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018
它是威爾的老朋友了,夢裏、幻覺總能看到它的身影,這次當然也是幻覺。
精神深受折磨的男人嘴脣幾乎抿成直線,方向盤左打,他將車停到後院裏。
家裏的幾隻狗通過熟悉的聲音已經知道他回來了,發出了興奮的叫聲。
這讓威爾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他從車裏出來,擡頭的瞬間就發現了自家後門椅子上坐着的人影,對方直起身,一雙眼睛在月光照射下映出明亮光斑,也讓人看清了那張臉。
對西方人而言稍顯年輕的亞裔面孔。
威爾:“……”
他只看了幾眼就收回視線,鎖好車,徑直向門的方向走去。
被無視了的A君:“……?”
他在男人走到面前時開口:“晚上好,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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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將視線投向他,月光落到他的睫毛投落一片暗影,令A君無從分辨那雙碧色瞳孔中的繁雜情緒。
他低聲道:“晚上好,A。”不像是向別人打招呼,反倒像是對自己說話一樣。
這讓A君更加困惑。
說話間,威爾已經用鑰匙開了門,屋裏的狗狗立刻跑出來圍着他到處亂蹭,有兩隻警惕些的,則是以戒備的姿態對着A君。
威爾也注意到這點,愣住了:“……阿諾德?”
不是幻覺?
A君說:“我還是喜歡你叫我A。”他讓系統恢復了處理效率,從椅子上久違地動作流暢地站起來。
本就虛弱的身體餓了半天,牽動傷口的疼痛讓他腿一軟,不得不撐了下牆,然後順勢將身體重量交給了下意識過來扶他的威爾,“謝謝。你回來的好晚,今天工作很多嗎?”
態度非常的熟稔,彷彿兩個人認識已久一般。
威爾的大腦還處於信息量過載的狀態,本能回道:“嗯,有個案子還沒有頭緒。”
“能交到FBI手裏的案件都很棘手啊。”A君煞有其事地感嘆。
兩人就在一羣狗的簇擁下進了屋子,威爾將他扶到了單人沙發上坐下。
威爾:“你……”
A君坐擡頭看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下脣:“其實我的手機壞了,沒辦法提前告訴你我要來,沒想到你回來這麼晚……打擾了,因爲確實有重要的事。”
纔怪,其實拖一天也不會有事,他只是追番忘了時間而已。
不過就算他回去了,也只會看到拉了封條的房子。
威爾組織着措辭:“不,沒事。我是說……我今天去了你家。”
——你知道你家裏有一大片血跡,DNA還和你的百分百匹配嗎?
A君:……
他一瞬間理解了威爾要表達的意思。第一個反應是——
“我想你應該沒通知FBI?”
看來是知道。
那麼那些血是怎麼回事?以前採集好的,然後灑到了地上?但是那兩根釘子上的碎肉又怎麼解釋?
威爾捏了捏眉心,也坐到沙發上,開口道:“……抱歉。”他當然聯絡了FBI,如果不是記憶斷層了,他第一時間就會這麼做。
“……”A君艱難搖頭,“不,沒事。或許你們還沒來得及通知家屬?”
他幾乎不抱希望地問。
“不是家屬,我只有赫本先生的聯絡方式。”威爾說。
那不是更麻煩嗎!
A君表情空白一瞬。
“事實上十分鐘之前才取得聯繫,我這就——”
“不不,暫時不要。”A君立刻打斷,“他當時的態度是怎麼樣的?”
“……非常冷靜。赫本先生詢問我有沒有需要他配合的工作,在這之後就掛斷了電話。和……”和昨天醫院裏表現得完全不同。
比起冷靜,其實用冷漠來形容更合適。
A君反而鬆了口氣。
對啊,他死了就死了,波本又沒什麼損失,甚至少了一個未來的敵人,波本不笑出來就不錯了。
唉,左右也沒差,沒了價值,對方連演都懶得演一下了。
不愧是波本。
威爾拿出手機:“你想自己聯繫他嗎?”
A君否定三連:“不,完全不。不要管他了。”
威爾不明所以,看出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比較複雜,也沒有繼續糾結於此,而是問道:“你家裏的那些是……?”
他注意到A君鬆散圍巾下露出的繃帶,還有對方燈光下有些慘白的臉色。
事情大概並不簡單。
A君沒有立刻回答點明來意,他回問:“剛纔爲什麼無視我?”
他有些在意對方那時的神情,儘管眼神無法看清,但從面部表情看來,對方是在……悲傷?
“我只是……以爲是幻覺。”威爾苦笑,“抱歉。”
“這種事經常發生嗎?”
如果是因爲認定自己已經死亡,所以覺得看到了幻覺,威爾不可能做出一副毫不喫驚,反而習以爲常的樣子。
他是真的習以爲常。
“的確如此。”他肯定了A君的猜測,“事實上,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就看到了一頭散步的鹿。我在精神方面……有一些問題,已經在治療中了。”
A君眉心一跳:“你的醫生是誰?”問出問題的時候他就知道答案了,果不其然——
“萊克特醫生,也是你的。他是個優秀的心理學專家。”
一篇作品總要有對立的角色,充滿張力的矛盾衝突,漢尼拔毫無疑問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反派角色,他殺人無數,卻維持着良善假面,那麼站在漢尼拔對立面上的角色……
A君看向坐在他斜對面的男人。
威爾·格雷厄姆,是他麼?
但是作爲正面人物,這傢伙至少也是個好人,對他的態度按理來講……裝的?
不,這不重要。
A君不再繼續想下去,對方是好是壞怎麼都無所謂,只要和漢尼拔不是同夥就好。
“漢尼拔成爲你的醫生之後,你的病有好轉嗎?”A君道,“我今天找你就是爲了他的事,但是希望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拜託了。”
威爾並不在意自己的狀況被別人知道,反正因爲一個記者的‘報道’,他在大衆眼裏早就是個‘精神變態’的角色了。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他閉了閉眼睛:“不,萊克特醫生最開始只是因爲傑克所以對我進行心理評估,因爲我想繼續做探員的工作,但我無法保證我的精神狀況。”
“我通過與犯人共情,或者可以稱作移情,總之靠着豐富的想象力還原現場,這種……行爲,也對我的精神產生了影響,讓它變得更加不穩定。”
“夢遊、幻覺、記憶斷層……都是在這期間出現的,萊克特醫生一直幫助我變得穩定,想辦法讓我找到抓住現實的錨點。”威爾說,“我的情況和你不同。”
他以爲A君是在擔憂漢尼拔的醫生水準,或者擔心精神方面什麼的。
“萊克特作爲心理醫生的專業性是毋庸置疑的。”他做出中肯的評價。
A君注意到他額頭上出現的細密汗珠,挑了下眉,威爾看上去狀態不大好:“他怎麼‘幫助’你?我能知道治療方法嗎?”
“當然,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偶爾會和萊克特醫生聊天,他引導我,心理醫生的常規治療方法,還有最近的……他讓我畫一個鐘面。“威爾深吸一口氣,“‘儘量頻繁地將精力集中於今時今刻,多想想自己是誰,在哪,什麼時候‘,一個幫我抓住現實的手柄……抱歉,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聲音?你開始幻聽了嗎?”A君沒聽到什麼聲音——除了那幾只狗發出的響動,顯然對方不是指這個。
“應該是某種動物,在我的壁爐裏,它被困住了……”威爾將臉埋在手心,很快又擡起頭,“幻聽,uh,是的。如果你不在這裏,我一定會會敲開那面牆,去證明裏面有一隻動物。”
A君:“我認爲你很清醒,我是說,清醒的瘋狂……我對這方面瞭解不多,患有精神病的人會像你一樣嗎?”如果是被其他犯人影響,迷失在幻覺與現實之間,難道不應該很不穩定嗎?
但是他覺得威爾的思維並沒有受到影響。
威爾道:“謝謝,但是精神病是個很大的門類,什麼表現都可能存在。”
A君思索片刻:“你能再畫一個鐘面嗎?”
這只是隨手的事。
威爾拿來一張紙,擡起腕錶看了看時間。
他畫了個圈,“十點四十九分……”
A君等他畫完,傾過身體探頭看去,鬆散的圍巾徹底開了,尾端掉到地上,他沒有在意,定定盯着紙面:“漢尼拔看到你畫的鐘面了,他說了什麼?”
“……我記不清。”
“那就是沒什麼價值的廢話了。”A君直起身,點了點頭,目光直直看向威爾眼底,“——你知道這個鐘面是畸形的嗎?左側的數字都集中在右邊了。”
/漢尼拔騙了他。
至於爲什麼,A君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只要威爾和漢尼拔不是一夥的,這就夠了。
他確定自己畫的是一個正常的鐘面。
對空間產生認知偏差顯然不會是心理疾病。
威爾不是個笨蛋。
如果A君說的是真的,那麼之前看到他所畫鐘面的漢尼拔隱瞞了這點,出於某種原因。
他之前也認爲自己的這些症狀是大腦的某種病症引起的,腫瘤、血栓之類。
但是他去醫院做過CT,醫生說‘一切都好’。
威爾放下手中畫着鐘面的紙,擡眼看向A君被繃帶裹住的脖頸:“你受傷了?和你家客廳裏發生的事有關嗎?”
A君:“……我以爲你會先問漢尼拔。”
“我在FBI工作。”威爾說,“受害人優先。”
A君怔了怔,露出今晚各種意義上的第一個笑容,“好吧,特別探員先生。”
“反正也沒什麼差別,事實上,我的事就和他有關。”
威爾點點頭,後知後覺給他倒了杯水,“你喫過晚飯嗎?”對方燈光下慘白的臉色令他看上去像水裏的月影,一碰就碎。
A君毫不客氣:“沒有,給我來點喫的吧。順便借用一下你的電腦。”
威爾給他煮了通心粉。A君一邊嗅着香味,一邊把手裏的U盤插到電腦上,將準備好的素材片段導出。
十分鐘的時間一晃而過,A君已經摘下手套,露出纏滿繃帶的雙手,對着桌子上擺好的通心粉奶酪開始暴風吸入。
在開動之前,他對威爾說:“你先看一下桌面上的視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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