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喫香喝辣
她看着謝七郎,就像是看着自己忽然開竅的傻兒子,“這樣就對了嘛。雪卿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多可憐呀,你要多多關心她。”
說罷,她去抓了自己家的一隻橙色小貓,遞給謝七郎,“這貓就送給你了,好好養着。”
貓咪不大,謝七郎一隻手掌就能托住它。
當謝七郎把貓遞給顧雪卿,顧雪卿驚訝的叫出了聲,
“好可愛呀。”
她抱着小貓不撒手,滿臉驚喜。
謝七郎搞不明白它有什麼可愛,但見顧雪卿不哭了,也不怕了,便打算離開。
顧雪卿卻叫住他,“等等,謝、謝大哥,毛毛這麼小,能捉住耗子嗎?”
毛毛?這麼快就給它起了名字了?
謝七郎心中詫異,臉上卻神色不變,“放心,貓是耗子的天敵,再小的貓也能抓耗子。”
……
翌日。
謝七郎一早就起來了。
他這次不僅背了竹簍,還帶了弓箭。
上山之前,謝七郎去了隔壁,他要到明日才能回來,他去跟朱大娘交代一聲,麻煩她照料雪卿。
“放心好了,我會看顧好她的。七郎,這次你上山下點功夫,抓個值錢的獵物回來,譬如說什麼狐狸啊、野豬啊什麼的。”
謝七郎箭法極好,射個野豬、狐狸輕而易舉,不過他不欲打眼惹人注目,一向只抓一些地鼠、山雞、兔子等小獵物。
他聽朱大娘這麼說,有些詫異,“爲何?”
朱大娘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我可是在雪卿面前誇下海口,說你是方圓百里第一的獵手。是我們青雲山一帶最有能耐、最能掙錢的後生。你抓個兔子山雞回來,豈不是讓雪卿笑話你?”
謝七郎:……
他習武射箭二十載,難道是爲了討好女人的嗎?
爲不讓女人笑話而卻射野豬、狐狸,那是他謝七郎做的事情嗎?
可笑至極!
……
等顧雪卿用了早食,朱大娘照例將她背到院子曬太陽。
“再過些日子天就熱了,就不能曬了,你肌膚這麼嫩,受不了。”朱大娘道。
顧雪卿聞言眼睛一亮,“在院子裏搭建個簡單的亭子不就可以了嗎?”
那樣的話,她既可以來院子裏透氣,又不會被日光曬壞。
朱大娘聞言呵呵笑,卻沒跟她解釋,他們村民家裏,從沒有誰在院子裏搭亭子的。
那個東西他們村裏山民用不上,還佔地方。院子就這麼大一點兒,要用來曬衣裳、穀子、蔬菜,還得分出地方養雞養鴨,哪有地方搭亭子呢?
顧雪卿抱着毛毛在院子裏曬太陽。
毛毛很輕很小也很乖,縮在她懷裏安安靜靜睡覺。
顧雪卿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有人在敲院門。
她坐起身來,見木門被推開,大妞探出個腦袋在外。
“你又來找謝七郎嗎?他上山了。”顧雪卿衝她道。
大妞搖搖頭,“我來找仙女姐姐玩。”
她說着走到顧雪卿跟前,對她伸出手,她手裏有兩枚鳥蛋大小的紅色果子,顧雪卿也不知那是什麼。
“仙女姐姐,給你喫。”大妞有些羞赧,聲音小小的。
顧雪卿這次卻沒有遲疑,拿起一枚果子就放入口中。
她很快驚訝得眼睛微微睜大,這果子別看個頭小小一點,卻十分甘甜多汁。
“姐姐是不是很喜歡喫?我今天本來摘了一筐子,但娘說要拿去鎮上賣了換錢,所以只能留兩個給姐姐喫。”
顧雪卿伸出手指捏起剩下那個紅果子,塞到大妞嘴裏,笑眯眯的說,“你也喫!”
大妞吃了之後,也笑了。
“這個叫做莓果,只有這個時節有,清甜可口,大家都很喜歡喫。一筐子大概能賣二三十文呢。我這些天每天都去摘,或許就能給弟弟湊夠束脩了。”
顧雪卿驚訝,“你弟弟讀書了?”
她以爲朱家村位於荒山野林,這山中村民種地、打獵,生活並不富裕。又見大妞生得乾瘦,以爲她家更是清貧,沒想到她家竟然還送孩子讀書。
大妞點頭,“我弟弟馬上快六歲了,爹孃想將他送去鎮上私塾唸書。”
大妞說罷,一臉羨慕,“真好啊,可惜我是女娃,不能讀書認字。”
顧雪卿一怔,她雖然記不起自己身份來歷,但是知道自己是讀過書的,她詫異問,“女娃不能識字讀書?爲什麼?”
大妞面色有些難過,但卻十分理所當然道,“因爲大家都這樣啊,沒有人會讓自己家女娃識字唸書。就連鎮上富戶家的小姐,也不一定能識字呢。我聽說,只有縣城裏的千金小姐,纔有資格識字唸書。”
“……那男娃就可識字唸書了?”
大妞點頭,“男娃可以讀書考功名啊。女娃讀書沒什麼用,浪費銀錢,還不如在家裏幫忙幹活。”這是大妞爹孃給她說的話。
聞言,顧雪卿有些唏噓,也十分憐憫大妞。不過村民貧苦,能送一個孩子讀書都不容易,如此安排,也不能說他們不對。
她望着大妞,溫柔淺笑,“你想識字?我教你。”
顧雪卿讓大妞找來一根筆直的細木棍,又往地面鋪了一層細沙,然後她坐在竹椅上,捏着木棍在沙子上寫字。
幸好,她雖然失憶了,還本能的記得自己學過的字。
顧雪卿先教了大妞認名字,讓她模仿她的字跡,在旁邊臨摹。
大妞寫了半個時辰,就趕緊回家了,她還得回家幫忙幹活。
……
這天晚上,顧雪卿懷裏抱着毛毛,聽着屋外的蛙鳴聲,有些害怕。
前兩天她還沒感覺到害怕,大約是有謝七郎那樣高大凶猛的人住在隔壁。
而今日,她心慌慌的不安寧。
忽然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夜梟叫聲,顧雪卿嚇得一抖,趕緊把毛毛抱在懷裏,又將被褥拉過頭頂,整個人躲在了被褥中。
被褥之下,她緊緊咬着脣,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大野人,你趕緊回來吧,我好害怕呀。
……
翌日午後,大妞又來了。
雪卿先讓大妞溫習昨日學的兩字。
她沉思過後,決定教大妞一些她能常用到的字。
於是,她低頭,用長棍在地面沙層上,寫了一個“米”字。
“這是米字,米飯、稻米、米鋪。都是這個字。”
大妞驚歎道,“這就是米字?!”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然後在旁邊的沙層上臨摹起來。
謝七郎這次去了山中深處,他採到了不少罕見的草藥,並遇到了一頭半大野豬。
若是擱在以前,謝七郎並不會射野豬,他會隨意抓兩隻山雞應付一下“獵戶”這個身份。
但,當小野豬趾高氣揚的從他跟前跑過時,謝七郎忽然想起了朱大娘的話:
他若是抓兩隻山雞回去,會不會被雪卿瞧不起,以爲他沒本事?
雖說他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但他總不能叫這麼一個小小女子看貶。
於是,謝七郎搭弓射箭,一箭射中野豬要害,野豬悲鳴一聲,掙扎搖晃着踉蹌幾下,應聲倒地。
謝七郎守在野豬旁邊,等它不流血了,纔將它扛起。
幸好這只是只小野豬,扛着不算重。甚至比背雪卿還輕一些。
謝七郎頓時皺眉,他晃晃腦袋,有些疑惑:奇怪,他怎麼老是想起那個女人?!
謝七郎下山後,照例去了河邊洗澡,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撿到女屍了。
洗乾淨了一聲臭汗,謝七郎背起弓箭、扛起野豬、提着竹簍繼續下山。
按照以前慣例,謝七郎會把帶回的獵物直接扔到朱家,讓朱大娘看着處置。
他採藥賣藥的銀子已經遠遠足夠他花銷,隨手抓來的山雞、野豬,他更是不耐去處理,索性直接送給朱家。
也權當是給朱大娘照顧他飲食的額外酬謝。
但是今日,謝七郎卻不想直接把野豬扔到朱家,他決定先把野豬帶回自己家,好讓雪卿看看他的本事。
打定主意後,謝七郎便扛着豬直接去了自己家。
謝七郎家院牆、院門並不高。他站在院門外就看到院子裏一大一小兩個人。
顧雪卿坐在竹椅上,正低頭往下看,而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則蹲在地上,拿着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嗯,就是這麼寫,今天把米字寫好就成了。識字要循環漸進,不要心急。”女人聲音輕軟嬌柔,謝七郎聽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泰。
他眉心緊皺,這女人爲什麼不用這樣語調和他說話?
對別人柔若春風,對他呼來喝去。
他這個救命恩人,怎麼當得那麼憋屈呢?
謝七郎加重腳步,推門走了進去。
院內人聽到動靜,齊齊擡頭看他。
見謝七郎肩膀上扛着一隻半大的野豬,大妞滿眼驚喜,她一下子蹦了起來,“野人大叔,這是你抓的野豬嗎?你可真厲害啊!”
她真羨慕野人大叔,天天有肉喫。
謝七郎並不看大妞,他目光直接望向顧雪卿,他萬萬沒想到,女人臉上既沒有欽佩,也沒有驚喜,而是——
驚恐。
顧雪卿陡然見了個猛漢子扛着一隻死掉的野豬,她被嚇得心神一震,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這是、野豬?”
顧雪卿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謝七郎肩膀上那個動物,黑乎乎的一團,看着好嚇人呀。
謝七郎低沉的嗯了一聲,兩步邁入院內,走得距離顧雪卿遠一些的地方,纔將肩膀上的野豬砰的一聲扔下。
大妞一點不怕,立即衝過去圍住野豬看,驚喜不已,“哇,野豬唉,真好!”她一面說着,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她聽村裏人提過,太大的野豬肉質柴不好喫,太小的野豬肉少吃不了兩口。但像這樣半大的野豬,肉又多,又鮮嫩,最可口。
謝七郎又去看顧雪卿,只見女人這時沒那麼害怕了,也伸長脖子去看野豬。
她好奇的盯着野豬打量,心想這個能喫嗎?好喫嗎?
隔壁朱大娘聽到動靜,和朱照都過來了。
朱照先是上下前後把謝七郎打量一番,見謝七郎後背衣裳有一點血跡,驚得眼珠瞪大,神色驚慌,“謝大哥,你後背怎麼了?受傷了嗎?”他急忙問。
謝七郎瞥了他一眼,“是野豬的血。”
朱大娘和大妞一樣雀躍,也小跑着到了野豬邊,“哎喲喂!我已經好些年沒見到有人抓回野豬了。上一次我見到野豬,還是十多年前,是獵戶老光頭抓的。他死了之後,咱們附近村裏的獵戶都沒本事,抓不到野豬了。”
說罷,朱大娘又衝着雪卿眨眨眼,“咱們七郎就是好本事。會採草藥不說,打獵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顧雪卿被朱大娘看得不自在,垂首不語。
朱大娘繼續扯着大嗓門嚷嚷,“七郎啊,這頭豬一會兒我就讓朱照拖到鎮上的飯館賣了,起碼得賣個二兩銀子呢。”
二兩銀子,對於農戶來說,那是不少的銀子了。
謝七郎隨便上個山,或打個野豬、或採個藥,就能賣二三兩銀子,他一個月上個五六次山,比普通村民一年在地裏忙活刨食掙的還多。
結果謝七郎卻搖頭,“不賣,自己喫。”
朱大娘眼珠瞪大,“啥?自己喫?七郎,你是不是糊塗了,這頭野豬可是值二兩銀子呢。”
謝七郎繼續道,“麻煩大娘處理一下。天氣熱,怕放壞的話可以分給村民一些。”
朱大娘這才知道謝七郎是認真的,她雖然有些惋惜,但又想謝七郎本就不缺銀子,隨他造吧。
她讓朱照將半大的野豬扛回去,又對顧雪卿擠眉弄眼,“雪卿啊,七郎不但本事好能掙錢,還大方得很呢。”
顧雪卿低頭撫弄着自己的玉白的手指,輕聲道,“是嗎?”
他既然有銀子還大方,那她想喫乾果點心,謝七郎爲何不肯借錢給她買?
原來,他是故意欺負她一個!
顧雪卿氣哼哼的想。
處理一頭野豬可是大事,朱大娘急着回去和自己男人商量,便匆匆跟着朱照後面就要走。
謝七郎叫住她,“朱大娘,還有一事要勞煩你。”
朱大娘腳步頓住,“客氣什麼,需要什麼儘管和大娘說。”
“還要勞煩你去鎮上給她買兩身新衣裳。”謝七郎目光望向顧雪卿,卻沒說出她的名字。
雪卿。她的名字真好聽。之前怎麼沒發現呢?
朱大娘立即拍了一下腦門,“哎呀,我怎麼忘記了這事,看我粗心的。讓雪卿穿我的衣裳,還沒個替換!今日太晚了,我明日一早就去鎮上買。”
這一下午,隔壁朱家院子鬧哄哄,朱大娘男人朱大力特意請了個屠夫來,幫忙把野豬切了,並把做主送了一些野豬肉去村長家、結巴木匠家、隔壁村安老大夫家、還有一些平日裏和朱家關係不錯的人家。
這半大野豬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朱家村有二十多戶人家,當然不可能給每戶都送了。
不過朱大力也不敢居功,派了老二去送肉,叮囑他要說是謝七郎打的野豬。
顧雪卿下午被謝七郎抱回了屋內午休,但隔壁院人聲鼎沸,吵得她睡不着,她聽見那些人一個個興奮得嚷嚷,說要燉着喫、烤着喫,還要打上一壺好酒,一邊喫肉一邊飲酒。
衆人說的興致勃勃,歡聲笑語,像是過年一樣歡快。
顧雪卿不禁好奇起來,野豬肉有那麼好喫嗎?她也有點想吃了。
日落時分,朱大娘送來了晚食,有米飯、炒蘿蔔絲,還有一大碗燉野豬肉。
顧雪卿好奇野豬肉的味道,便夾着一塊放到自己碗裏。
她一手捧着碗,一手捏着竹筷,夾着肉塊放到嘴裏,一口咬下去——
嗯?咬不動?
顧雪卿又使勁咬了一下,還是沒咬動。
謝七郎端着碗,假裝扒飯,卻垂目偷看顧雪卿。他看到她紅脣張開,雪白的貝齒咬在肉塊上,肉塊紋絲不動。
女人頓時氣惱了,皺着眉,鼓起腮幫子又使勁咬了一口,還是沒咬動。
她頓時像是隻跳腳的兔子,更氣了。
她端着碗,舉着竹筷,氣鼓鼓的瞪着肉塊,拿它毫無辦法。
謝七郎默默瞧着這一幕,又低頭扒飯,當做沒瞧見。
在她幽怨的目光下,謝七郎伸手夾了一塊肉扔進嘴裏,嚼吧嚼吧,嚼得可香了。
顧雪卿臉色都變了。她又氣肉太硬她咬不動,又惱恨謝七郎只顧着自己喫,不管她。
她瞪着謝七郎,眼底快噴出火來。
謝七郎被她瞪着,終於喫不下去了。
他放下碗筷,默默看了顧雪卿一眼,然後端着野豬肉走了出去。
他利落的生了火了,將肉塊重新倒回鍋中,加了些清水,蓋上鍋蓋。
顧雪卿用飯細嚼慢嚥,速度很慢,等謝七郎重新將野豬肉燉好端過去,顧雪卿碗裏的米飯還沒喫完。
謝七郎將大碗擱下,也沒說話,自己先夾了一塊,放到嘴裏喫,喫完後道,“這次就好多了。”
見此,顧雪卿明白過來,謝七郎把野豬肉重新燉過了。她正饞着,立馬夾了一塊放到碗裏。
謝七郎盯着她,生怕她直接上口就咬,見她先將肉塊放入碗內,又小心翼翼撅着脣吹氣,謝七郎才放了心:
要是她不小心燙了嘴,定又要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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