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嗯。”
“…”
“…”
蘇也宜不知道該怎麼搭話了,心想,算了吧,她註定要在這個時候孤身一個人。於是耐心等着易緒開口說“再見”。
令她意外的是,等了很長一段時間,那端都沒人說話。蘇也宜將手機遞到眼前,屏幕上顯示着“正在通話”,正納悶間,電話裏突然傳出人聲:“掛了。”話畢,手機裏只剩下“嘟嘟”聲。
正打算唉聲嘆氣兀自失落一會兒,錯眼間居然看見自己眼前三步處筆直的站了個人,那個暗色的外套在路燈下辨不清具體是什麼顏色,只是那張臉,被路燈的光映得分明,蘇也宜看着他,喘出一口霧一般的氣,展顏朝他笑了笑,又突然想到自己可能還帶着哭相,於是飛快拉起圍巾擋住臉,悶聲朝他“嗨”了一句。
易緒點頭道:“走吧。”
一路兩人無話。
易緒走在外側,蘇也宜走在裏側。以前他們一起回家的時候也曾這樣並肩走過,今天卻好似不同。最主要的是,蘇也宜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步子放得很慢。六七點鐘的時間,他們走的這條路附近有所重點學校,一路走過人行道,蘇也宜看見有幾個穿校服的女生都轉回頭偷看易緒。
蘇也宜想到自己上大學的時候,不禁有些感慨,自己以前也是那樣的吧…
烤肉店離公司很近,蘇也宜和易緒儘管走得慢,卻沒走多久。
店門口放了一棵很大的聖誕樹,掛滿了晶晶亮的小飾物。店裏的玻璃牆上也貼滿了滿富聖誕氣息的裝飾品,透過玻璃牆,蘇也宜看得見裏面客似雲來。
報了桌號以後,服務員領着二人直接到了肖末末和謝彬面前。
見到蘇也宜,肖末末很高興,走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包,道:“外面冷吧?”
蘇也宜點頭,解了圍巾坐在肖末末身邊。肖末末將菜單遞給她:“我們點了些大衆口味的菜,你們再點些別的。”
蘇也宜拿過菜單,略略掃了一眼,又移回給肖末末,笑道:“我沒什麼特別想喫的。”
肖末末朝她笑了笑,對面易緒似乎也沒有什麼需要額外點的。肖末末就招了招手,喊了服務員上菜。
肖末末烤肉的技術很嫺熟,謝彬則忙着替衆人倒上酒,道:“雖然是個洋節,大家能聚在一起於是緣分,喝點酒吧!”
正烤肉烤得歡快的肖末末習慣性的說:“待會兒要開車,少喝點…”又想到今天沒開車來,於是接着說,“…喝,喝,喝!要是喝不夠,咱們開個包間去隔壁KTV喝。”
謝彬笑着將一杯酒遞到蘇也宜手裏:“過會兒貓貓他們還要過來,說是一起再打打牌什麼的。”遞完酒後,謝彬坐回原地,轉頭對身邊的易緒說,“喫完一起去吧,兄弟!”
蘇也宜聽見易緒“嗯”了一聲。
肖末末烤的肉非常地道,味道很好。蘇也宜邊喫肖末末包好的烤肉邊聽她說一些機關裏的趣事和一些她之前出國的經歷。
對面謝彬則一直在問易緒一些軟件方面的問題。謝彬提問的時候,蘇也宜就去聽旁邊的肖末末說話,易緒回答問題的時候,她又走神去聽易緒說話,雖然根本聽不懂他說了什麼,但聽到他的聲音,她已經覺得心裏喜悅。不知不覺間,她因爲喫烤肉喫得口渴,就這麼把酒當水喝了許多。
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蘇也宜隱約聽見肖末末在對她說:“也宜啊,什麼時候找個男朋友呢?明年要是不和我們一起過節,可以和男朋友過啊…”
蘇也宜頭暈,不知道話題什麼時候轉到這裏來的,愣愣地答了句:“我會盡力的。”
肖末末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烤肉的煙霧有些大,肖末末沒看到蘇也宜迷濛的眼睛,又轉頭去看易緒,道:“易緒呢?什麼時候交女朋友?”
肖末末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最先露出愁容的是謝彬。怕自己的媳婦兒被無視太尷尬,他趕緊插話:“問這種問題做什麼,易緒應該會是先立業的那種男人。”
肖末末白了謝彬一眼,又笑眯眯的帶着那種令人無法抗拒的語氣問:“不說交女朋友的事,易緒…有喜歡的人嗎?”
謝彬這回沒插話,主要是不敢插。他低下頭,深怕看見肖末末因爲得不到回答而掛不住的臉。
他怎麼也沒料到,低下頭後,他竟聽到了易緒的回答。
“有。”
蘇也宜自然也聽到了,她本來就對易緒的聲音習慣性的敏感。
易緒說“有”。她不可置信地擡頭去看他,眼裏卻虛虛晃晃的,映不出一個完整的影子。她有些頭疼,又努力定睛去看坐在對面的人…
肖末末卻是三人中表情最淡定的一個,聽到了易緒的肯定回答,她笑得愈加柔和,起身拿過易緒桌前的酒杯,邊給他倒酒邊不鹹不淡的補了句:“是大學裏的?”
這個問題,易緒還是很配合的回答:“不是。”
肖末末倒酒的手一停,酒已經倒滿,她將酒杯穩穩放在易緒面前,笑了笑,卻沒再說話。
蘇也宜最終沒看清楚易緒回答這些問題時的表情。
但他的回答,她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很清楚。這種清楚讓她的心像插上了一對翅膀,飄啊飄,飄去了很遠的地方,她想用力伸手去抓,卻抓不回來。眼裏有霧氣,她又想哭。
可即便腦子再暈,她也知道烤肉店裏人很多,她不能哭。於是只好將肖末末給她烤好的肉一片一片往嘴裏塞,堵到再也塞不下,她又鼓着嘴巴,開始艱難的拒絕…
爲什麼聽到他說有喜歡的人,她會這麼心痛?
比不能轉正還心痛,比不能去雲南旅行還心痛…
比所有她經歷過的挫折都讓她心痛。
吃了很多肉,暫時緩解了蘇也宜喝多了酒而頭暈的症狀。她的心情很低落,喫完烤肉換地方去KTV的時候,肖末末一直試圖和她說話,她都沒有擡頭,只是悶悶的答話,本想喫完烤肉直接回家,又想到這樣會掃大家的興,最終還是頂着發暈腦袋、揣着受傷的心跟着他們去了KTV。
進了包間,蘇也宜就自顧的找了個角落,肖末末幾次問她怎麼了,她都說是喝多了,腦袋疼。肖末末知道她喝多了酒的情況會比較糟糕,於是就讓她自己呆着,也沒多問什麼。
包間很大,還有桌球設備。肖末末去點歌,謝彬則拉着易緒陪他打桌球。蘇也宜就一個人坐在沙發角落裏,聽肖末末唱王菲的《紅豆》,一個人抱着沙發上的抱枕吧嗒吧嗒的流眼淚。
唱完歌,肖末末轉回頭去看角落裏的蘇也宜,正打算朝她走過去。檯球那邊謝彬喊她:“貓貓她們到了。”
肖末末只好收住步子,朝包間門口走去。
沒多久,包間裏就多了許多人。蘇也宜頭暈,乾脆起身抱着抱枕坐到後面的沙發上,聽着大家的喧鬧,默不作聲。
謝彬叫了酒,見蘇也宜一個人坐在後面,給她送了一瓶過去,關心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蘇也宜怕被謝彬擔心,笑着搖頭:“可能感冒了,有些不舒服。”
謝彬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如果實在不舒服,就在這裏休息休息,我讓他們都別過來打擾你。”
蘇也宜感激地點頭。
謝彬一走,她就拿起桌上那瓶酒,猛往嘴裏灌。
然後喝得神志不清。
被酒精麻痹的知覺裏,好像有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把自己的腦袋撐了起來,蘇也宜聽見溫柔的聲音說:“傻孩子,喝多了吧!”
是末末姐,蘇也宜現在的意識薄弱得只夠知道這個。
肖末末把她平放在自己腿上,一下又一下的撥着她的頭髮,道:“來,和末末姐說說,怎麼了?”
蘇也宜聽到這溫暖又輕柔的聲音,心裏委屈,嘴一撇,眉頭皺起來。
見她這神情,肖末末低笑,替她撫平眉川,道:“喲喲…瞧這嘴巴撅的,怎麼了,誰欺負也宜了,末末姐替你掐他!”
蘇也宜仍是撇嘴,好半天就“嗚嗚”了兩聲。
正在這時,前排一個男生突然大叫:“喂!謝彬,你怎麼了!你別嚇人啊,謝彬!”
肖末末面色一僵,輕輕放下蘇也宜,起身疾步走到衆人圍起的方向,撥開人羣,看見謝彬正蹲在地上,滿臉都是冷汗,極其痛苦的樣子。肖末末心裏一緊張,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道:“怎麼了?”
謝彬滿臉糾結,好半天才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大概…大概…喝多了…胃…”
周圍有人道:“可別是胃穿孔啊!趕緊送醫院吧!”
肖末末被“胃穿孔”三個字嚇得面無人色,好半天才找回思維,焦急的起身,和圍在一旁的衆人說:“來,大建,魏子…”
叫大建和魏子的很快明白意思,兩人一起矮身將謝彬擡了起來,快步送出了包間。
出了包間門,肖末末正好看見易緒從走廊的一端神清氣爽的走過來,趕緊衝過去,一臉焦急地對他說:“謝彬胃病犯了,我送他去醫院,也宜還在包間裏,只能麻煩你送她回去了。”交代完,也不待易緒說什麼,又急急忙忙朝人羣奔去。
十七面
蘇也宜頭一次喝得這樣嚴重,嚴重得彷彿身體裏住進了一個陌生人,那個陌生人操縱着她的思維和行爲。
胃裏不斷的吐着酸液,那酸液像是一種毒液,漸漸蔓延至大腦,蘇也宜的腦袋緊接着疼到爆裂,隱約記得肖末末還在身邊,她帶着哭腔囁嚅:“末末姐、末末姐。”
無人回答她。
蘇也宜躺在沙發上,眼皮很重,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想睜眼,末了,眼睛沒睜開,不知哪個神經亂搭了一下,她的耳力卻清晰起來,聽見包間裏有熟悉的音樂傳來——莫文蔚《愛》。
後面沙發上有支麥克,先前蘇也宜沒醉的時候把它塞在沙發邊角里,此刻她躺着,一伸手就拿到話筒,遞到嘴邊,跟着音樂模糊的、用不像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唱:“…因爲我會想起你,我害怕面對自己,我的意志,總被寂寞吞噬…過去總不會過去,有種真愛不是我的…”
蘇也宜的聲線很輕,週一諾早說她適合唱莫文蔚的歌,過去和朋友K歌,她也一直唱得不錯。只不過,倒是從未像今天唱得這麼…這麼讓人覺得發自肺腑。
“…假如我不曾愛你,我不會失去自己…”
唱到頭暈、唱到眼澀之後,無意識狀態下的蘇也宜沒唱完整首就把麥克扔去了一邊,包間裏傳出“轟”的悶響。
還是頭疼,疼到讓蘇也宜忍不住“嗚嗚”哭泣。
因爲疼,她還不能眼一閉睡過去,朦朧間,有一隻手附在自己的額頭上,比了比,又離開。
那隻手落在額頭上的觸感讓蘇也宜覺得很舒服,她出於人類本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了那隻手,咕噥道:“末末姐…我頭疼。”
碩大的眼淚從她眼角滑落,她的樣子看起來很讓人心疼。
那隻被抓住的手只掙扎了一下,又“溫順”地被蘇也宜的手拉回去,繼續貼在她的額頭上。
接着,有一股大力緩緩地、巧妙地把蘇也宜從沙發上拉起來。腦袋沒了着力點,蘇也宜更覺得疼,嗚咽了一聲,她掙開那隻扶住自己的手,往右側一倒——倒在一處“高地”。
仍然不放過額頭上那隻手。
易緒被迫坐在了沙發上,被迫以肩承受了那顆不安分的腦袋。他的眉頭緊緊皺着,卻在聽到肩上那人痛苦的哼唧聲後,以很緩慢、很緩慢的速度鬆開。
蘇也宜心裏難過,額頭有涼意,一定程度上抑制住她腦內躥動的酒精。她低聲說:“其實…其實我可以努力的,末末姐。我一直很努力的…我是個很努力的人。”
易緒的角度,微微垂眸就能看見她酡紅的臉,輕扇的睫毛。說完剛纔那一句,蘇也宜卻停住了,嘴巴撅得很高…
嘟嘴的表情保持了一陣,蘇也宜又開始委屈的撇嘴,眼見着又是一場“風雨欲來”:“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傻,覺得我脾氣好,什麼都能…什麼都能…接受,於是…我不想做傻妞…我不想脾氣好…我不想去出差…我不想爲了大家着想…我不想不想…”大概是說得激動了,她在易緒肩上搖頭。
易緒擡手按住她。
蘇也宜果然哭了,貓兒一樣嗚咽着說:“我想去雲南,和她們去。很想很想很想去…”
邊說着,蘇也宜突然擡起手,捂住胸口的位置,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說:“其實…其實我最難過的…我最難過的,是他喜歡別人。”
“末末姐,我這麼喜歡他…他怎麼可以喜歡別人…”
“…其實我早知道他會喜歡別人的…”
“我心好痛呢。”
“現在轉不了正…將來有一天總會轉的,現在去不了雲南,將來總有一天會去的…媽媽說,人生不是暫時的,總有未來和希望…我從不對事情和現狀絕望的…”
“可是…可是…他喜歡別人,我怎麼辦呢…我好像只能絕望了,末末姐…嗚嗚嗚…”
“嗚嗚嗚…”
接下來的時間,蘇也宜一直在哭。那慘狀,用“肝腸寸斷”、“傷心欲絕”來形容都不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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