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九月二日 於夢境世界
白灰色的人性在尖嘯着撕扯着巨人的深淵能量之間盤旋，它形成了一層屏障，那些由李想記憶構成的，高潔的，或淤污但飽含善意的慾望，對抗着純粹的惡念和戲謔的低語，界限分明，一看便知。
少年有些明白這位強大的騎士向他索取人性的原因，這並不是交易或者盤剝，甚至不是什麼詛咒，僅僅是作爲於危機時保護他的“啓動資金”罷了。
亞爾特留斯分毫未拿，將其以一種更爲強大，直接的方式，反饋給了李想。
水晶塔打開的蟲洞並不是一開始就連接着黑魂的世界，但深淵誕生於黑暗之魂，亦以其龐大體量行凡人所不能成之慾，譬如開闢一條通往夢境世界的道路。
無私、偉大。
凝視深淵之人當知榮辱，明晰人魂之真諦，必不可逝於此等兒戲之地。
於是他迴應了李想的呼喚，並將此等強大卻古老的身姿展示與未來的世界。
亞爾特留斯的出現雖然震懾了蟲子一瞬間，但這些合格的戰爭機器只是因爲巨大的靈能爆發而暫時中斷了與埃蒙的聯繫，在受到攻擊後它們迅速地抱起團來並形成一股股蟲流，重新向能量場進發。
事實上連那位偉大的前薩爾那加也不清楚從哪裏飛出來一個總體靈能堪比蟲羣宿主的傢伙。
亞爾特留斯掌握的是神前文明的力量，對抗深淵之人的力量本質不只是純粹的肉體，還有那不屈的靈魂——這兩種本源力量在諸多世界都是通用的。
巨人騎士高高躍起，飛過李想的頭頂，自重恐怖的身軀砸在他的身前，如同隕石墜地，一劍將撲上來的蟲子從大地上掃飛，離散在空中，非常普通的一劍就擁有藏王集中火力轟擊一處地面時的威力，甚至在絕對破壞力方面還有勝出。
那種感覺就好像人類拿着拖鞋在拍一堆大號蟑螂一般，但視覺效果非常刺激，同時也令李想心馳神往。
多麼強大而帥氣的身姿！
地平線處奔襲而來的雷獸羣如同推進的超重型坦克一般，在這個星際時代，雷獸代表了蟲族僅次於坑道蟲的極限地面個體武力，被埃蒙腐化之後這些嗜血的生物更加殘暴了。
繚繞着虛空能量的巨大雙鉗雖然不能將虛空能生成相位裂隙，卻一樣可以增加破壞力。
亞爾特留斯低頭看了自己的契約者一眼，似乎是覺得他還能自保，於是雙腿猛地一蹬，沿着蟲羣行進的方向逆流而上。
一步一個腳印——只不過這腳印之下滿是蟲子的斷肢碎足，代表陰影的噁心液體在不斷地重構，但最終還是化成一地黑色。
雷獸以爲亞爾特留斯是類似光明執政官的敵人，它簡單的智慧促使它將一對巨角向前頂去，想造成更猛烈的貫通傷害，而不是運用對付非重甲單位的夾擊。
“當！！！”然後令這巨獸完全沒有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對於雷獸來說，比一般人高大的多的亞爾特留斯依舊是個矮子，但這個矮子一如他敏捷動作的果決，右腳狠踏地面，在雷獸那足有遊艇主體龍骨般粗長的角之間穿過，躍起對着它那相比龐大身體顯得異常小的頭部，大劍砸下——
“嘭！！！！”
沒有想象中擊中金屬的質感，聲音裏滿是血肉被擊飛，分崩離析的血腥之意，這龐然大物的腦袋被狼大劍瞬間敲得嵌進了他的脖子裏——如果那算是脖子的話。
中部脊樑斷裂，堪比星艦甲板密度的骨骼寸寸斷裂，施加過來的壓力大得不可思議，已經失去意識淪爲屍體的雷獸被完全壓伏在地，隨着它身體僅剩的部分韌性傳遞回來的作用力以及A大撤開滿是碎屑的大劍，這東西居然像是橡皮泥一般還轟然彈起了幾米。
但A大沒有落地，應該說，他憑藉這驚天一擊的撐力高高飛上了天空，在受到死板攻擊指令的異蟲們撲躍中，他一頭撞進了丘陵那一邊的另一支雷獸的隊伍裏。
人族有古老的步坦協同，蟲族也擁有類似的作戰體系，但對於A大來說，這些等同於人類坦克的巨型生物其實只相當於脆皮桶車，而他自己則是費迪南——
大劍自上而下穿插進雷獸的頂部甲殼，隨後順着底皮的紋路一直向下延展，就好像被迫破蛹而出的蝴蝶一般。
只不過飛出的不是蝴蝶而是鮮血和內臟。
李想發誓他從來沒想過個體的實力可以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於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即使深受各種動漫和遊戲的荼毒，幻想是幻想，現實是現實，哪怕這裏是夢境，理論上能級是通用的。
曾經深淵的力量包裹着他，在他耳邊呢喃，就令他心神恍惚，可A大身上環繞着更加恐怖的深淵之炎，卻依舊保有部分理智……
這是騎士的堅韌，和作爲他敵人時不同，他在那受到強烈詛咒的軀體上感受到了太陽一般的光輝。
騎士屹立在戰場上，大軍灰飛煙滅，這樣傳古而史詩的場景並沒能帶給李想一點點恐懼，而是感動——
深淵的氣息遮天蔽日，騎士身形也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擺動，但他堅定且一往無前的衝鋒令少年的內心泛起了波瀾。
如果他是個姑娘，一定有種戀愛的感覺。
但他是個帶把的，所以這一刻，他才真正擁有了不死隊最核心的價值觀——
無條件崇拜深淵漫步者——
爲A大瘋狂打CALL！！
有時候精神的寄託並不一定要經歷長久的磨難纔會形成，亞爾特留斯帶給李想的不只是支援，他在向李想展示他的道路。
孤傲的騎士失去了愛人，失去了戰友，失去了祖國……但他依舊爲了自己最初的“理想”遏制深淵，戰勝深淵。
甚至，控制深淵。
“抑制深淵需要堅強的心靈和不屈的靈魂。”
巨人的思緒飄忽而遙遠。
“但想要控制深淵，需要的並不只是凝視它的勇氣，而是在整個世界都不理解你，甚至唾棄你，放逐你的境況之下，不爲所動，堅持本心。”
“吾之傳承者，這次是對你的嘉獎，但仍需牢記，吾等身後即是深淵，不可沉淪於漆黑之慾。”
“啊——”李想驚叫出聲。
因爲他看到A大斬斷第三頭雷獸的同時，身體開始扭曲，他發出動天憾地的戰吼，獨臂高舉狼大劍，深淵的黑色印記從劍身處蔓延……
隨後天際間，一條黑色的縫隙憑空生成，擴大，就好像扭曲而病態的某種東西般覆蓋吞噬了周圍的一切，連帶巨人的身影也一起捲入。
空氣一滯，就如同他出現的那瞬間一樣，地面向內塌縮，丘陵被黑色的線條捋平，充滿張力和邪惡的黑色蔓延道一定程度後，達到了一個恐怖的點上。
然後，這一整片丘陵都消失了。
黑色的線條開始閉合，最終只留下空蕩蕩的平地——草皮都不剩，山頭消失，就好像專精的園藝師的整齊之作。
似乎這座丘陵地形被深淵拖進了黑魂世界中。
而最終A大傳遞過來的信息是——他要在入口處和這些蟲子酣戰幾日，因爲數量太多……
接下來就是李想自己的戰鬥了。
“雖英雄本就不需要在意膚淺之人的目光，但你的善意和行爲一致，索取名利，亦是合理。”
腦海中的聲音漸漸隱去，李想卻感覺自己的耳畔都是兩個字——
“英雄”。
“我明白了，謝謝您。”李想覺得，自己不成熟的表現換得這位騎士的重視，實在是人生之大幸。
他重新舉起大劍，因爲沒有被A大索取人性，這次他精神飽滿，且心懷奇志。
僅僅是一片丘陵而已，對艾爾本身來說，就好像摳掉了九瘡中的一瘡般，而地下那些蠢動的傢伙，也是不可能根除的。
“月亮”賦予他類似鷹眼的能力，可以看到那地下密密麻麻的可憎之物。
那是埃蒙的觸鬚，是他的爪牙，是腐化的蟲羣。
但是他還能奢求什麼？
A大已經在最要緊的關頭強行掠走了地表那些兇殘的蟲子。
同時，他用那些整得的人性，爲李想開闊了視野，更闡明瞭道路。
“我明白了，對騎士來說，最重要的是爲自己的理想，信念而戰。”少年胸口的人性如同輝耀的星辰般閃爍起來。
“我想要幫助這些人的心情是認真的，不用找任何的藉口，也不應該害羞遮掩，我爲我拯救他們而自豪，也爲他們的感謝而歡欣雀躍，就是這麼簡單，這也是慾望。我從這些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我放棄安逸的意義。”李想的瞳孔中，紅色散盡，金色的光輝驅散了深淵的暴虐，令那邪惡之息如鯁在喉。
有些人天生就要裝逼，不是因爲他不裝逼就活不下去，而是因爲他不裝逼，別人就活不下去。
就好像A大一樣，他是英雄，李想想要成爲那樣的人。
他裝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大逼，於是整個世界都在歌頌他的名字，亦在後世有人沿着他裝逼留下的道路走了下去。
少年直視自己的慾望，靈魂昇華，心靈得到了解放，於是，升格開始了。
少年的身體被藍色的光芒所覆蓋，但隨後，他身體上永遠濡溼的盔甲變得光鮮，銀色的光流在表面滑動，藍色的披風隨着狂風擺動。
這是最早的，亞爾特留斯還未被流放之前的狼騎士鎧甲。
與此同時，李想視野的下方，自己的血條左側原本的“深淵監視者李想”，變成了“英雄李想”。
“原來，這就是新月一直提到的升格嗎——”少年感受着自己力量的蛻變，不只是肉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
沉寂已久的屬性欄被打開。
“力量：100（英雄）”
其他屬性未變，但力量屬性，生命和耐力都提高了，提升雖然只有一點，此時卻意味着升格的成功。
“主人，恭喜您，您完成了凡軀的蛻變！”慧慧高叫着，少女的音色因興奮而高飄。
“嗯，因爲看了別人走過的路而自己給自己發了一張好人卡……這種升格理由還真是挺……”開心之後他有點哭笑不得。
研習他人的道路和理想而升格，少年卻笑得非常開心，因爲這一刻他真正地瞭解到自己的責任和自己的喜好是一體的，從不存在“強迫”一說。
李舜生賦予他的“無夢者”能力，他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用。
喫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苦他喫過了，現在該當人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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