喊了周清和一聲,“誒,爲什麼不告訴楚空青你知道他失明的事情?”
周清和不認識廖正林,沒搭理他問的話。
柳予跳出來打圓場。
“老大,周哥他找不着楚哥,就找到了我,我一個沒留神,就把事情全抖摟出去了,周哥又和這醫院有點關係,他找醫生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
廖正林倒是不明白了。
明明知道,卻又不說,爲了什麼?
小年輕啊……搞不懂搞不懂。
廖正林忍不住,開口問道:“有什麼問題說出來,聊明白不就得了嗎?”
周清和心情正壞,看廖正林也格外不順眼,“關你屁事。”
“嚯,脾氣挺大。”
廖正林決定不去管閒事,拄着柺杖慢悠悠地走回房間,沒走兩步就回過頭,叫上了柳予。
“你這幾個月在外邊待的老本都忘了,過來加訓。”
“哦……”柳予應聲,跟在廖正林身後走了。
只留有周清和一個人在楚空青的門口。
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似的,乏力得很,於是順着牆壁蹲了下來,腦袋埋進了兩膝之間,手抱着頭。
質問楚空青的話,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的。
他實在不理解楚空青一個人承擔下一切的原因。
是覺得自己不夠愛他,還是他根本沒那麼喜歡。
就像之前說過的那樣,他們只是試試而已。
以前瞞着楚空青打阻隔針的時候,分明彼此承諾過互不隱瞞,有事就要一起面對分擔。
難道只是對他一個人的要求而已嗎?
除了不解和困惑,更多的情緒是心疼。
心疼這樣什麼都要自己擔着的楚空青。
心疼被責任的重擔壓到喘不過氣,現在又失明瞭的楚空青。
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到攝影對於楚空青的重要性。
楚空青以前說過,‘拍照最重要的是我的眼睛,還有你,我的繆斯’。
眼睛沒了,繆斯也被他親手推開了。
那他就真的什麼也沒剩下了。
周清和抹了把臉,轉身進了顧側柏的房間。
牀上的顧側柏一聽見開門的聲音,猛地顫了一下,縮進了被子裏面,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着外界的動靜。
看見來的人是周清和,慢慢把遮住臉的被子拉了下來,可憐兮兮地望着周清和。
“舅夫……我舅舅呢?”
柳予說過,顧側柏並不知道楚空青的事情,全程處於昏迷的狀態。
周清和收拾好情緒,輕輕笑了一下,安慰道:“你舅舅他在你睡着的時候來過,現在配合警方調查去了,一會就回來。”
周清和扯起謊來,面不紅心不跳。
顧側柏信了周清和說的話,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
周清和在牀邊放着的椅子坐下,揉了揉顧側柏的腦袋。
“怎麼了?事情都解決了,怎麼還一副垂頭喪氣樣?”
顧側柏搖搖頭,“沒有。”
周清和想了會,問道:“小柏,於海跟你說了什麼,你爲什麼會上了他的車?”
“他和我說,舅舅進深山裏採風的時候失聯了,被找到的時候渾身是血,送進了醫院,他來接我去看舅舅。”
周清和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這種話你也信嗎?”
顧側柏昂起頭,疑惑地問道:“如果是舅夫,你聽到舅舅出事了,你會不信嗎?”
“……”周清和被顧側柏說的話噎住,“不會。”
換位思考,設身處地來想,他也會做出和顧側柏一樣的選擇。
顧側柏沒再說話了。
門又被打開,顧側柏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躲進了被子裏。
進來的人是護士,“807病房患者,換藥了哦。”
周清和察覺到顧側柏狀態的不對勁。
雖說顧側柏原本的性格就有些怕生,但現在對於陌生人的反應,太過激了些。
顧側柏沒從被子裏出來,一直躲着,只從旁邊伸出一隻手給護士換藥。
等護士走後,周清和拽着顧側柏的被子拉了下來。
在被子待了好幾分鐘,悶出了一臉的汗,好不容易重獲新鮮空氣,顧側柏大喘着氣。
“小柏,你被帶走之後,發生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