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回 所有人都只看得見他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陸衍行,溫敬斯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怎麼來之前也沒說一聲?”
陸衍行走進客廳,沉默不語。
憑兩人多年的交情,溫敬斯當即便看得出陸衍行的狀態不對,他眯起眼睛略作思考,忽然想起來他今天回了陸家老宅。
陸衍行平時很少有情緒波動,但每次回陸家都遭遇這樣那樣的事情。
他姓陸,可陸家老宅對於他來說不是家——如今陸衍行二十六歲了,他幾乎沒有過過一天“完整”的家庭生活。
當年陸夫人是爲了給陸巡止治病才選擇懷上二胎的,臍帶血用完,陸衍行的“使命”也完成了。
陸氏夫妻兩人眼裏都只有陸巡止這個長子,陸衍行從小被養在老宅的別院裏,跟保姆和下人住在一起,連去主宅上桌喫飯的機會沒幾次。
一直到前些年他父親去世,陸衍行纔有了進主宅的機會,但也僅此而已,他從高中開始,就不怎麼回陸家了,一直住在外面的公寓,大學創業賺了錢,他買了好幾套公寓。
溫敬斯從一開始就覺得,陸衍行的先天資質和能力都要強於陸巡止,只是陸巡止更長袖善舞,這種性格更適合做生意,但若要他有什麼突破性的大作爲,或是再帶陸氏上一個臺階,就有難度了。
陸夫人始終堅定不移地要陸巡
止繼承陸氏,想來是出於父母對長子的偏愛。
陸夫人對陸巡止和的陸衍行的態度,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陸衍行雖然很少聊起,但溫敬斯作爲他的好友,非常清楚他對這件事情的在意程度。
不說,只是因爲知道自己希望渺茫,這二十多年的教訓已經足夠他長記性了。
此時他狀態不佳,百分之百和陸夫人有關。
溫敬斯沒有主動去問,他走去餐廳,從冰箱裏拿了兩瓶啤酒出來,遞了一瓶給陸衍行。
陸衍行接過啤酒喝了一大口,聲音粗啞地開了口:“陸巡止帶女朋友回老宅了。”
溫敬斯開啤酒的工作頓了一下。
陸巡止找了個女朋友這事兒,他有聽說過,對方似乎出身比較普通,所以陸夫人不肯同意,一向聽話的陸巡止,還因爲這個女朋友和陸夫人正面起了衝突。
如今陸巡止把人帶回陸家,就說明這場博弈,他是最終的“贏家”——而陸夫人的妥協,並不是因爲她真的接受了那個沒有背景的女朋友,而是因爲她不願意和寶貝兒子起衝突。
難怪陸衍行心情不好。
溫敬斯無聲地嘆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而這個時候,陸衍行忽然又說:“陸巡止的女朋友,是周教授的女兒。”
“……什麼?”溫敬斯將啤酒放在茶几上,一貫平靜的臉上難得露出了震驚。
陸衍行又仰起頭喝了一口啤酒,他的手指收緊用力,手背的血管猙獰地凸
起,易拉罐在他手中變了形。
“我什麼都可以不要,”陸衍行看着腳下的地毯,嘴角自嘲地扯動,“怎麼所有人都只看得見他。”
二十多年了。
陸衍行不記得自己這二十多年是怎麼過來的,他也沒有什麼勇氣去回憶。
他好不容易纔接受了自己“永遠爭不過陸巡止”這個事實,在他漸漸麻木不仁的時候,又上演了這樣的劇情。
他的父母只愛陸巡止。
他喜歡了快一年的人,如今也成了陸巡止的女朋友。
“他們怎麼在一起的?”溫敬斯的眉頭皺得很緊,這個消息給他的衝擊太大了。
在這之前,他完全沒聽說過陸巡止和周清梵之間有什麼交集——
陸衍行搖了搖頭,靠在沙發裏一言不發。
怎麼在一起的,好像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此時此刻,他腦海中都是周清梵看見他之後被嚇到,然後往陸巡止身邊靠的畫面,那是個無意識的小動作,但是卻能將她對陸巡止的依賴展現得淋漓盡致。
和她對待旁人時的冷淡疏離,對比慘烈而鮮明。
陸衍行想起了幾年前在柘城同她碰面的場景,那個時候她還在讀本科。
“你最近一段時間和周教授聯繫過麼?”溫敬斯的聲音將陸衍行從記憶中拽了回來。
陸衍行揉着眉心搖了搖頭,“做完項目之後就沒聯繫過了。”
陸衍行當初認識周教授,是因爲手上的一個項目,他那時在創業初期,還需要接一些三方項
目來賺錢,也因此認識了遠在柘城的周教授,他是藥科大學的正教授,實驗室爲他們提供數據支持。
陸衍行也是在做那個項目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周清梵。
那是一個暑假,周清梵回到柘城,去了藥科大學的實驗中心爲周教授送飯,陸衍行迄今爲止都記得,她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外面套着襯衫,就那麼撞到了他身上。
然後他聞到了她身上百合花的香味,有些失神。
那天正是項目最忙的時候,陸衍行腳不沾地,早上喝了一杯咖啡之後便沒有再進食,就這麼連軸轉了一天,到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工作告一段落,陸衍行才發覺自己胃病犯了。
他準備去換衣服的時候,停在衣櫃前疼得佝僂起了身體。
陸衍行胃疼的毛病從小就有了,他不受重視,傭人忙起來的時候也不會記得按時給他喫飯,從初中開始,他就總是胃疼,後來創業忙起來,他自己也不怎麼在意,導致情況越來越嚴重。
陸衍行疼得渾身冒冷汗,口罩都被汗水浸溼了。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倒下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道聲音。
“同學,你還好麼?”
陸衍行撐着牆壁擡頭看過去,入眼的是那條熟悉的白裙子。
周教授的女兒,他認得她。
“是低血糖還是胃疼?”她走近了一步,雖然是在關心他,但仍然是剋制疏離的姿態。
陸衍行扯了扯嘴角,想回答她的問題,但胃部一
陣絞痛,他擡起手捂了上去。
而她看到這個動作之後,便猜到了原因,然後從隨身揹着的帆布包裏拿出了一板藥遞給他:“喫兩顆。”
“謝謝。”陸衍行終於擠出兩個字。
“不客氣,同學你記得按時喫飯,再見。”她禮貌地點點頭,隨後轉身離開。
陸衍行看着她的背影,她走時帶起了一陣風,他的鼻腔裏被百合花的香味無孔不入地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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